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天人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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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久沿著小巷來到了水雲街上,雨落微涼,淇水泛起微小不斷的漣漪,像是無數朵盛開的小花。
    他的目光沿著河水一直往東看去,直到河水從城門的一側流出,直到被宏偉的城牆擋住了視線。
    紫色的瞳孔中生出一種不滿的情緒,隱有恚意。
    不是因為視線的遮擋,而是因為他從遠處的那座山上感受到了不敬。
    那道淩厲的氣息從天外追它而落,不知現在過了多久,雖然很是虛弱,但是那份不敬依舊如此明顯。
    天上之時,她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情緒,為何那個仙不怕她,反而還要殺她,她先是冷漠,接著是詫異,最後是憤怒。
    所以九天遭受重擊,濃鬱的靈力渙散,落入人間了數場雨。
    就如此時,她的情緒生出之時,夜空忽然黯淡起來,比之先前更加的黑暗,四周的氣溫急劇的下降,雲層不斷的攪動,那些微涼的夜雨便的徹底寒冷起來,有霜成晶,隱約有紫意顯現。
    她的目光忽然漠然。
    雲端之上的風景,一直都是她的天地。
    她輕撫衣袖,腳步忽然輕盈,漫天風雨卻如怒而起,隨她一道,壓向了竹山。
    ..........
    雨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淋淋瀝瀝灑向永安城。
    雨如何的寒冷,終究會落在地麵上,或者流入長河湖泊之中,或者積攢成一個水坑,等到明日太陽溫暖時,混合著晨曦的露水,便會消散無蹤。
    這便是天地間的至理,或者是天道。
    如同該做的是事情總是要做的,該來的人總是要來的。
    等雨停的時候,雨往往不會停,等人來的時候,人往往不會來。
    今日卻不一樣。
    白久來到了竹山山下。
    天空的雲霧比之別處要濃鬱很多,或許是因為自我擠壓的關係,雲霧裏開始形成了很多結晶,那便是更為濃鬱的水滴,於是整座竹山變的更加的濕潤。
    竹山有山道,兩側是竹林,林中是一場大霧。
    竹子停在了風雨中,或許是因為雨滴太重的緣故,並沒有搖曳。那些水珠從葉尖滑落,然後聚集在了一起,山上便出現了很多水流,凹凸的石塊都是成了山崖。無數道細小的水流,在崖間汩汩流淌著,然後落入了霧中。
    白久來到了山道上。
    雨滴落在山間,山間滿是翠竹,似乎與天空遙遙相看。竹山四方陣法感受到了白久身上陌生的氣息,自動生出感應,每一根翠竹刹那間明亮淩厲,仿若無數把出鞘的長劍直刺天空,恐怖的劍意充滿了山間每一處。
    竹林在雨中越發的模糊,無數道猶如驚濤駭浪般的威壓從石壁中,從青草中,從竹山的每一處同時浮現。恐怖強大的陣意在山間起伏,勢要把那道陌生的氣息,碾碎成粉末。
    天地氣息驟然大動。
    這才是真正竹山的四方陣法,即便是淨觀巔峰的強者,也不可能隨意突破,何況此時山上還有文聖大人坐鎮。
    山道在微雨中消失了,模糊的竹林越發的凝實。
    白久沒有停下,他冷漠無言的繼續向前,然後一步踏進了竹林之中。
    濃霧驟斂。
    虛幻的竹林瞬間出現了無數道裂痕,然後猶如鏡麵一般,刹那破碎。
    山間存在的強大威壓與那無數道恐怖的劍意同時消散,不知被風雨吹到了何處。
    四方竹陣破了。
    山青水秀疑無路,
    竹暗崖鳴見道邊。
    山道重新出現,不知夏意的山風從山巔扶道而落,白久耳畔的茉莉花遙遙飄動。
    ..........
    山道盡頭沒有書院,卻有一座湖和一座涼亭。
    白久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湖上,那道不敬且淩厲的氣息就在湖中,隻是不知為何卻無法出湖。
    他身子飛起,飄然落入湖邊,像是被風吹起的小花。
    湖麵的水像花一樣綻放,開出無數朵花瓣,擁擠、湧動、破散,嘩嘩聲響,一把古意盎然的短劍從湖底浮現。
    這並不是一把短劍,而是一把斷劍,它也並非從湖中升起,而是湖水開向了兩側。
    他靜靜的看著那把斷劍。
    斷劍插入湖底,湖中有壓抑不住的劍氣彌漫。
    原來隻是那個人的劍。
    他紫色的瞳孔中忽然生出暴虐的情緒,墨色的天空忽然傳來無數聲的怒吼,那不是生物,而是九天之上憤怒的狂風。
    一道無形無影的火線從湖邊升起,向著天際開始蔓延。濕漉的草地,瞬間變的幹燥無比。湖邊緣冒出頭的水草,也痛苦的蜷縮起來。
    無上的壓力從天而落,無形的火焰,極致的寒雨,憤怒的狂風......無數種極致的元素在湖中生成,向著那把斷劍落去。
    湖水開始沸騰。
    就在這時,一位老人出現了湖邊。
    老人的頭發全白,宛如銀雪,他的皺紋深陷,異常蒼老。他的眼眸卻十分的明亮,仿若湛藍天空,更如星辰碧海。
    他穿著一件黑白交替的長衫,下頜有須隨夜風輕擺,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明明是一位老人,神色與氣質卻感受不到任何的蒼老。
    老人看著湖對岸的白久,神情寧靜惆悵。
    無形的火焰熄了,無數種極致的元素也消散不見,天空依舊再落雨,湖水卻不再沸騰。
    ........
    人間有大能。
    並不是所以的修行者修行都隻是為了飛升,雖然壽元無盡和九天之上的仙界的確很是誘人,但是這並非每個人之所求。
    比如落雪樓的開樓人蕭水寒和現在的樓主江起雲。
    比如雪山宗已經離世的那位觀雪者。
    比如已經成為傳說的西洲刀聖。
    比如仍是傳奇的大虞文武雙聖。
    聖人之行在於曠達於天下,為天下謀一個千世太平。蕭水寒在混亂年間創辦落雪樓護閩中一方太平;雪山宗觀雪者以自身之力擋下北洲雪原百裏雪崩;西洲雞鳴寺禪僧以刀成聖震妖修數百年。這也是為何明知白久身份來自天上,紫杉園的人依舊敢連番殺之的原因。
    淩門的想法從來與紫杉園不同,儒家與兵家的理念傳承至今,依舊有著行動上的差距。兵家講究殺伐威震太平,儒家則是思想貫通天下。
    本質相同,沒有對錯,隻是理念。
    誰強,誰便是對的,誰成功,誰便是對的。
    今夜淩門三位先生下山入紫杉園,文聖大人一人坐守竹山,為的依舊是這個天下。
    ...........
    老人站在湖的另一邊,他的目光從白久身上劃過,落在了湖水之上。斷劍被他落下了封印,自然無法解開。想著眼前人與斷劍之間的關係,他微微搖頭,然後伸手,輕輕向著身前按了下去。
    湖麵盛開的無數朵花敗了,透明的花瓣在空中飛舞,然後變成了零散的水滴重新落入湖中,花落隨流水而去,雲煙成風雨消散,山間的一切歸為了平靜。
    白久疑惑無言,紫色瞳孔中的那份情緒一閃即逝,他右手探出衣衫在風雨中輕輕一揮,不知何處而來的光芒瞬間把他的右手映成深沉般的紫意,無數紫色的火焰從他的指尖散出,像是冥間無名的鬼火一般。
    老人注視著白久那張無神的麵容,忽然笑了起來,神色之中流露出了追憶。他同樣右手伸出,向前輕輕一揮,無數磅礴而淩厲的氣息自山中升起,山石裂縫之中,竹山每一道的崖畔,仿佛有道道淩厲之意從石縫中溢出,像是無數把初露鋒芒的長劍。
    山中氣息而動,淩厲之意升起,那無數朵紫色的鬼火停在了半空之中,仿若遭受重壓再也無法移動絲毫。
    一道細長的裂痕出現兩人之間,落在了數朵紫火之上,接著無數道裂痕出現在了半空之中,空間仿若被割裂,紫火生在那充滿細密裂痕的空間之上,然後被條條縱橫的淩厲,撕成了碎片。
    ..........
    紫杉園內,文淵神色漠然的望著東方,那裏的天空比之別處都要昏暗,厚雲壓城而落,仿若百萬雄獅兵臨城下,透漏著無法喘氣的壓迫感。
    文聖大人與天人,一位是人間僅有的儒家聖人,一位或是天上打落凡塵謫仙人。
    這樣兩個人的交手,已經不再是淨觀巔峰,甚至逍遙那般簡單。逾越境界之高,或許是眾人根本無法看到的那方天地,這樣的戰鬥更不是隨隨便便能看到的,人間與天上之戰,至始至終從未有過,怎能能不令人好奇。
    園內有很多人,那些年輕的校尉不知東方發生了什麽,隻是覺得今夜之雨太過奇怪,讓他們覺的有事發生,越發的不安。
    長空與殘劍沒有看向東方,因為即便是在他們的識海之中,那裏也成了一片模糊的昏暗。
    很多人都想看,但是很多人都看不到。
    花錦與諸葛大人正在下棋,目光所聚乃是棋盤之上。
    柴樂與武聖大人正在喝酒,即便能有所見沒也根本無法顧及。
    整座永安城或許隻有皇宮的那位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裏發生的一切,然而實則不然,因為文淵也在看。
    長空與殘劍的目光落在了門外的文淵身上,目光中蘊含的神色越發的凝重。
    明明那裏的天地是一片昏暗,但是文淵還是神色漠然靜靜的看著那處,仿若把那裏發生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他的眼眸種沒有迸發出奪目的光輝,而是冷漠正直傲然,視線所到之處,邪魔外道統統避讓,正道玄門紛紛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