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的坑足夠大，人就不會覺得自己在坑中。掉坑的人足夠多，人就不會覺得被坑了。相比身處坑中而不自知的世人，我的坑至少是我自己挖的。——天坑道派典籍節選。
    救護車載著陸叁叁一路來到醫院，車是無人駕駛，車上醫護全是機器人。不過可能是為了人文關懷，這裏的機器人依然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甜美的女聲對陸叁叁噓寒問暖。
    陸叁叁身體無恙，倒是很想和機器人聊點別的，可惜這些醫護機器人水平有限，很快就進入重複套路。而救護車窗簾拉著，她也沒法去看外麵風景。
    慶幸這種無聊時間沒過多久，車已到站。陸叁叁坐著電動輪椅自動下車，甜美的指示音響起，告訴你體檢流程：抽血、心電圖、ct、b超、尿檢……100年後的體檢似乎也沒有太大變化。
    醫院內人挺多，或站立，或像她一樣坐輪椅。輪椅自動避讓行人，速度明顯慢了許多。來來去去的人應該都是病人，幾乎都帶著口罩，男女老幼都有，衣著上看和百年前也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按照一般情況下，新到一個地方，應該冷靜觀察，小心謹慎。但陸叁叁記得自己的人設的絕對誠實，如果有話能憋著不說，那就人設崩塌了。
    於是稍稍想了一下，開口：“這裏感覺和以前差不多嘛。”
    沒人理她，機器人也不會回答這種問題。
    “有醫生嗎？有護士嗎？全都變成機器人了嗎？”陸叁叁問。
    這次，電動輪椅回答她：“如果你問的是人類醫生的話，在這家醫院並不存在。現如今絕大多數的病症都可以通過計算機判斷，計算機的誤診概率已經遠遠小於人類診斷。”
    “哦，”陸叁叁點頭，又問，“那現在看病要錢嗎？”
    “如果你問的是貨幣，這已經是前現代時期的概念。如今已經不存在錢這種實際意義的東西。簡單來說，看病並不需要錢。”輪椅回答。
    陸叁叁一震：“什麽？那現在已經算是……天下大同了？”
    周圍有人抬頭看了她一眼，但也沒多在意。輪椅似乎無法回答，陷入沉默。
    “難道說現在不論得什麽病，都可以治嗎？”陸叁叁思考一下後，有些詫異。
    “是否需要治療由係統進行判斷，我們並不會浪費巨量資源，消耗在無法治愈的病症之上。”輪椅回答。
    “哦，”陸叁叁點頭，“那現在的醫療技術到什麽程度了？能換心肝脾肺腎了嗎？”
    “目前的醫療技術，已經可以更好除了大腦等少數器官外的絕大多數器官，不需要擔心副作用。”輪椅回答。
    “那真是太厲害了，”陸叁叁下意識讚歎，“那器官要靠別人捐贈？還是工廠裏生產的？”
    “有專門的生物工廠，足夠滿足全球10億人的更換需求。”輪椅回答。
    “啥？”陸叁叁一怔，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不過前方已經到抽血站，話題暫停。
    來到抽血窗口，伸出胳膊。裏麵兩台六軸機械臂靈活運作，綁上膠帶，找到血管開始抽血。陸叁叁認真觀察機器，很高端很精巧，但仍在她的認知範圍之內。而且和人手操作相比，比熟練工仍有不足。當然它日夜不停，輪轉不休，自然不是人能比得了的。
    隨著一套檢查做完，報告倒是片刻就出來了，結論身體健康，百年的冬眠沒有給她造成任何不良反應，應該說運氣很好。
    “那麽我應該不需要輪椅了吧？”陸叁叁從輪椅上站起來。
    “是的，”輪椅回答，“您已經完成我院的檢查，如有需要，可以隨時通過係統進行預約。”輪椅說完話，自動離開了。
    “哦。”陸叁叁點頭。她現在沒有係統，但這東西反正早晚會有，不急於一時。難得的機會，倒是可以自己四處走走。
    摸摸牆壁，塗料感覺和以前的差不多。摸摸地板，感覺和以前的地板差不多。掃地機器人很勤快的來回活動，擦窗機器人也很勤快的上下活動，保安機器人非常威猛的站在門口，胳膊是狼牙棒……
    陸叁叁好奇的在走廊裏閑逛，路過一個又一個科室，果然沒有看到一個醫生，都是機器人診斷。說是機器人，但大多不是人形，一般都是幾個機械臂加一個顯示屏。
    轉到其他樓層，這裏似乎是病房區，果然也沒有護士和醫生。隻是這裏的機器人明顯功率更大，陸叁叁親眼看見一個八臂機器人，用四隻手摁住病人，兩隻手扒下他的褲子，再用一隻手給他打針，而剩下的一隻手去按牆壁上的取消呼叫按鈕……此時，病人發出一聲慘叫。
    再往上走，陸叁叁找到了院長室。門開著，裏麵終於看見了一個人類穿著白大褂，疑似院長。而他此時，正在喂狗……
    這個場景，陸叁叁頓時理解了。院長負責喂狗，而狗負責在院長試圖治病的時候咬他。
    “你好，請問你是院長嗎？”陸叁叁很正常的走了進去。
    “你是誰？想治病的話，去下麵。”疑似院長的人回答。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陸叁叁，來自100年前。現在剛剛做完體檢，一切正常。但作為100年前的古人，我有很多不了解。偶遇到院長，也算緣分，不知道能否請教一些問題？”陸叁叁直言。
    對方從詫異，變成極其詫異。
    “你是不是在懷疑我有妄想症？”陸叁叁問，“但你應該有係統的吧？你問一下係統，應該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沉默片刻，對方終於點點頭：“係統說是真的。”
    陸叁叁也點頭，她這麽說也是在測試一下係統的能力。係統確實能統籌數據，可能根據周圍攝像頭上傳分析，但也需要時間，甚至可能需主動進行。否則陸叁叁剛進門，係統應該瞬間調取她的信息告訴院長，院長也就不至於問出“你是誰？”這種問題。
    “哦對了，係統讓我把我這邊多餘的一個係統交給你，以後就你用了，”對方拿出一個手機模樣的東西交給她。
    陸叁叁接過，沒急著研究，隻是吐槽：“所謂係統，就是手機？”
    “手機已經是古法稱呼了，現在一般直接稱係統。”對方回答。
    “剛剛那句話，是你自己說的，還是係統給了你選項？”陸叁叁問。
    “是係統給的選項，”對方老實回答，“係統還給了我一個臨時任務，接待古人。”
    “那既然這樣，我就直接問了，”陸叁叁也不客氣，“6乘以7等於多少？”
    “42。”
    “是係統給你的答案，還是你自己算的？”
    “額……”對方遲疑良久，還是回答，“係統給的，一般我們都不自己算。”
    “那恕我直言了，現代的人相比以前，是否倒退的厲害？畢竟，以前這些是基本功。其他語係就算沒有乘法口訣，也不至於6乘7算不出來。”陸叁叁秉持絕對誠實，有啥說啥。
    “不，”對方斬釘截鐵的反對，“現代人比以前進步的多，現代是最好的時代。”
    “是嗎？”陸叁叁問，“那為什麽基本技能都缺失了呢？”
    “所謂基本技能缺失並不能真正反映人類的進步與否，假如原始人穿越過來，他會詫異於現代大多人居然不會鑽木取火；假如封建時期女性穿越過來，她會驚訝於現代女性不會女工，不會燒飯，五穀不分；這些曾經都被稱為基本技能，但後來都不是了。如今需要計算之時，隻需要詢問係統，即可瞬間給出答案。曾經的乘法口訣已經不是必須課程。”對方突然開始長篇大論。
    “原來如此，”陸叁叁點頭，再問，“那既然如此，為何係統又要布置背誦乘法口訣的任務呢？”
    “係統布置的任務並不是必須完成的，隻不過是一種日常任務，”對方頓了頓，然後笑了笑，“就像我今天，我就沒做日常。”
    “是這樣啊，我懂了，”陸叁叁點頭，“不過我仍然持保留意見，畢竟對我來說，我會燒飯，也會女工，我甚至還會鑽木取火。”
    “……”對方驚歎，半響後他才說，“剛剛係統給我的選項，居然都是三個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