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水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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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起雲是劍宗小師叔,也是當代落雪樓樓主,這兩個身份放在往日,任何一個都不應該讓他說出這樣一番話。然而當今比之往日,終究太過遙遠。劍宗和落雪樓最得意的兩位弟子身在唐陵中,落雪樓在他的手中從冷血的殺手組織,到了現在的山野綠林。況且他所查的事情,一直都是天下事。
    柴樂深知這些,老師也曾經說過,如今心懷天下的人並不多,江起雲算一個。修行界的動蕩無論是人間還是天上,遭受痛苦的永遠都是蒼生百姓。
    他作揖行禮,意味一定告知老師。
    就在此時,一道悠長狂傲的風,忽然從東方的戈壁吹來。
    兩人矚目望去,隻見東方那處遙遠的天空,一道明媚的光芒陡然炸裂。光芒之處星光撒向四周,中間尤其光明,仿若一道流星,劃過億萬星空,墜入人間。
    與此同時,從西北方那悠悠無邊的草原深處,忽有隆隆震動之聲。
    無數道炙熱的光芒從地平線處緩緩升起,仿若夕陽不落,仿若晨光漸起。那處烈陽之高比之東方之明亮流星,更加的灼熱。宛如陽星而起,天地間再多一明日。
    一處天空星光閃爍,一處大地陽星升起。
    是誰?
    隔著悠悠無盡的草原,光芒卻依舊落在了賀蘭山頂,半數的山石被塗上了金色,仿若天空被渲染的流雲。
    江起雲望著西北處那灼熱如太陽的光芒,神色凝重到了極點,他沉聲說道:“大唐有李家焚日覺,西離女帝有大日不滅,可讓人間再升一陽。”
    隨後他的目光轉向了東方,那裏的天空已經很亮了,那種亮不是灼熱,而是璀璨,那是星光,從遙遠星空,逐漸而來的流星。
    “落星辰?這是......那個小輩。”
    星光自然不是真正的來自九天星雲,而是來自人間。它出自東洲那座白了頭的雪山,是一道箭。但是它的到來卻攜帶著九天星辰,迫使天空星光相隨,這等境界,已經參破了一部分天機,將要邁入逍遙。
    一箭落星辰,便是這把箭的名字,也是射出這把箭弓的名字。
    東洲隻有一位小輩有這樣的實力,他常年身在山中,觀落雪白頭,觀星空辰海,他叫展白。窺天人定下的三大榜單中,他的名字一直都是第一位,無論是很久之前的探花榜又或者是現在的青雲榜。
    他有一個名號,初雪展白。
    然而傳聞中,他是一位散修,沒有任何勢力背景,更不問世事。那他為何會在這時出手,向著中洲大陸射出一箭?
    這一箭的目標不在此地的賀蘭山脈,而是麵對著青山嶺,像是墜落的流星。
    “你我二人在此邊陲之地麵對離陽女帝,那麽誰去看青山嶺?難道要倚望你們大虞紫杉園的人?”
    “紫杉園掌管國之重事,哪裏會在意這等小事?”
    柴樂望著東南天空,輕聲說道:“師弟在那裏。”
    江起雲有些驚訝,詫異的問道:“二先生怎麽會如此心境,等一道可能不會到的箭?”
    柴樂微微一笑,說道:“這些年來,師弟被老師關在後山每日除了讀書,便是寫字,如今寫了一手好字,心境也比往日強了一些。”
    江起雲感慨道:“若真是如此,現在的二先生絕非同於往日。”
    ...........
    天光峰頂。
    文淵緩緩站起了身來,他的眼眸中映射著遠處越來越近的流星,眼神中的光芒隨之越發的明亮。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出手了,一年前他一刀斬開河岸秋陽,使永安城免去了一場浩劫,但那終究隻是他隨手一刀,不過癮,也不盡興。
    潛龍試之時,他提刀想要下山而去,找道門玉路好好戰一場,順便解決一些問題,卻被迫在瀑布前陪老師喝茶。他壓抑了很久,所以在大師兄的提議中,他來到了這裏。
    一刀劈開唐陵內部封印,他的刀意正起,他望著那越發靠近的流星,神色越發的認真,但是他沒有凝重,也沒有狂熱,即便這一箭的氣勢已經有逍遙的意味,即便那人的境界可能已經半步逍遙境,但是在文淵的眼中,這依舊隻是普通的一箭,既然如此,那有什麽理由讓他興奮?隻是剛好可以試試他的刀。
    文淵躍入空中,他一步而起,有風從山下而來,扶崖而上,山間流雲悉數漸碎。
    一道盛大正直的氣息驟然從文淵的身體中湧出,像是千裏而來的長風,像是激蕩浩瀚的天水,仿若歸攏世間一切慷慨之氣,仿若容納百川萬物胸懷之意。正直,豁達,浩氣凜然!
    氣從胸出,氣從心來,是讀書人之氣,是君子之氣,是為浩然氣!
    浩然氣來到了木刀之上,刀身嗡鳴聲起,像是真正的在淵潛龍出水龍吟一般。
    文淵便提著這把名為水龍吟的木刀,斬向了那道墜落的流星之箭。
    流星從九天墜落,所以東麵天空的雲並沒有散,反而因為高空壓縮而來的空氣,變的越發的濃厚。
    而此時那裏的雲卻被迫開了,像是一座巨山,突然橫在了江麵之上。
    那道流星停了下來,然後散開,化作了一場流星雨。
    一道細長的刀痕出現在了流星之前,像是屏障。
    天空仿若裂開了,璀璨的箭光向著四周散溢,如高溫的岩漿,不停的流淌,雲層上空燃起了一堆金色的火焰。
    文淵麵無表情的向前送刀,來自東洲千裏的流星之箭,遇到文淵的刀再也無法進一步距離,隻能如流水般溢淌而散。
    天空變的很是明亮,溫度上升了一些,青山嶺高處的草木上渡了一層明亮的光芒,像是燃燒起來。
    箭散了,雲重新歸來,天地再歸兩種顏色,視線的遠處,依舊是天空一線。
    箭從千裏而來,來的很快。它在天光峰卻停了下來,消散的更快。
    文淵從天空落下。
    他的右手握著木刀,左手拿著一把黑色的箭。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隻箭上,眉頭挑起,逐漸鋒利。
    竟然也是一把木箭。
    ...........
    文淵性情高傲,自從他的鐵刀被老師收回後,他身上的佩刀就一直是這把木刀。
    然而他並非是驕傲到失去理智,盲目的自信,而是因為他胸中溫養的浩然氣。
    從他在山水畫卷中領悟浩然二字,他的木刀也就有了水龍吟這樣一個名字。
    以浩然氣養刀,無論是什麽材質,隻要握在手中,都不會折斷。像是潛淵的龍,激昂的龍吟便在出水時,響徹四方。
    隻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展白的箭,竟然也是木箭。
    “有趣。”
    文淵左手輕握,將那木箭折成了兩斷。
    他抬起右手,將手中的刀對向天空的陽光,眯著眼睛看了起來。
    即便是映著陽光,木刀也不會有光澤,但卻可以看清楚刀上的細節。
    刀身之上,木質的紋路依舊清晰,刀刃處平滑細長,沒有絲毫破裂的痕跡。刀柄處水龍吟三個字是用毛筆寫上去的,那時候他的書法造詣剛剛有所成。
    一刀阻下千裏一箭,刀身無缺。
    文淵麵無表情的將木刀收入腰中,轉身走入了山林。
    ...........
    遙遠的星辰已散,西邊的太陽卻還沒有落下。
    悠悠的草地被渡了一層金色,青草根根挺起而立,像是一顆顆金色的別針。草地是金色的,山崖則像生起了火。石塊崖岸上,貧瘠山川間,像是被渲染的流雲一般,升起了紅色,仿若整座山都在燃燒。
    柴樂和江樓主站在山巔,一半的側臉被染成了紅色,一半則依舊如常。
    江起雲讚歎道:“我觀那星辰一箭,隱約已有逍遙境天象之味,沒想到二先生隻是一刀便接了下了。”
    隨後他的目光轉向了柴樂,他看著眼前的這位樵夫,神色越發的認真,說道:“你們淩門,果然各個超凡,比之紫杉園的那些庸人,你們想保的大虞,就勝在此處。”
    柴樂說道:“江樓主繆讚了。”
    江起雲不再多言,他的目光轉向了西北,望向了那遙遠的地平線處,那被稱為大日不滅的光芒。
    從遙遠東洲而來的那把箭已經散了,相信唐陵中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了,西離女帝這般的做法又是為何?
    這世間真正了解那位女帝的人並不多,她活了很久,甚至有千年的時間。她心存霸業,活了多久,她對中原的窺切就有多久。從大唐到現在大虞,她深居在草原深處那座被稱為落日的雄城之中,一忍便是無數的歲月。然而如今她的時間不多了,賀蘭山脈依舊分割著兩國邊境,或許她真的想在這個時刻,不顧一切的奮起一搏。
    人間從來沒有真正的太平,所謂的太平都是建立在一方示弱的情況下。女帝不願了,那悠悠無盡的草原中,不知存在著多少草原雄兵,更有著西離無數年存下來的底蘊,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一朝出現,中原也不知能否承受。
    隻是應該不會是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