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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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果蜜餞,點心甜湯,美酒佳肴。
    滿滿當當擺了一桌,王和垚拿起一塊西瓜,示意衛士們自己動手。
    他身邊的這些護衛,都是二十出頭的軍中猛男,武藝高強,身高體壯,飯量更是不錯。如果放開吃喝,恐怕連西瓜子都剩不下。
    “張世豪,此處應該花費不菲吧?”
    王和垚吃著瓜,下意識問了一句。
    天下大亂,他們還能有酒有肉,實在難得。
    “將軍盡管放心。就是沒錢,還不是照樣吃喝。將軍在杭州府最大,誰敢造次?”
    張世豪的話,讓王和垚眉頭又是一皺:“張世豪,即便是權勢滔天,也要遵守規則。你又越界了!”
    從底層爬上來的人,深諳弱肉強食、強者為王的法則,從張世豪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將軍所言極是!”
    張世豪訕訕道。
    人心險惡,醜陋浮躁的時代,將軍高高在上,還守什麽規則道義?
    “我看這外麵,留辮子的還有不少。他們的銀子,真那麽多嗎?”
    王和垚看著窗外的食客們,狐疑不解。
    “將軍有所不知,他們裏麵許多人,辮子都是假的。之所以還留著假辮子,是怕被人惦記,秋後算賬。”
    張世豪指了指窗外一桌食客:“將軍,那一桌人裏麵,隻有那個衣冠楚楚的胖子是真辮子,其餘人都是假的。”
    “來,喝酒,開吃!”
    王和垚舉起酒杯,衛士們誠惶誠恐,紛紛舉杯,一飲而盡。王和垚催促下,開始吃喝。
    王和垚慢慢吃喝,透過窗戶,目光仔細掃向樓中食客,果然,大多數都是短發,而留著辮子的,不論是真辮子還是假辮子,衣著大多華貴,應該是這個時代的士林精英吧。
    至於老百姓,因為留辮子要交罰金,早就剃光頭了。
    幾碗酒下肚,吃喝之間,目光掃過房間的壁板,王和垚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別。前度劉郎,重來江令,往事何堪說?逝水殘陽,龍歸劍杳,多少英雄淚血?千古恨,河山如許,豪華一瞬拋撇。
    白玉樓前,黃金台畔,夜夜隻留明月。休笑垂楊,而今金盡,穠李還消歇。世事流雲,人生飛絮,都付斷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慘淡,如共人淒切。”
    王和垚輕輕搖了搖頭。
    這詞倒是不錯,世事流雲,人生飛絮,將個人身世與國家興亡交織,沉鬱蒼涼。但這署名“蘇州紫言”,不知是何人?
    不過,對於他這樣漂泊無根的“異鄉人”,這詩倒是對他的胃口。
    再看壁板上其他人的墨寶,顯然都是大家手筆,作者他好像都不認得,每一首他都不太熟悉,想來這是清初江南文人的文筆。
    其它幾片空白的壁板,顯然是等後來人揮墨,留下佳作。
    “將軍,聽聞你是詩詞大家,不妨也留下墨寶,讓杭州府以及浙江的人,都看看將軍的大作!”
    張世豪恭維道。
    另一名衛視李榮華跟著道:“是呀!江南的這些臭文人,屁本事都沒有,隻會風花雪月,還高高在上。將軍留上幾篇好詩詞,滅滅他們的威風,也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什麽詩詞大家,不過是詩詞搬運工而已。既然到了這裏,還是好好吃頓飯吧。”
    王和垚嘴裏這樣說著,心裏卻是活泛了起來。
    練兵冶鐵打造火器,勸課農桑發展工礦商貿,這是政事。
    閑著也是閑著,文采上要是能壓一下江南的士人們,似乎對將軍府在浙江的統治,有利無弊。
    “盧耿,你來研磨。”
    王和垚向靠近有文房四寶桌子的衛士說道,跟著站了起來。
    “將軍,我來!”
    張世豪興奮道,繞過去親自磨墨。
    將軍身邊的人,都知道將軍“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的佳作,隻是很久以來,戎馬倥傯,並沒有見將軍再做過詩詞。
    將軍要做出怎樣的佳作,他很是期盼。
    王和垚走到牆邊,思考片刻,拿起朱筆,蘸好墨,開始在牆上寫了起來。
    他前身雖然隻是個軍官,但好歹也是軍校畢業,對中華文化的愛好,很是有些熱情和心得。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琵琶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張世豪和衛士們興致勃勃,紛紛讀了起來。
    “將軍,好詞!”
    張世豪臉泛潮紅,低聲叫起好來。
    其他幾個衛士看著王和垚,眼中都是仰慕和震撼。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這不正是將軍此刻心情的寫照嗎。
    將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驚世駭俗的大作。
    “美人……美人……”
    王和垚嘴裏喃喃自語,眼前卻浮現出李若男的影子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瞬間心有所觸,他想寫下“胸肉二兩,怎值情義千金”的話來,定了定神,便又寫了下去。
    “韶華似水去難留,
    漫傷林下失風流。
    美人自古如名將,
    不許人間見白頭。”
    王和垚寫完,在後寫上“餘姚王和垚”五字,卻忽然意興蕭索,回到了位子上坐下,慢慢飲酒,不再言語。
    張世豪與衛士們麵麵相覷,回來坐下,安安靜靜吃喝。
    王和垚思考人生,衛士們安靜吃喝,隔壁似乎有人說著話進來,而他們的接下來的交談,卻不知不覺引起了王和垚的興趣,將他從思念的海洋中拉了回來。
    “若璞,你今日安然歸來,愚兄高興,來,印了此杯!”
    說話的聲音綿和,讓人莫名地舒服。
    “良廣兄,請!”
    另一個男子接話,似乎就是歸鄉的男子,中氣十足。
    “若璞,你究竟去了何處?為兄問了你家下人,都不知你一家人去向。”
    良廣兄問道,跟著倒茶倒酒的聲音響起。
    “良廣兄見諒,叛軍破城次日,愚弟就去了西湖的別院,生怕被叛軍株連。沒來得及告知良廣兄,實在是有苦衷。愚弟自罰三杯!”
    倒酒飲酒的聲音不斷傳來,若璞似乎很是豪爽。
    “若璞,慢點。叛軍暴虐弑殺,你曾是地方官員,離開情有可原。吃菜,吃菜。”
    良廣兄寬慰著若璞賢弟。
    若璞二人的雅間與王和垚等人隔壁,木板做牆壁,隔音並不好,王和垚等人並沒有交談,王和垚聽的仔細,眾衛士小心吞咽,隔壁的對話,王和垚聽了個清清楚楚。
    聽起來,這個若璞是原來杭州城的官員,義軍攻破杭州城,此人第二天就逃離,以免殃及池魚。
    如今義軍入駐杭州城,風平浪靜,並沒有株連罔顧,大興牢獄,這位若璞賢弟,又悄悄溜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