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無量而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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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久望著那個老人,紫色瞳孔忽然流露出幾分訝異,然後那份訝異消散,除了冷漠,再無別的情緒。
    無數道光芒從他的身體裏噴湧而出,山間的一切都被渲染,那並非光明,而是濃鬱的紫色,逐漸深沉。
    他的神色再無任何情緒,聲音也沒有任何情緒,分不出男女,沒有任何波動,仿若空靈不含一切。而那道從他身體裏響起的聲音,擁有無數的音節,複雜的根本無法聽懂,仿若包換萬物,來源天地自然。
    竹山回蕩著那道聲音,久久不絕。
    老人聽懂了這句話,他沒有回複,而是笑了笑。
    這道笑容落入了白久眼中,他並不滿意這個答案。
    於是天空的烏雲開始劇烈的湧動,夜雨驟急,山間瞬間寒冷。
    冷雨在半空凝結成冰,湖岸的青草瞬間凝固,就連那迎風招展的竹林也是如此,被急驟的寒冷侵襲,瞬間失去了青意。
    天地氣息化作了懾人心扉的寒意,從他身上流露出的紫色光芒卻點燃了湖水兩岸。
    紫色的火焰在風雨中燃燒,青草在寒冰中逐漸化為灰燼,山間的竹林被大火點燃,變成了恐怖的火場。
    天空落雨,大地燃燒。
    這樣的畫麵非常的奇異,不屬人間任何一處,當屬神跡。
    老人無言歎氣,伸手向著天空遙遙一指。
    烏雲如霧散開,仿若有一把掃帚伸入其中,將其驅散到了兩側。
    天穹露出一線,無數道璀璨的光芒從中灑落人間,天空刹那明亮。
    那是一道寬闊的銀河。
    璀璨的光芒是星光,無數星辰在銀河中緩緩浮現,穹頂之下滿是光明。
    ............
    這是這道銀河第三次出現在永安城的上空,夜色深沉,驟雨急緊,漫天落雨凝結而成的冰晶反射著天穹光芒,仿若顆顆墜落的流星。
    這個畫麵極美,普通人一生也難見到一次,足夠讓人悠然神往。
    永安城有很多人在看。
    望月台上的皇帝陛下,城牆上的兩位老人,一直緊閉大門的刑部,集合大虞半數強者的紫杉園.......
    他們知道那道明亮璀璨的銀河代表著人間,銀河兩側那厚重如墨的烏雲則代表天上,這場戰鬥的結果會影響很多東西,不僅僅是大虞的未來,而是整個天下。
    淩門門主境界深厚無邊,即便是文聖的稱號也隻是大虞創建之時冊封的。大虞隻有百年,淩門則是儒家千年正統。
    文聖大人抬手之間,銀河展露,天出異象。
    這是何等的天象大物,甚至是更為深遠不見的境界。
    然而眾人依舊沉默,因為他所麵對的那個人,終究不屬人間。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的烏雲悉數消散,那道銀河也逐漸暗淡,風雨消散在了夜色之中,星光融入了天穹之上,永安城夜色依舊。
    文淵的目光率先從東方收回,他的臉上生出一種情緒,那是自信,同樣也是驕傲。他雙手負於身後緩緩的站了起來,平靜沉默,很久之後才說道:“當今聖人,唯我老師一人也。”
    長空與殘劍震驚無語,東方的天空依舊昏暗,然而天空的種種異象卻已經散去,那裏的戰鬥已經結束,天人之爭,淩門竟然真的做到了。文聖大人的實力或許真的比師傅強,莫非真已經達到那傳說中的無畏之境......
    夜風拂過杉樹林,吹開了考究的樹枝,露出了裏麵的一抹紅色。
    花錦麵容欣喜的從林中走了出來,還未說話,一直在院中列隊準備的年輕校尉們先炸開了鍋。
    紫杉園有很多片杉樹林,但唯獨隻有一處不許隨意出入,那處林中,正是諸葛大人的小院所在。看到一位穿著輕佻的年輕人從那林中走出,一直憤怒不言的校尉們自然再也忍無可忍,出言嗬斥。
    院中很是吵鬧,花錦有些疑惑的看了他們一眼,隨後不再理會,三步兩步便來到了文淵的身旁。
    長空舉起右手,院中的嗬斥聲逐漸歸為平靜。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原來先前猜想的沒錯,先前竹山異樣,兩位師長並非一直沉默,而是有人真的來了。
    二先生一人坐鎮大門,三先生從杉林中走出,莫非之前是在諸葛大人那裏?那麽大先生是去了師傅那裏嗎?
    院中忽然升起了一陣風,風中攜帶著酒香,還有幾分泥土竹味。
    文淵微微皺眉,目光轉向了人群之後。
    安靜的紫杉軍人緩緩從中間分開,中間空出了一條道,一位身著盔甲的魁梧老人,從那裏緩緩走來。
    老人手上還提著一壺酒,那些高傲的年輕校尉們紛紛行禮,長空與殘劍兩人也半蹲行禮。
    “見過武聖大人。”
    “見過師傅。”
    那位身著盔甲,雙目透著精光的老人,正是紫杉園的創建人,大虞的武聖。
    武聖大人來到門廊之下,與文淵並排站在一起,滿是精光的眼眸凝望著東方天空,蒼老的麵容則皺紋堆積,感慨道:“莫非我真的是老了。”
    文淵縷了縷長發,整了整衣服,正色道:“你本來就老了。”
    武聖大人沒有動怒,淡然說道:“至始至終你們淩門做的事情都像一場賭博,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至始至終幸運的事情。若是失去控製,若是門主也不能解決,那這個天下怎麽辦?”
    文淵走出紫杉園,目光順著寬敞的街道一直往東而去,確定那裏真的已經無事後,言語中驕傲絲毫不掩的說道:“若老師不能,則天下又有誰能如何?”
    長空聞言麵露怒容,文淵的話語中,充滿了對紫杉園的不屑。然而武聖大人依舊沒有怒意,甚至連眉也沒有蹙一下,而是手握酒壺,緩緩飲盡壺中酒。
    嘩嘩嘩是流水聲,也同樣是酒入喉嚨的聲音,看著飲酒不言的武聖大人,文淵原本平正的眉頭終於緩緩挑起。因為武聖大人飲酒的樣子極為豪邁,仿若長鯨吸水,很長時間都沒有放下,而那小小酒壺則始終不見底,似乎有無窮無盡的酒水容納其中。
    花錦的麵容震驚凝重,驚歎道:“竟然是無量。”
    淨觀之上是逍遙,逍遙境是一統稱,代表各個領域諸多無上境界。
    最具代表的境界有三,合稱三宗境界。
    各為:佛宗之金剛,道門之玄法,儒家之天象。
    另外還有不入三宗之境,乃另外三逍遙,名為:遊野,無量,開天。
    無量多為兵家之逍遙,乃武道巔峰之上。
    遊野則歸為世間散修,乃空間之法。
    而開天則是劍宗之無上,傳聞能萬物一劍,劍開天門。
    大虞文武雙聖的實力從來都是個迷,傳聞都以在逍遙境中,隻是不知越過了哪座高山。今夜之事,文聖大人一人攔下天上大霧,已不知到達了何種境界。而武聖大人雖未出手,但是酒入喉中,已然已是無量。
    這是武聖大人第一次展露他的境界,竹山也是第一次了解,意義自然有些不同。
    似乎是酒以暢快,武聖大人放下酒壺,擦去了嘴角的殘留。因為喜酒,微眯的雙眼中,滿是陶醉的神色。
    “白麵書生是朝廷為數不多的大修行者,蘇斂之死,總要有個交代?”
    文淵平靜從容,淡然道:“白家滅族,唯有一位男丁。世人皆知,這件事的背後是朝廷與紫杉園的身影。先前諸事我尚且不提,如今白久是我家小師弟,我淩門是不參與朝廷之事,但小師弟如果再有事端。我不妨替這個天下問一下紫杉園,什麽是公平,什麽是交代!”
    說完這句話,他再不理會園中何事,轉身踏上街道,向著東方走去。
    還在驚歎中的花錦跟了上去,想起之前在山上老師的交代,不由有些擔心,問道:“大師兄會不會有事?”
    文淵平靜的說道:“先前那道夜風應該就是師兄。”
    武聖大人出場之時,有一道散著酒香的夜風吹過,原來那就是師兄。
    花錦疑惑道:“為何會有酒香?”
    文淵猶豫了片刻,說道:“或許師兄是喝多了。”
    花錦啊了一聲,心想先前武聖大人以展露無量境界,大師兄陪他飲酒,師兄也能喝多,那究竟是飲了多少酒?
    武聖大人望著那兩道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沉默不語。
    淩門三人下山,一人坐在門外成了一道風景,一人坐在屋中化作一張棋盤,一人為夜色裏添了一道清風,於是紫杉園中的無數杉樹便暗淡了,紫杉也成了風景中的點綴,筆墨無數,卻無人敢落筆。
    長空走到武聖身前,低頭在他的耳邊說了一些話。
    武聖大人聲音略微沙啞道:“如果淩門不顧一切,誰能承受他們的憤怒。”
    ...........
    北城除了紫杉園,還有刑部。
    柳洵在槐樹下站了一夜,直到東方的天空不再異樣,他的憂色才緩緩收回,準備離去。
    黑麵人也在,天人之爭已經結束,現在的他真正的成了一顆棄子。
    他沒有不甘,因為這本就不是他願意做的事情,他的目光透過黑色的罩衣落在北城某處,那個人竟然下山了。
    忽有夜風吹風,帶著淡淡的酒香。
    槐樹枝葉隨風晃動起來,青葉莎莎作響,飄落而下。
    黑麵人身體驟然緊繃,仿若如臨大敵。
    夜風之中,年輕的樵夫帶著酒酣緩步而出。
    柴樂來到了黑麵人身前,舉起手中短斧,一斧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