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雅州府以西，地勢陡然變高。
    這裏就是烏斯藏，唐宋時期稱吐蕃，自班彌怛歸順元廷後稱烏斯藏，至今已有兩百餘年。
    烏斯藏是藏語，其中，烏斯指的是前藏，主要指山南地區；藏指後藏，主要指喀則地區；還有個阿裏，指的是藏北地區。
    元廷將烏思藏劃分為十三個萬戶，與納裏速古魯孫元帥府一起，統歸烏思藏納裏速古魯孫三路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管轄。
    宣慰使都元帥是烏斯藏的最高官吏，直接由元廷任命。
    到了明朝，依然稱之為烏斯藏，此時，藏傳佛教開始興起，並向中原傳播，由於大明朝廷的主要精力都在漠北草原上，為了穩定西南局勢，便冊封闡化王為當地最高統治者。
    可是，烏思藏的社會製度沒有任何變化，大小領主依靠宗教勢力構成一個封建貴族階級，占有大量土地和財產。
    這裏的百姓既是農民、牧民，同時也是奴隸。
    他們沒有任何的權利，隻能無條件服從，甚至連問一句問什麽都不可以。
    在中原大地，無論統治者是誰，地位有多尊貴，手上有多少兵馬，作為底層百姓，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至少可以高呼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當一個人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就算是玉皇大帝來了，他也敢抄起磚頭，奮起反抗。
    可是，這樣的情況在烏斯藏卻從來不會出現。
    因為佛祖會告訴你，這輩子命不好，是因為上輩子你作孽了，這輩子就安心做個屁民，任人剝削，人人欺壓，為來生修福報，爭取下輩子托生個好一點的身份。
    反抗？
    不存在的！
    以至於寺廟裏的喇嘛都擁有極大勢力，被稱之為迷思迭的屬民卻沒有人身自由，負擔著名目繁多的稅賦和徭役，終年從事苦重勞動。
    隨著大明朝廷推行新政，底層百姓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可是，烏斯藏卻好像一片被禁錮的土地，仍實行著領主剝削和統治屬民的農奴製。
    你所有賺來的錢財，都是佛祖賜給你的，所以，你要無條件上繳。
    今年繳完，明年再去賺，然後再上繳……
    如果活不下去怎麽辦？
    那就去死啊！
    在這裏，人命如草芥，死一個人和死一隻，沒什麽分別。
    現如今，數萬大軍，駐紮於此。
    由於物資貴乏，烏斯藏大軍紮營的時候，除了一圈簡單的柵欄，幾乎是沒有任何防護的。
    因為再牢固的營地，也頂不住明軍的火炮。
    每一次交戰，營地都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幹脆就簡單點，跑路的時候也省事。
    夜已深，大多數人都已睡去。
    隻有少數輪值的兵卒，也隻是隨便在附近轉一轉，便找個火堆倚著，等待日出。
    高原的冷風格外刺骨，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他們也懶得去想，隻是麻木地執行上層的命令。
    夜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抬頭看天上的星星。
    “快看，那是什麽？”
    有人驚奇地發現，今晚的星星似乎比以前要多。
    不知是不是因為夜風吹走了雲層，在頭頂上方，突然多了許多的星星。
    這些星星時大時小，和其他的星星相比，似乎有些不同。
    “是神跡，神跡！”
    終於有人發現，這些突然多出來的星星，似乎和傍晚時分那顆突然出行的飛星有些像。
    就是小了點，但是數量極多。
    “佛祖顯靈，佛祖顯靈了！”
    眾人紛紛跪拜，口中念念有詞。
    這些飛星似乎聽到了人們的禱告，竟然越飛越近，一直來到烏斯藏駐軍營地上空。
    嗤……
    一盞孔明燈上的機扣觸發，點燃了引線。
    繩索斷裂，炸彈冒著火星，掉落下來。
    轟隆！
    夜空中，突然光芒大作，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讓人震耳欲聾。
    這些炸彈的威力和火炮不相上下，直接在營地爆炸，很多人在睡夢中便已經失去生命。
    轟隆！
    轟隆！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突如其來的爆炸讓人猝不及防，甚至很多人還在跪地禱告，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桑都猛地驚醒，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赤著腳跑出大帳。
    “怎麽回事，明軍進攻了？”
    沒有人回答，隻有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快撤，快撤……”
    桑都趕忙指揮部隊撤退，他不知道明軍是什麽時候打過來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快跑！
    猛地，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緩緩抬起頭來。
    在正上方，一點星光不停閃爍，在微弱的光芒下，似乎有什麽東西掉下來。
    轟隆！
    炸彈在桑都頭頂爆炸，中軍大帳瞬間化為火海。
    無數的人從夢中驚醒，他們拿起武器衝出帳外，想和明軍拚命，卻找不到明軍的影子。
    頭頂上空，隻有一個個黢黑的炸彈從天而降。
    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慘叫，甚至有些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營地中帳篷開始燒起，有些人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已經全都是火，沒命地呼喊著……
    許多人，甚至已經無力逃跑了。
    他們直接跪下，口裏大聲禱告，希望佛祖可以來拯救他們。
    可這一切，都是徒勞。
    馬圈裏的戰馬受到驚嚇，瘋了似得衝出柵欄，發足狂奔。
    瘋狂的戰馬像無頭蒼蠅一般亂衝亂撞，無數人被撞飛，踩踏……
    第一輪轟炸之後，整個營地已經淪為煉獄！
    然而，還沒有結束。
    第二輪飛星已經在靠近……
    這一次，他們終於明白，飛星不是佛祖顯聖，而是代表著……毀滅！
    孔明燈沒有生命，也不懂什麽是憐憫。
    它們隻是機械地飛到空中，在預定的時間觸發引線，投下炸彈，然後繼續上升，沒入漆黑的夜空。
    每一輪攻擊是五十顆炸彈，隻需要有半數命中，便已夠了。
    第四輪孔明燈放飛之後，梅純看著旗杆上的風向標，說道：“風向要變了，今晚就到這裏吧！”
    貝琳點點頭，示意停止行動。
    兩人就這麽站著，目視前方，看著遠處的山頭上不斷傳來火光和爆炸聲。
    許久之後，梅純終於忍不住說道：“是不是……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