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竹山當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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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三供奉渾身動彈不得,隻有無數年來的修為在林中飛舞,卻做不了任何的事情。先前潮紅一片的臉頰早已經變的蒼白無比,眼神中寫滿了羞惱和驚懼。
    作為當代四大家族王家的供奉,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崇高,修為在無數年來慢慢沉澱,逐漸步入淨觀巔峰時更是驕傲自信到了極點。以至於他對盲目讓他忘記了很多東西,他知道永安城有座紫杉園,卻忘記了在城的東麵還有一座竹山。
    淩門的先生們從來低調,卻不表示他們可以不被尊敬。他終於明白,即便他已經邁入淨觀巔峰,但是在這些傳說的地方,依舊隻是嘍囉,沒有絲毫驕傲的本錢。
    他想起自己之前對於永安城的算計,對於這城中大修行者的一些不敬,更是從心中對於文科書院的漠視,此時的他後悔羞愧到了極點,看著那緩緩舉起的短斧,更是恐懼到了極點。
    他聲音顫抖沙啞的說道:“書生也會殺人?”
    樵夫舉在半空短斧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
    三供奉心頭微動,準備自炸修為,就算拚了半死也要離開。
    心頭剛動,那把短斧便再次落了下來。
    夏林裏的落葉飛起落下。
    無數片青葉從四周而來,刹那落在了王家三供奉身上。
    那些青葉每一片都蘊含著某種淩厲,這種淩厲不是刀,更不是劍,而像是接連伐樹的斧頭。斧刃沒有落在他的血肉,而是透過了衣衫,透過了血肉,落在每一處的經脈。
    如果人的真氣運轉如樹枝一般從丹田氣海延伸到了各處,那麽這些斧頭便把那些散布的枝條全部砍斷了。
    隻是一斧落下,王家三供奉數十年的修為,盡廢。
    沒有慘叫也沒有怒吼,林中一片安靜。
    王家三供奉倒在了青葉中,他驚目圓瞪,眼神中透露著絕望和恐懼。無數片青葉從四周落下,將他的身體覆蓋,他沒有死,隻是不知這一輩子還有沒有醒來的機會。
    林中夜風再起,酒香消散,樵夫不知去了何處。
    ...........
    無數人感受到了南城的那道氣息,各含思緒。
    長空望著那處天空微微蹙眉,神情冷漠道:“蜉蝣憾樹,簡直愚蠢到了極點。”
    殘劍沒有去看那處的天空,而是問道:“你猜柴樂,已經到達何等境界?”
    長空本有些猶豫,隻是忽然想起先前園內那道含有酒香的夜風,和現在從南城感受到的氣息,神色詫異,說道:“逍遙遊野?”
    殘劍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想起那日在竹山下,說道:“白久登山,你我站在山下觀望,柴樂便在竹山那處伐了一夜的竹。”
    長空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因為那一夜結束後,殘劍的鬼麵支離破碎,他們兩個在那處林中寸步難行。
    “世人隻知柴樂以辯論勝道門玉路,勝無物寺明山,卻從不知他的修行境界究竟有多高。那時諸葛大人曾說竹山大二逍遙之下無敵,如今看來這等境界還是低估了。”
    “文淵或許當真是逍遙之下無敵,但是柴樂或許早已經看破了逍遙。”
    殘劍的鬼麵微微顫抖,麵具下不知何等的表情。
    “無數年前的那句話,至今或許依舊可用。”
    長空疑惑的問道:“哪句?”
    殘劍看了一眼東方的天空。
    “淩門天下無敵。”
    .............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的天空歸為了平靜,竹山終於安靜了下來。
    夜風拂水而至,樵夫的身影出現在了湖邊。
    隻見湖水清澈,湖兩岸的火已經熄滅了,山間的竹卻已經燃燒了大半,那些燒焦的青竹與烤裂的石頭,在訴說著之前戰鬥的恐怖。
    柴樂的臉上紅潤已經不見,滿是憂容。
    湖邊是涼亭,涼亭之後是一直通往山後的小溪。
    老人坐在涼亭中默默的飲酒,神色平靜淡然。
    先前他的肩頭有火焰燃燒,被他用手指輕輕撣滅。
    白久躺在亭子下,閉眼氣息平靜。
    柴樂問道:“先生?”
    文聖大人放下手中酒杯,緩緩說道:“無事。”
    ...........
    夏林中的氣息消散,王家二爺的臉色有些難看。
    看來今夜到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轉身準備離去,事已至此永安城也沒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王家失去了三供奉,等於少了一位淨觀巔峰的大修行者,家族整體的實力雖然不會受到影響,但也是一項巨大的損失。
    想到這些王家二爺難免有些肉疼,同為修行者,他深知一入淨觀,境界的提升會有多難。三供奉的淨觀巔峰,是王家用無數的靈藥和資源生生堆積而出的,雖然比不上那些緩緩而至之人,但是僅僅是幾個瞬息的時間便在也沒有氣息傳來,讓他難免不去想三供奉遇到的人究竟是誰?
    他有些心悸,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武懷義不想讓他離去。
    王家二爺看了他一眼,冷言道:“你真以為憑你能讓我死?”他轉頭看了一眼那處的樹林。
    “供奉始終是供奉,就算今日我想死在這座城,朝廷那些人真的敢嗎?”
    他忽然咧嘴一笑,無聲卻嘲弄。
    “白家已經沒有了,南陽郡作為漕運大郡隻有我王家可以掌管,我如果死在了這裏,試問那些生意誰來做?整個大虞會有多少平民餓死,你知道嗎?”
    中年男子仿若沒有聽到這句話,繼續向他走來。
    王家二爺冷笑一聲,不再多言,他轉身看都沒有看那人一眼,就此向南而去。
    林中忽有淡香飄來,幾朵紅色的花瓣飛出林外,落在了武懷義的身前。
    湖岸皆是草木,哪裏會有如此嬌豔的紅花。
    武懷義微微皺眉,他知道來人是誰,所以停了下來,有些疑惑。
    花錦從林中了出來。
    十幾年前當朝皇帝下令封殺白家,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同為四大家族的王家,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王家出了很大的力。如今白家唯一留下的男丁白久已上竹山,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淩門弟子。今夜他以性命截殺王家二爺,最不應該出手阻攔的應該就是他們。
    可是來人卻是三先生,這讓他疑惑,讓他不解,所以他停了下來。
    花錦歎氣說道:“山河不破是兵家之尊,民眾安康是文人之本,治國是文人書生的事情,百姓之苦便是文人的一大悲哀。”
    他緩緩走到武懷義的身前,輕輕揮手。
    無數朵紅色的花瓣穿過武懷義的衣衫,落入了他的經脈之中。
    那些如烈火般怪異膨脹的氣息緩緩熄滅,隨之燃燒而逝去的生命也隨之停止,他的境界和情緒逐漸歸為平靜。
    一瞬間,武懷義好像度過了無數的歲月,麵容之上盡顯疲憊和蒼老。
    看到這一幕,花錦不由的輕歎一聲,說道:“師兄說了,殺人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這件事情淩門會讓他們給個交代的。”
    這便是淩門給予的承諾嗎?
    武懷義沉默了片刻,問道:“是哪一位先生?”
    花錦說道:“是二師兄。”
    武懷義聞之不語。
    如果是大先生說出這樣的話,他或許並不會就此停手,因為大先生本就是仁義之人。然而二先生則最講道理,這番話從是非善惡最為分明的二先生口中說出,那便是一個承諾和一個以後的結果。
    武懷義抱拳說道:“多謝諸位先生了。”
    說完他斜靠在湖邊的一顆垂柳下,似乎有所思索,怔怔出神。
    先前燃燒生命,他動用的是秘法,即便被花錦出手將秘法終止,但是先前逝去的生命,也不可能再回來了。
    花錦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武懷義思考了片刻,說道:“去南邊。”
    花錦說道:“珍重。”
    ...........
    豐樂坊,一夜未眠。
    夜很深的時候,賭坊也是最熱鬧的時候。
    紅元賭坊今日也一樣,坊樓一層很是吵鬧,聚集著一擲千金的豪客。坊樓二層相對而言安靜一些,但依舊不斷有金銀碰撞聲傳來。位於東側腳落的那間房內,今日卻沒有貴客,落座的是主人。
    王南庭、老掌櫃、身段妖嬈的女子三人擺了一桌麻將,三缺一,卻一直沒有等到最後那個人。
    那名身段妖嬈的女子叫王月珊,雖然與王南庭同歲,卻與今晚到永安城內的王家二爺一個輩分。
    王南庭斜靠在椅子上,透過窗戶望著東方的天空。今夜長空晦暗不明,天象四起,他的眉頭從頭到尾都沒有舒展,一直緊緊相蹙。
    不知過了多久,永安的夜色重新恢複正常,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王南庭歎了口氣。
    王月珊的臉色則有幾分發白。
    他說道:“二叔不會來了。”
    他看向王月珊,神色忽然變得有幾分沒落,說道:“王家以後的日子可能會難過一些,今夜行事沒有成功,便會得罪很多人。小娘,你還是回家的好。”
    王月珊沒有說話,他知道王南庭來到永安城後的一切安排,也知道除了賭坊大賺了一筆錢外,別的事情並沒有成功。
    “刑部會查到我們這裏嗎?”
    “會,也不會。”
    “那麽紫杉園或者竹山呢?”
    “王家本就是為紫杉園做事,或者說我們本就是朝廷的爪牙。竹山的話,現在動我們,還不是時候。”
    “那我們應該怎麽做?”
    王南庭沉默了許久,然後起身關上了窗戶。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