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衛芳後，周燦對這個藥的效果也是充滿了期待。
    是否真有效，目前還不好說。
    等到胡偉吃下去以後，大約等待72小時左右才能知道是否有效。配方是從神經外科的溫主任那兒學來的。
    當時溫主任也隻是興起之下，給周燦提了一下這個藥方。而且這個藥方並非溫主任研究出來的，而是溫主任的導師臨終前傳給溫主任，讓其繼續研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周燦覺得特別神奇，就把這個配方記下了，學會以後暫時還沒有臨床試驗過。
    拿胡偉當個免費的試藥人，倒也不錯。
    ……
    第二天，接近上午十點多的樣子，那位腹瀉、尿崩的患者排隊做完了腹部b超檢查。
    鄭主任早有交代，他上午要在手術室做兩台重要的內鏡手術，患者拿到檢查結果後可以直接去住院部找周燦。
    這個高難度的病例，一般人還真吃不消。
    患者的母親拿著檢查結果找到周燦。
    誰知周燦接過b超結果看了後，久久不語。
    “周醫生，我兒子的病因能查出來嗎？他的病嚴重嗎？”
    家屬可能心裏也有點慌。
    這是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愛。她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大，非常不容易。
    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活著的希望。
    周燦能明顯感受到她的那份焦慮與緊張。
    “從b超檢查結果來看，情況不太好。b超提示肝髒有多發占位性病變。這意味著患者很可能存在胰腺內分泌腫瘤。”
    沒做b超檢查之前，周燦希望這位患者沒什麽大事。
    現在卻已經朝著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展。
    胰腺內分泌腫瘤可分為功能性與無功能性腫瘤。
    無功能性腫瘤不會產生神經內分泌物質，也不會導致患者出現特殊的臨床症狀。
    顯然，患者腹瀉如此嚴重，肯定屬於功能性腫瘤。
    具體是哪一種腫瘤，暫不明確。
    胰島素瘤、胃泌素瘤、胰高血糖素瘤、血管活性腸多肽分泌瘤、生長抑素瘤等等，都有可能發生。
    胰腺癌能夠有資格被稱之為癌王，自有其可怕之處。
    “腫瘤……”患者的母親聽了後，臉上露出驚恐和痛苦的表情。緊接著用手扶住額頭及太陽穴位置，身體開始晃動，似乎已經無法站穩。
    “您別激動，千萬別激動。現在還隻是懷疑有可能是胰腺內分泌腫瘤，這還不是最終的結果。”
    周燦隻能說一些違心的話來安撫家屬。
    其實他非常清楚，b超結果已經基本證實患者存在胰腺內分泌瘤，而且很可能已經擴散。
    最少都是中期。
    這意味著患者確診後，很可能連手術機會都沒有了。
    癌王最擅長的就是不給患者活命的機會。
    不給醫生任何搶救的機會。
    哪怕隻是控製它生長的機會都不給。
    周燦趕緊站起身，扶著這名婦女在醫生的辦公椅上坐下。
    然後走到門口，衝著護士站招招手“小麗，要是不忙的話過來幫一下忙。”
    消化內科的護士們找周燦幫忙的次數多了，周燦與她們很是熟絡。
    再加上周燦年少多金，出手闊綽，時不時的請所有護士喝奶茶、下班後燒烤什麽的。
    必須解釋一下，他請護士們下班後吃燒烤，本人並不會過去。
    而是交代一個領頭的付款，第二天他給報銷。
    別看消化內科的這些女護士個個貌美如花，文化水平也很高，但是並不影響她們愛占小便宜的心理。
    每次聽到周燦請客，即便不上班，也要組著隊的趕過來吃燒烤。
    不過她們的素質還是挺高的，愛占小便宜不假，並不會貪婪無度。吃了周燦的東西，她們也會有所回饋。除了在工作上對周燦的事情格外上心以外，有時候她們也會用她們的方式投桃報李。
    比如塞兩個餅幹給周燦，或者一包零食放在他的口袋。
    這真是讓他哭笑不得。
    在女孩子心中，上班偷著吃點零食很過癮。隻是對周燦來說，他平時除了吃點水果，幾乎從不吃零食。
    一方麵工作、學習都很忙，另一方麵，男人與女人在這一點上的區別還是挺大的。
    那個叫小麗的女護士跑了過來“周哥，啥子吩咐？”
    “喏，裏麵那位女家屬得知她兒子有可能得了胰腺腫瘤後，差點暈厥，你在旁邊幫忙扶著點。萬一摔傷了，或者有什麽事，等會說不清。”
    周燦一個男的還真不好扶人家。
    盡管這個女家屬已經五十歲的人了。但是他必須注意影響。
    人言可畏。
    這年頭，一張歪曲事實的照片能輕易毀掉一位醫生的前途。
    比如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在搶救患者過程中，護士玩手機事件。但凡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搶救病人時那麽緊迫，有哪個醫生或護士敢不拿病人的生命當回事，坐在旁邊玩手機？
    事後查明，護士並不是玩手機，而是在想辦法聯係相關領域的醫生過來搶救，並且用手機協調搶救物資。
    可是家屬卻因為病人死亡，遷怒於那個女護士，拍了照片把她曝光到了網上。
    最終引起軒然大波。
    還好，後來查明了真相，還了那個女護士一個清白。
    現實中，醫生、護士流汗又流淚的事情太多了。
    女護士安慰人還是很有一套的，在小麗的安慰下，家屬的情緒慢慢穩定。隻是眉眼間籠罩的愁容，怎麽都抹不掉。
    這個患者歸鄭主任負責，現在診斷有了重大進展，周燦覺得很有必要及時向鄭主任匯報。
    即便鄭主任有可能正在給患者做手術，那也沒辦法。
    周燦果斷撥通了鄭主任的手機。
    “周醫生，是不是那個腹瀉、尿崩的患者已經查出結果來了？”
    “具體病因尚無法明確。不過患者查的腹部b超已經提示肝髒多發占位性病變！”
    周燦把患者的情況做了匯報。
    “這可真是要命啊！”
    聽了後，鄭主任沉默了幾秒，這才聲音沉重的長長歎息。
    醫學預判有時候就像科學預測一樣精準。
    參加診斷的醫生水平越高，預判的結果越精準。
    還沒做b超之前，周燦就預判出這位患者的疾病很可能是惡性腫瘤。最終果然應驗。
    “確實很讓人痛心。您看現在是否還有必要做一個血漿激素水平測定？雖然b超結果不太好，但是最終的診斷還差兩到三步。”
    周燦詢問鄭主任的下一步診療計劃。
    “做吧！做完後可以判斷出胰腺瘤的類型。”
    鄭主任欣然同意。
    “血漿激素水平測定的結果我估計沒什麽懸念，現在還剩最後一絲希望，進一步通過影像檢查，看看腫瘤是否已經發生了轉移。如果沒有轉移，或者隻是轉移到周圍淋巴，或許還有手術機會。我建議再做一個ct檢查，重點查一查胸腹腔與脖頸部位。”
    胰腺腫瘤發生轉移的話，人體脖頸部位的淋巴最豐富，是重點篩查對象。
    還有胸腔的髒器也非常容易受到累及。
    這就好比鄰居家的房子燒起來了，周圍相鄰的房子很容易也被波及到。
    當某一個器官或組織部位發生腫瘤時，最先遭受池魚之殃的往往是與之相鄰的器官或組織。
    “行！我安排黃亮把檢查申請單開出來，馬上送過去。與家屬的溝通工作就有勞你了。”
    這個患者幾乎一直是周燦與鄭主任兩人在診斷，也隻有他們兩人對患者的病情最為了解。
    黃亮跑跑腿，送個檢查申請單還行，讓他給家屬做溝通工作，太難為他了。
    檢查申請很快就開出來了。
    周燦與家屬的溝通也非常順利。
    等到血漿激素水平測定結果出來，周燦發現患者的血漿vip與sst顯著升高。
    vip值，也就是血管活性腸肽值達到了驚人的300-890，要知道，正常人也就60左右。這個患者的vip測定值高出正常水平十幾倍。
    sst值就是常說的生長抑素，達到了恐怖的600-2500ng\/l，正常值也就25左右。超標了整整一百倍。
    看到這個結果時，周燦的一顆心直接沉到了穀底。
    要是能夠早點找他就好了。
    不過早點找他，可能那時候的他還遠沒達到現在診斷水平，根本沒能力把患者的病因診斷出來。
    現在基本可以通過血漿激素水平斷定患者得的是分泌vip與sst混合瘤。
    現在也終於明白患者為什麽分泌性腹瀉不止了。
    血管活性腸肽廣泛存在於消化道係統的神經組織和胰腺內分泌細胞中。
    它的生理效應有許多，包括對平滑肌的鬆馳作用，刺激膽汗分泌，刺激腸道對水、電解質的分泌。
    患者的血管活性腸肽升高是引起患者分泌性腹瀉的主要原因。
    至於生長抑素主要分布在丘腦、胰腺d細胞和小腸內。
    它的作用主要是抑製消化係統分泌。
    患者的sst值超標百倍，會引起脂肪瀉。但是這位患者同時又存在分泌性腹瀉，它正好可以抵消部分分泌性腹瀉。
    現在患者的腹瀉、尿崩的真正病因全部找到了。
    算是真相水落石出。
    唯一祈禱的就是接下來的ct檢查中，腫瘤還沒有發生明顯轉移。
    事與願違，ct結果也很快送到了周燦手中。
    顯示患者的胰腺體部占位性病變，肝髒轉移性病變。臨床循征實踐證明患者的主胰管中段已經完全梗阻。
    同時還在鎖骨上淋巴結發現異常。
    不必做病理活檢，周燦都能肯定患者的腫瘤已經轉移到了肝髒與鎖骨上淋巴結。
    經查，果然證實為轉移性神經內分泌腫瘤。
    看到如此糟糕的檢測結果，周燦的心都已經涼了半截。不過他仍然抱有最後一線希望，提出給患者做手術探查，看看胰腺腫瘤是否還有摘除的機會？
    治愈是不可能了。
    至少可以延長患者壽命。
    經過手術探查，患者的胰腺體頸部比正常大小大了數倍，腫瘤侵犯周圍組織且已經轉移到肝髒，患者完全失去了手術機會。
    把患者推出手術時，患者的母親早已經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
    立刻迎了上來。
    “周醫生，我兒子的手術情況還好嗎？”
    其實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可以看到她問話時，臉色蒼白，雙手一直在不受控製的顫抖。就像九十歲的老人，身體不受控製一樣。
    做手術探查前，周燦就已經告訴她了。
    如果確定還有手術機會，將會找她簽一份新的手術同意書，直接把腫瘤切除掉。
    如果沒手術機會了，那就隻能想辦法讓患者盡可能不那麽痛苦的渡過人生最後的時光。
    這麽快就結束了手術，也沒人再找她補簽手術同意書，她已經能預感到結果。
    “你們先把患者推回病房，我與家屬聊一下患者的情況。”
    周燦對護士和黃亮醫師說道。
    這個患者本來是鄭洪濤負責，出於責任和道義，周燦一直在努力為患者奔波、忙碌。
    可惜最終還是隻能盡人事，無法抗天命。
    麵對這位神經內分泌瘤晚期患者，周燦無能為力，圖雅醫院也無能為力。
    當今世界的醫學水平，還沒辦法治愈這種癌症晚期患者。
    甚至就連給患者延長壽命都很難辦到。
    考慮到患者的家庭情況，隻要稍有良知的醫生，也不會讓家屬繼續賣房子，掏空存款給患者治療。因為這已經不是錢能辦到的事。
    最終的結果隻會是人財兩空，絕不會有任何的希望。
    患者查出癌症，醫生一般都不會直接告訴患者本人，甚至會有意避開。至於家屬告不告訴患者，那是家屬的事。
    周燦領著家屬在過道的排椅上坐下。
    “經過手術探查，您兒子的腫瘤已經發生了多處轉移，而且已經到了癌症晚期，這也就意味著失去了手術機會。我們醫院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減輕他的痛苦。”
    家屬聽完後，一隻手緊緊抓住坐椅的邊沿，閉上眼，表情無比痛苦。
    嗚咽聲從她的喉嚨深處發出，眼淚湧出，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順著略顯粗糙的臉頰滑落。
    可以看到，她五十歲的年紀，臉部已經爬上了許多皺紋。
    如果是保養得很好的女人，生活無憂無慮，生活方式健康，積極鍛煉健身，也許看上去也就跟三十歲的女人差不多。
    這個婦女的容顏衰老成這樣，麵容憔悴，過得太苦了。
    現在，她因為兒子患癌，將會陷入一個更大的痛苦中。
    看著讓人十分揪心。
    “周醫生，那我兒子還能活多久？”
    她努力想要擦幹眼淚，可是根本擦不幹。
    剛一擦掉，又湧出來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活三個月左右。癌症晚期因為癌細胞侵犯身體各組織、器官，會對患者造成巨大的痛苦，您盡可能讓他吃好喝好！砸鍋賣鐵的做各種昂貴的治療，個人不太建議。”
    周燦不會賺昧良心的錢，不保證別的醫院，別的醫生不會。
    特別是有些私營醫院，不把患者全家的最後一滴血壓榨幹淨，絕不罷休。
    一個癌症晚期患者，治療幾百萬的事情太多了。
    醫院不是屬於某一個人的醫院，是一個集體。隻要家屬樂意掏錢，醫院方麵絕不會反對當事醫生的行為。反而會持讚成和默許態度。
    畢竟任何一家醫院都需要賺錢，隻有賺到了錢，才能穩定運行下去。
    一個科室的業績，與醫生的收入也是密切相關。
    沒哪個醫生護士不想過好日子。
    “隻有……三個月可活了……”
    患者的母親聽了後，幾乎當場暈厥。
    過了許久，她才緩過氣，然後掩麵嚎啕大哭，嗚咽不止。
    周燦處理再棘手的病情也敢上，可是麵對家屬的痛哭，絕望，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這名婦女的痛哭也惹來了許多人的關注。
    周燦坐在這兒就更加不自在。
    以後再和家屬談這種事情，必須在辦公室。否則，太尷尬了。
    好在他的人緣不錯，一個護士快步走了過來。
    “周醫生，她這是？”
    “她得知兒子已經到了癌症晚期，隻有三個月可活，精神崩潰了。你幫忙安慰一下她。”
    周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平時的奶茶和燒烤總算沒有白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