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劍宗起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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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巨石從山上落下,轟鳴聲中,已經殘破的城市再次被破壞。
    山裂了,從峰頂而起,延伸至山下,像是被一把斧頭由上而下的劈開。
    煙塵瞬間蕩起,在風雨中飛舞,然後被雨雪覆蓋,須臾間便落了下來。
    天有落雪,山白頭,地也憂。
    天地皆白,唯有那件衣袍是黑色的。
    黑袍人從那裂痕中走了出來,他的神色不變,隻是比之先前有了些許的詫異,那件黑袍一塵不染,隨風飛舞,他笑道:“沒想到,你區區神缺竟然可以悟出儒家言出法隨,你竟然是淩門的弟子!”
    他一直在笑,然而下一刻,他卻停止了笑容。
    不是因為西門夜漸起的鋒芒決天,而是因為從山的另一側顯露了一個人。
    一把如雪般晶瑩的傘出現在了山體之中,傘麵反射著雪花,迎著飛舞的風雪,就像是河裏潔白的蘆花輕輕蕩漾。
    蘆花中有鋒芒溢出,那是一把短劍,帶著風雪淩厲,攜帶著冰霜劍氣。
    決天劍落了下來,斬在了黑袍眼前的空氣,黑袍一角被劍氣掀開,卻再也無法精進絲毫。
    西門夜倒退而出,鮮血流滿全身,灑在了白雪之上,像是朵朵綻放的梅花,一招身受重創。若非一瞬間決天劍護主,他可能會就此死去。
    然而那把短劍卻落了下來,西門夜不惜重傷實則是為了轉移黑袍的注意力,為了就是把短劍。
    喬菲兒一直都在隱藏。
    從進入城中開始,他先是在巷道,然後是風雨,接著是落雪,最後就是這山體裏。
    雪落山中,她隨之而下,然後因為自身修行功法還有蘆花傘的緣故,她沒有散出任何氣息,一直都在等候這雷霆一擊。
    她是落雪樓樓主唯一的女弟子,甚至被視為白公子之後,最有可能繼承落雪樓的人。
    如今的落雪樓被世人稱為綠林好漢,但是沒有人會忘記它的前身,那可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
    短劍落了下來,刺進了黑袍,像是黎明刺進了黑夜,然後刀刃繼續向前,從太陽穴刺了進去,刺入了那人的頭顱。
    漫天風雪一頓,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那股刺骨的寒冷隨之緩緩散去。
    黑袍跪倒在了地上,裹在其身上如夜色般的黑袍如一道升起的黑煙,不知被風吹到了何處。
    天地之間的白色消失了,簌簌的落雪聲成了嘩啦啦的雨聲,天空依舊陰沉,隻是又開始下雨了。
    西門夜跌坐在了地上,決天劍摔在了一旁,然後他開始痛苦的咳嗽起來,每一次都會有鮮血被他咳出。更慘的是,他胸口的那道很深的刀傷,也開始流血了。
    雨中升起了一陣風,喬菲兒來到西門夜身旁,蘆花傘被她扔到了空中,像是一朵潔白蓮花在雨中招展,傘下升起一道光芒將兩人籠罩了起來,風雨亦不能進。她取出了靈藥,然後一股腦全部倒入了西門夜口中,蹲下身子,開始幫他包紮傷口。
    她的眼圈微紅,因為西門夜傷的實在是太重了。先是打敗北國晁離胸口被其重傷,接著帶傷戰黑袍,更是以攻為守,正麵接下黑袍無數次的攻擊,現在的他無論是身體還是修為,都已經到了極限。
    然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喬菲兒看向白久,她的目光中原本含著怒意,因為她看的出來那黑袍的目的並非是師兄,而是白久本人,兩人所做的一切,包括師兄身受重傷都是在保護白久的情況下,她自然憤怒,也自然想要抱怨,師兄為了一個人身受重傷,這樣的事情怎麽能夠憑心而論。
    但是當她的目光落在白久身上的時候,她卻愣了下來,原本準備出口的譏諷話語,也在這一愣之下,完全收了回去,再也說不出來。
    白久的臉色很蒼白,就像一張剛剛製成,還未沾染的白紙。
    但是這並不是讓喬菲兒楞下的原因,因為她看到了白久的眼神。那種眼神是恐懼,又是堅毅,是茫然,又是絕然,她曾經見過這個眼神。
    那是在竹山的腳下的那片樹林中,那個被世人稱為莽夫的少年,無所畏懼的衝向了她,卻並不是因為想要殺她,而是為了保護他,那種眼神中的絕然是赴死,是知道敵不過卻依舊選擇的向前。
    如今這個眼神在白久的眼中也存在,隻是,為什麽?
    一刀從太陽穴刺入,刀身穿透了頭顱,這樣難道也不死嗎?
    無人可知這是為何,白久卻看的清楚。
    短刀刺入黑袍太陽穴的刹那,那件裹在其身上如夜色般的黑袍也隨之消失了,像是朦朧的煙雨,被風給吹散了。
    然而黑袍卻並未真正的消失,魅族其他的人依舊沒有任何的動作,這期間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喬菲兒幫西門夜療傷之時,有一人從大山碎成的亂石中走了過來。
    那個人是晁離。
    黑袍在他的身上飛舞,如被風吹起的夜色。
    天空先是落雨,一道劍痕從地而起,分開了天地。
    風雨之後是風雪,一座大山從天而落,破壞了半座城。
    劍光寒氣之間,風雪一頓,然後開始消融,天空再次落雨,風比之之前緩了一些。
    晁離白色的盔甲在先前與西門夜的交戰中已經碎成了無數片,所以他換了一件長衫。因為落雪樓靈藥的關係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然後他便看到了一團黑色的雲霧,從遠處而來。
    那團黑色的雲霧,比之此時天空的烏雲還要黑暗,比之黑暗還要陰森,比之陰森更加的鬼魅。
    晁離下意識攔在了北國公主的身後,他喚了一聲:“念兒小心。”
    北國公主驚然詫異,卻不知如何去做,在她將要反應之時,晁離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被那黑霧擊中。
    黑霧如紗,纏繞交織,晁離在霧中升起,麵容痛苦的扭曲,然後落在了地上。
    一道聲音從晁離的口中傳出,這聲音滄桑陳舊,像是曆經數萬年的城牆輕輕晃動,像是殘破的大鼓有缺作響,那聲音在笑:“哈哈哈哈,時隔百年北國竟然也有如此天才人物,借你身體一用,之後賦予天大造化。”
    然而聲音落下,又有一道虛弱之聲,斷續而來:“不...不要....不要傷了念兒......”
    黑袍之中,晁離回頭看了一眼。風雨中的白裙女子衣衫已經濕透,頭發像是離水的海草無力地落在肩頭,冰霜之冷早以不再,留下的隻有不知所錯和驚訝惶恐,看起來柔弱十分,另人憐惜。
    滄桑陳舊有缺的聲音感慨道:“無論是廟堂還是江湖,天下之大有刀劍所以痛快,有如此情長,所以美豔啊!”
    ...........
    東洲是整座大陸群山最多的大洲。
    無數宗門立於其間,夠成了東洲宗門林立的江湖之景。
    東洲之南,一片青山延綿數百裏,數十秀峰終年隱在雲霧之中。
    天下第一劍道宗門便在此間,普通人極難一睹真容。
    大山山勢險峻,扶崖如劍,主峰過雲層而去,直刺天空,鋒芒畢露
    清晨的劍宗主峰被雲霧圍繞著,山腰處向四方望去,盡是一片平坦的雲層,仿佛是浮在雲海裏的一座孤島。
    石階兩側,數百株古鬆肅靜侍立,從霧中飛鞘而出,一直綿延山巔,那是位於山峰最高的崖畔。
    洞府之外,那位常年麵帶笑容的中年男子,卻望著西方的雲海,麵露憂色。數千裏外的雲海明亮了幾分,似乎有一道氣息從那裏升起,這道氣息淡然至極,若非認真感悟,很難隔著數千裏外感應的到。
    一道平靜而具有威嚴的聲音從洞府中響起。
    “中洲三朝之事我等本並無需過問,然而他們卻在那裏,最終還是出事了。”
    “這件事關乎整個天下,何況夜兒在靈劍山上有所感應。”
    “你去。”
    “好”
    天空之中,流雲如絲漸碎,如過往煙雲而去,像是被一把劍輕聲劃過。
    中年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或者已經出了群山之間。
    洞府之中,那道聲音沉默了很長時間,過了許久有腳步聲從中傳出。
    一位老者從中走了出來,他身穿黑色長衫,雖麵容蒼老頭發花白,眼神卻極為淩然通透,沒有絲毫的滄桑之感,自有清新淩然之意。
    如此清明的眼神,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沒有去看西方,也沒有去看那破碎流雲,而是看著南方天空,望向那被雲海覆蓋不知何處的天地,忽然憂愁道:“天上之事,究竟為何造次人間?”
    東洲臨海之地,有一片低矮群山,其中有翠穀無數,常年溫潤,四季如春。
    黃山穀便在這片群山之間,而此地向東二百多裏,便是東海,那裏存在了一片凡人的村落。村落裏一片祥和,一切如舊時時光一般,歲月溫柔,炊煙渺渺。
    有一位年輕人坐在院子中,低頭看著手裏的一碗水,水可映天地,自然便有倒影。
    對於東方天空的異常,他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不於理會。碗中的水卻開始無聲的消散,直至剩下的隻能埋沒碗底。少年發出一聲歎息,宛若垂暮之年。
    “到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