“你這是準備選擇快刀作為手術發展路線麽？”許醫生扭頭盯住他。
    上次問過周燦一次，周燦還沒考慮好。
    這次主動詢問快刀的練成方法，讓許醫生又想起了此事。
    他太渴望周燦成為他的快刀傳了。
    “唔……還沒想好呢！但是不妨礙我先了解一下您的快刀與胡主任的‘最穩手術刀’有何優缺點。”周燦訕訕的笑著道。
    “你小子這是貨比三家呀！行吧，正好給你們說說手術風格有哪些，都有什麽優缺點。”
    許醫生不禁搖頭笑罵。
    “手術風格最常見的三種就是穩、精、快。胡主任的手術特點是穩，幾乎可以應付絕大多數手術，保證手術過程異常順利，穩如老狗。不過因為太過求穩，注定手術速度快不了。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兼顧‘精’，隻是不可能精準到妙到毫巔的地步。”
    穩的最大特色就是安全有保障，手術順利完成有保障。
    不過它因為沒辦法快，也沒辦法達到極致的精準，所以注定有些要求完成時間短的手術，或者是極為細致的切除、分離等等，它都做不了。
    這也是胡侃主任的名氣不如武白鶴的重要原因。
    很多高精尖的手術，他是沒辦法主刀的。
    要麽放棄，要麽請別人主刀。
    僅僅隻是參與手術的話，就相當於一部電影演員中的配角。名氣自然沒主角大。
    人們記住的也往往隻有主角。
    當然，配角也有機會出頭，甚至超過主角，不過那畢竟是極少數。
    醫生這一行，因為有著森嚴的等級製度與行規。僅僅隻是參與手術的‘配角’，名氣幾乎不可能超過主刀。
    估計這也是胡侃主任心中難以言說的痛。
    當他選擇以穩為風格，就注定隻能一直穩下去，沒辦法像武白鶴、許醫生那樣光芒四射，人盡皆知。
    “再說一說我的‘快’風格。武林之中有句謁語，叫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手術基本上也是這樣子。當你的速度快到極致時，看似舍棄了穩，但是在這個快的過程中就可以自帶穩的效果。比如，你一刀快速切過去，最多就是切偏了，切過頭了，但是幾乎不用考慮會出現手抖、卡頓這些問題。”
    還真是如此。
    根據物理學的動能與勢能，快到極致時，切割路線必定是一條直線。不可能是一條波浪線。
    手術時間大幅縮短，也就不再需要十幾個小時保持精神力高度集中。
    可能半個小時，一兩個小時就完事了。
    每種手術風格都有各自的優缺點。
    就像人一樣，人無完人。
    “快的缺點就是無法完全掌控，很容易出現手比腦快的現象。另外，隻要心中有顧慮，就做不到極致的快。這就需要多練，才能做收放自如。不過即便做到了收放自如，仍不保險。然後我這幾年沉下心思考過無數次出事的原因，我認為隻要心中有靜氣，便可克製因為追求極致的快所帶來的著急和躁動。相當於給快栓上了雙重保險杠，出事的概率應該可以控製為零。”
    許醫生說這番話時，臉上、眼中都透著一種近乎偏狂的自信。
    手比腦快，切錯器官，或者切多了，這種事情在手術間時有發生。許醫生在這方麵是絕對的專家，最有發言權。
    “我相信老師的理念是正確的。”
    別人不信他，周燦卻是深信。
    不是盲目崇拜，而是從許醫生表現的一些蛛絲馬跡，言行舉止做出的綜合判斷。
    “謝謝！”
    許醫生深深的看了周燦一眼，兩人四目相對，許醫生竟然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出事後，地位大降，甚至一輩子都無法再翻身，所以他的任何想法在外人看來都是一個失敗者的言論。
    不被認可，不被重視。
    以至於突然有人對他的觀點發自內心的認可時，許醫生竟然激動得對徒弟說謝謝。
    老師頭一次對他這麽客氣。
    這讓周燦有些不適應。
    因為太過客氣就是生疏的表現。
    他反而喜歡那個對他十分嚴厲的許老師。
    “再說說第三種手術風格，精。神經外科的武白鶴在這一領域就已經達到了接近登峰造極的地步。”
    周燦有注意到，老師用了接近這個詞語。
    這說明武白鶴在精準這個領域並未達到極致，隻是有了很高的造詣而已。
    “精，可以理解為精準、精細。手術時，哪怕是在腦幹旁邊動刀子，哪怕是在冠狀動脈上剝離腫瘤，又或者吻合神經、特殊血管等等，都能做到心之所想，術之所至。別的醫生不敢做的危險手術，他敢做，這就是優勢。這些年，被武白鶴成功完成的極高難度手術，至少超過一百台。”
    “雖然也有一定的失敗率，不過他確實完成了很多主任醫生視之為禁忌的極高難度手術。”
    精準的手術能力，應該是穩、快、精三種風格裏麵最牛的一種了。
    特別是打響名氣，簡直就是無上利器。
    比如，腦幹旁邊長了一顆腫瘤。沒人敢治。
    其它醫院紛紛給病人判了死刑，建議保守治療。
    武白鶴憑借精準的手術能力，將那顆瘤子割掉了。病人活了下來，並且得以康複。
    圖雅醫院便可以往死裏宣傳，本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武白鶴，率領科室的精英手術團隊，通過手術成功治好了一位生命禁區長有腫瘤的高危病人。
    生命禁區乃是人的生命中樞，是醫學界公認的不可觸碰區域，此處長有腫瘤，幾乎等同於判了死刑……
    這麽一宣傳，普通吃瓜群眾哪擋得住啊。
    自然而然的認為圖雅神經外科的醫術是世界之最。以後有這方麵的疾病，到那裏求診就對了。因為那裏有著最權威的醫生。
    這便是名醫效應。
    僅憑武白鶴一人就能吸引無數慕名而來的求診者。
    甚至就連其它醫院的醫生，遇到腦幹旁邊需要做手術的病人，自家搞不定。如果那個病人和家屬又足夠懂事，他們就會告訴病人，可以去圖雅神外求診。
    “再說說精的缺點。我個人認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會有執念，這也就注定走精準手術風格路線的人，一輩子都達不到極致。更何況，人類連自己的手臂都不定能控製到極度精準的地步，更別提握著手術刀或者其它器械操作了。”
    人的身體構造極為複雜，小腦發出的運動指令，身體能執行到位95%就算是非常不錯了。
    實際上，如果是陌生的動作指令，身體的執行率可能隻有60%左右。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我們看著別人騎自行車，就是坐在車座上，雙腳用力踩踏板，雙手握住車籠頭掌握方向。
    當我們坐上去，小腦發出指令，我們照做。
    結果摔飛兩顆牙齒，鼻青臉腫的從地上爬起來。
    媽賣批的，別人明明就是這麽騎的啊！怎麽我一騎上去就摔跤？
    這隻是身體對小腦指令無法完全執行到位的一個例子。
    因為大腦隻是通過視覺采集到了別人騎車的姿勢，然後經過分析，再把命令傳達給小腦。最終，小腦發出運動指令。
    它卻忽略了平衡感。
    直到我們摔了無數次以後，終於掌握了騎自行車的平衡感，這才能夠輕鬆駕馭它。
    拿著手術刀或其它器械做手術，也是同樣的道理。
    會因為受到心境、思想、平衡感、力感等等各方麵的因素影響，導致無法達到大腦所想要達到的精準。
    周燦聽完三種最常見的手術風格後，不禁陷入了沉思。
    每種手術都有利弊。
    選哪種更好，他一時難以委決。
    “老師，這些手術風格能同時選兩種嗎？”
    周燦問道。
    “應該沒辦法，至少無數前輩都嚐試過，沒有一人成功。剛開始練的時候，三種風格的衝突並不是特別明顯。水平越高，衝突越厲害。到最後，水火不融，隻能舍棄其它風格，保留一種風格。”
    許醫生是過來人，他說不可以，自然有他的道理。
    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當然了，你現在還隻是打基礎，三種風格的基本功都可以練一練。三者雖然不能兼融，卻又彼此有著相互的影子。比如我的快刀風格，精和穩都是需要的。胡主任捏頭發、抬臂這些練習方式，你也可以練一練。都很有好處。”
    許醫生居然沒有急著讓周燦選哪種風格了。
    而是讓他把三種風格的基本功都練一練。
    “快刀的基本功呢？是怎麽練習的。”
    周燦虛心請教。
    看來以後下了班，除了在小白鼠身上做手術練習外，又多了不少事情。
    這些高深的手術練習方法，也隻有在圖雅這樣的大醫院才能學到。
    金銘希的耳朵豎得筆直。
    不肯放過許醫生說的每一句話。
    這種學習機會，他還是沾了周燦的光。
    平時的話，許醫生大概率不會教給其他人。
    “快刀的基本功有多個練習步驟。剛開始的話，你可以練習切蘿卜。就兩個要求，速度越快越好，要保證切的每片蘿卜的厚度一致。這個就相當於同時練習快和精兩種風格的基本功。”
    原來蘿卜除了用來練習縫合外與凋刻外，還有這個用途。
    周燦聽著怎麽都覺得有點像是學廚子，首先從刀功開始練習。
    “你們練習切蘿卜時，最好左右手都要練習。有很多手術，更適合左手操作。還有就是左手的靈活性要高於右手。”
    許醫生又提了一個要求。
    關於左手要比右手靈活，周燦倒是知道一些。
    這個秘密也隻有學醫的人才知道。
    很多人認為右手不但力氣比左手大，而且右手更靈活，其實屬於一種錯誤認知。
    右手的力量大，是因為我們人類的生活習慣中，右手拎重物的鍛煉機會更多。右手比左手靈活，也是因為右手在生活中使用多於左手。
    比如我們寫字用右手，拿快子用右手，打球也是用右手……右手使用的次數越多，身體對它的依賴度便越高。
    《最初進化》
    最終形成一種惡性循環。
    右手為主，左手為輔。
    但是在醫學上，並不是這樣。
    左手對應的其實是右邊大腦，右手對應的是左邊大腦。
    兩半大腦是有明顯的功能區別的。
    左腦決定人的邏輯思維，即理性的一麵。而右腦則傾向於藝術思維，即感性的一麵。
    大腦的兩個半球具有一種合作關係。
    左腦負責語言和邏輯思維，而右腦則做一些難以換成詞語的工作，通過表象代替語言思維。
    經過科學研究發現，右腦包攬著人類生活所必需的重要本能和自律神經係統功能，以及道德、倫理觀念、宇宙規律等人類所獲得的全部信息。
    左腦則儲存人一輩子所獲得的信息，
    右腦更具創造性，左腦則相當於一台程序嚴謹的電腦，較為機械的處理各種指令信息。
    所以說，由右腦控製的左手要比由左腦控製的右手更靈活。
    隻是我們普通人很少去鍛煉它罷了。
    “今天下班後，我就去菜市場買蘿卜來練習快刀。”
    周燦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練習快刀了。
    這種帶有強烈風格的手術基礎能力，不是經驗值係統能夠幫他的。
    隻能通過反複練習來獲取。
    “我也去！下班了一起！”
    金銘希跟著說道。
    他現在似乎把目光瞄準了周燦。想要跟著周燦一起進步。
    “金銘希，這段時間我觀看了你的手術能力，對你的天賦、心性都做了一個綜合評估。我認為你現在練習快刀的基本功是可以的，但是並不適合快刀風格。”
    許醫生的話，如一瓢冷水澆在金銘希頭上。
    “為什麽啊？周燦不是也可以練習快刀嗎？”
    金銘希現在被周燦拉開了巨大差距，本來就有壓力。
    聽到許醫生說他不適合快刀風格，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
    “首先，你沒有小周的那種靜氣。其次，你為人老成持重，手術時顯得十分謹慎和穩重。所以我建議你可以選擇穩或者精。”
    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片樹葉，人也是一樣。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心性、思維方式、性格、身體偏好等等，方方麵麵都會有差別。
    至於相貌差異，那倒還在其次。
    “銘希，我覺得老師說得很有道理，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周燦也在旁邊勸他。
    與金銘希同事了這麽久，兩人的關係越走越近，算是有了一定友誼。
    周燦對他的稱呼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叫得更親昵了一些。
    “那好吧！我聽你們的。”金銘希三十五歲的人，社會閱曆已經相當豐富。自然看得出周燦與許醫生是真心為他好。
    “許醫生，您認為精和穩，哪種風格更適合我？”
    事關前途和主攻方向，金銘希也害怕走彎路。
    他的年紀不小了，經不起耽擱。
    人到中年，最珍貴的除了親情、愛情、友情外，恐怕就是時間和精力了。
    “具體哪種風格更適合你，我也不好評價。你可以與周燦一起先練習切蘿卜，到時候有了一定功底，我再觀察觀察，然後給你一個更中肯的評價。也許到了那時候，你自己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了。”
    許醫生想了想，認真道。
    “行！謝謝您！”
    金銘希這回不慌了。
    三人回到急診科，許醫生讓周燦與金銘希先去手術室。他卻是跑去跟坐診醫生打招呼，讓他們收治手術病人時，可以適當收一些有難度的一二級手術病人。
    外科的謝主任今天在晨會上興師問罪，結果被婁主任三言兩語幹敗了。
    許醫生肯定要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多弄一些手術鍛煉機會給愛徒。
    周燦的進步，他可是看在眼裏。
    縫合、結紮、切開、止血、分離，全都已經初步具備了主治水準。比那些專科的高年資住院醫還要更厲害。
    適當的提高手術難度，非常有必要。
    隻是說起這件事情，許醫生也是覺得有些邪性。
    因為周燦的進步速度實在太可怕了。
    最終，他歸結於周燦的悟性極佳，再加上自己的悉心指導，以及每天多達二三十台的手術量。多種條件才造就了周燦的進步速度有點恐怖。
    ……
    手術間內，周燦換好了手術防護服，等著輔助的器械護士進來。
    他有些緊張。
    最害怕的就是田甜出現。
    可是急診科的預備器械護士就那麽幾個人，他根本沒得挑選的餘地。
    最理想的就是田甜與喬雨一起出現。
    因為喬雨每次都會主動選擇與周燦一起合作。這樣一來，誰也不能跟他搶。
    給許醫生當器械護士的人是劉霞，已經早早的在手術間內做著準備了。
    這時候，一道俏麗身影走進了手術間。
    周燦的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撞大運了，今天終於輪到喬雨早班。
    他已經至少有一個星期沒與喬雨一起做過手術。
    她要麽就是夜班，要麽就是晚班。
    昨天下班後，周燦還通過微信給她發了信息。
    “喬雨，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呀？很長時間沒看到你給我當器械護士了。”
    她先是回了一個委屈要哭的表情。
    然後告訴周燦，護士的排班不是由她決定。很多姐妹都想要上早班，她的資曆淺，隻是個新人，根本搶不過人家。
    沒想到昨天剛發的信息，她今天就來了。
    對周燦來說，真有點喜出望外。
    現在他的四門基礎醫術全部升到了主治級別，隻要再積累一些具有難度的一二級手術經驗，他在手術間的地位就上來了。
    如果能夠獲得許醫生的信任，每天單獨做一二級手術十五台以上，甚至更多，他就可以適時的向婁主任申請要一個較為固定的手術護士。
    隻要他真能為急診科創造收益，婁主任應該會答應。
    到時候，選固定手術護士時，他肯定會想盡辦法選喬雨。
    看許醫生的態度，隻要對周燦的手術發展有利的事情，許醫生就會大力支持。
    所以，這事辦成的可能性相當高。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眼下要做的就是做大量的一級具有難度的手術，嚐試做一些低等難度的二級手術。穩紮穩打，爭取早日能夠獨立應付一二級手術。
    以他的學習能力和醫術水平，最多三四個月可以達成。
    把喬雨爭取為固定手術護士，這還隻是他的第一步。他還有更大的發展計劃。
    爭取做出一些耀眼的成績。
    讓婁主任明白當初並沒有挑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