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自白

字數:6753   加入書籤

A+A-


    “我所在這個世界上清醒的每一日,都不曾停止對貪婪之人的製裁。”接踵而至的麅鴞不斷飛撲進入戰場,雙手沾滿了武裝部成員的鮮血。
    他穿梭於生命終結的瞬息,可視線還時不時的撇向站在遠處的方辰碩,那熟悉的身影,讓他曾經的記憶一點點蘇醒。
    “我遊曆於千年之前,我所見過的事物是你們這些貪婪之人絕對無法置信的,我站在世界頂端,站在那如同全知全能的製高點俯瞰渺小的人類,那種感覺,像神。”
    “我生於人們貪婪之念,雲屯霧集的負能量讓我展現出了極為強大的力量,那種感覺是所向披靡的,當我擁有自己獨立意識後發現,所有的事物都要擁有某種理由才得以存續下去,就像花朵為了綻放,像野獸為了爭奪王位,像人類為了滿足欲望,不知從何時起,我清晰的理解到自己的使命就是為了肅清這個肮髒的世界。”
    “任何一個人類都是貪婪的,這個世界不存在非貪婪之人,我抱著這個觀點,開始以斬殺貪婪自居,對貪婪之人處以極刑的手段進行了長達百年的虐殺,看著他們臨近極限的恐懼,我得以滿足。”
    “我甚至建立了自我的貪婪評判標準,什麽樣的人應該得到什麽樣的製裁,在那段時間裏,聞聲喪膽惶惶不可終日,我一度成為了人類內心恐懼的源頭。”
    “可是這原本應該正常發展的故事,直到祖的出現,終結了一切。”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上古時期,他不同於我所理解的貪婪之人,他是一個對任何事物都不抱有欲望的賢明君主,與世無爭且被世人冠以無敵之名,使部族擁有絕對保護,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原本的我與祖並不相識,我甚至一度不屑於祖為伍,世人對祖無敵的注稱隻是噱頭罷了,那時我曾這樣堅信。”
    “可就在我的名號一度風靡之際,祖突然找上了我。”
    “原本我以為他是以正義之名來鏟除我,所以釋放了惡意,擺出了戰鬥姿態。”
    “祖什麽都沒有解釋,他沒有像其他君主那樣響亮報出自己的名號,也沒有自詡大堆為了世界和平而戰的理由,他是那樣的安靜,風輕輕拂過冷峻的臉龐。”
    “你從他的眼神中,無法提取任何有用的情緒信息,不可揣摩內心所想,我們的戰鬥發生於頃刻間。”
    “直到交手後我才發現,是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祖的強大不是空穴來風,他的確是無敵的。”
    “祖隻是簡單的釋放怒意就宣布了我的敗北,勝負在瞬息間產生,那種居高臨下、無法逾越的強大讓我第一次有了恐懼的念頭,可是在我敗北之際,祖並沒有繼續下一步行為,他沒有殺死我。”
    “這從而讓我開始了思考,為什麽如此強大之人會找上我,在祖的眼裏,我隻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泛泛之物,如此高貴的存在,怎可能親臨現場,尋找我的蹤跡。”
    “即使過了千年,我也能清晰的記得當時祖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你甘心就這樣結束嗎?愚昧的生物,你要怎樣才能對我的身心造成傷痛。”
    “他是這樣說的,那個聲音中不夾雜任何的感情流露,當時的我並沒有高明到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隨之他便轉身離去。”
    “後來我一直在參悟這句話的含義,我無法對祖造成任何傷害,但他的那句疑問似乎帶著悲傷,是窮極一生想要得知這句話的答案,與祖相見,他的神情中帶著對世界的厭倦,即便毀滅也不會令他心跳加速的無求所謂。”
    “要怎樣才能對他的身心造成傷痛呢?身體本已無敵,隻剩下了心靈,想要對心靈造成傷痛那麽隻有一點,就是對他身邊所珍重之人下手,如果這樣想的話,一切就解釋通了吧。”
    “可是這種理解站在祖的角度去想,什麽樣的人會說出這種話呢?什麽樣的人會讓別人來傷害自己身邊的同伴,也許隻有瘋子。”
    “想到這裏我開始動身,在被祖打敗的第三天,我尋覓到了祖的部落,在一個無聲的夜晚裏,我開始了對其部落的人進行刺殺。”
    “我唯一可以確信的是,祖對這件事一定知道,他的強大是讓人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的程度,所以刺殺時自己釋放出的元氣,一定會被祖感知,但結局就是自己猜對了,祖對自己殺死他同伴的行為進行了默許,他是真正的惡魔,我隻能得出這樣的評論,祖在測試如果身邊的人漸漸死去,會不會因此動容。”
    “答案就是,這種生離死別,他連正眼瞧一眼都不會,某種程度來講,祖在精神層麵已經超越了神。”
    “從那以後,我和祖就好像有了某些看不見的羈絆和默契,這種應該如何去表達呢?是命運嗎?不,我的命和一生甚至不配與祖相提並論,隻是長達百年中,我接收他的命令,去抹殺掉他認為不應該存在的人。”
    “就這樣,我在違抗祖和聽命於祖的百年矛盾中,迷失了原有的觀點,我將以斬殺貪婪自居?對貪婪之人處以極刑?不,隻要祖還活著,我永遠不可能實現自己的目的,我的極端顯得可笑,世界上為什麽會存在這種層麵的惡魔?”
    “可是這種持續了百年的平靜,突然有一天,祖再次找上了我,祖問我為什麽從來不質疑他的命令,而我的回答,造成了千年的沉睡。”
    “我說,因為至高無上的力量,決定了真理在誰手中掌握。”
    “祖隻是淡淡歎了口氣,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對我的失望……現在想想,無論是祖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也好,命令我抹殺掉任何他不希望存在的人也好,這一切的行為源頭,隻是因為祖的無聊。”
    “他盤腿而坐在雲巔之上,看著“螞蟻們”築巢、爭鬥、擴張領土、選舉王位,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聊到犯困,所以他百無聊賴中,想要伸出一隻手指,試圖去改變原本的故事發展,當然他完全可以做到,祖隨意的玩弄生命,隻是單純的想要把事情變得更有意思罷了。”
    “我的回答,同樣讓祖感到了無人可以杵逆他的無聊,所以他對我產生了消除的念頭,那一戰,不,那根本稱不上戰鬥,隻是祖單方麵的在對我進行蹂躪,我幾乎釋放了所有的力量,可是連祖的笑容都無法壓下去,他伸開雙手想要擁抱天,鏗鏘有力的笑聲在雲巔回蕩,像是千軍萬馬奔騰。”
    “你見過揮一揮手就可以操縱無數隕石砸落嗎?你見過簡單的對視就可以讓你筋骨寸斷嗎?你見過洪亮的笑聲就可以造成大地板塊移位嗎?他更像是一位造物主,我嗤之以鼻自己的力量,這些雲屯霧集的貪婪之念所聚合之物,在祖的麵前像是多如沙海的樹葉。”
    “在我奄奄一息之際,我咬斷了自己的尾巴,為了補充一些元氣和體力,支撐我逃跑,可是怎麽可能逃得掉呢?雖然這樣想,我還是做出了努力,祖看著我惶恐狼狽的模樣,並沒有做出下一步舉動,我就在他的一念之間活了下來,逃到了某處鑽入地下,開始了長達千年的沉眠,也不斷做著千年的噩夢,隻希望有一天醒來,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麅鴞幾乎用最快的時間屠殺掉了武裝部成員,斷肢殘臂散落一地,粘稠的血流進大地的每一處空隙,隻剩下二中隊成員苦苦支撐,並且對古代加以保護,所有人麵露懼色,在麅鴞那無與倫比的力量下,被恐懼支配。
    隻有方辰碩一人像是一名局外者看著事情走向極端。
    馬克羅由於“天機”一術得以短時間內複活,從地底的廢墟中爬出浪費掉了一段時間,重見天日之際就看到了慘絕人寰的一幕,他在人群中慌亂的尋找著女兒居依,也在千鈞一發時為她擋下了致命一擊。
    “爸!”居依嘶喊失聲,為什麽這種喪父之痛,她要經曆兩次,明明所愛之人盡在眼前,明明伸手即可觸摸的距離,為什麽卻如此遙遠。
    馬克羅被麅鴞的利爪腰斬,身體一分為二摔落在地,盡管他還沒有想明白眼下的情況,隻是出於父親的本能再次麵對死亡,一灘血從嘴中咳出,他虛弱到連抬起頭看一眼自己女兒的力氣都沒有,而此時的居依一臉呆滯木訥的坐在一旁戰栗,幹涸的淚痕深深印在臉龐,這一刻,她的精神崩潰了,大腦陷入了無盡的虛妄之中。
    “天機”一術已經接近尾聲,杜爾迦身體的石化已經覆蓋到了眼睛,她已經沒有機會看到故事結局,隻是盯著方辰碩所站立的方向,等待著那無盡黑暗襲來,像是做了一場十分漫長的夢,在夢中,她看到年少的方辰碩撿到了一束光,可卻在日落時還給了太陽,曾經在那蟬鳴喧囂的夏日,再也沒有了那個笑容洋溢的少年。
    自己的一生似乎都在為迦絺吉夜的自由而做出抗爭,逐漸變得像是拾荒者,把僅剩的記憶碎片一點點拾起深深刻印在腦海中,如果和方辰碩的相遇沒有自己那份刻意的話,也許什麽都不會改變。
    “可是,我看不見結局了,辰碩,我想我們很難再見麵了。”杜爾迦視線被黑暗占據,等待著“天機”臨終後,就會徹底解脫於世。
    古代十分痛苦的雙手支撐地麵,他竭力的抬起頭,看著盡興廝殺的麅鴞若有所思。
    “遴選,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後輩保護。”古代的語氣中帶著自嘲。
    “你已經盡力了。”遴選滿身灰塵的回到古代身邊,他的力量還有餘裕,如果隻是保命的話,現在的他可以做到。
    “遴選,把你剩餘的元氣給我。”
    “呃……你要做什麽?”
    “我由於剛剛使用的極道十五超出了身體的負荷,現在體內的元氣屬於真空狀態,恢複速度極慢。”
    “所以說,你到底要幹什麽,你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戰鬥了。”遴選音落時,揮手揚起一道火刃逼退麅鴞。
    “我要終結這場戰爭,隻需要你把元氣注入給我,別再廢話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遴選遲緩片刻,最終選擇了妥協,他知道如果古代再次參戰有可能可以結束爭端,但他也清楚,如果古代再繼續這樣透支身體,那麽迎接他的也許是死亡。
    遴選開始了元氣道十式的詠術。
    突然一聲爆裂響起,其中一個麅鴞身體炸成了血霧,其餘麅鴞紛紛看向了遠處的方辰碩。
    施術者是方辰碩!
    古代和遴選也撐大了瞳眸呆愣在原地,額頭的青筋突出格外明顯。
    “喂……你到底……在幹什麽?”古代匪夷所思且怒意盎然,一直不出手的他真的等到了武裝部成員幾乎被屠殺殆盡後才施舍憐憫,他單純的感受到,方辰碩隻是在肆意玩弄生命和戰友羈絆。
    “方辰碩!”古代朝他嘶喊。
    突然,一股強大到不可被當下智慧所理解的元氣釋放,那是超出了眾人認知的極限,是一片混沌。
    方辰碩長袍被驟風掀起,麵露猙獰,這時所有人都發現,方辰碩隻有一條胳膊。
    一道道無形的刃從眾人耳邊梭過,直逼麅鴞。
    “這是,意元驅動!”古代感受到了方辰碩目前所使用的術式正是自己教給他的意元驅動,隻是其中所蘊含的威力強到誇張罷了。
    麅鴞就那樣沒有任何反抗,站在原地一個接一個的炸成血霧,他們沒有逃跑,似乎在命運的審判前,一切都是徒勞,這般意元驅動使得麅鴞沒有任何再次複原的機會,消滅後甚至連一絲氣體都沒有留下。
    “祖,如果我們位置互換,我是否也可以像你一樣偉大且高貴,如果,隻是說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以某種皇冠加冕,屠盡世間萬物呢?”
    “如果……”
    最後一個麅鴞安靜的閉上了眼睛,在被一道無形的刃擊中時,化為了塵埃,融進了空氣中,漸漸散化開去。
    淒涼的風拂過被血刷染的大地,這場爭端好似結束了,方辰碩身上甚至沒有染上一絲灰塵,隻是站在原地就消滅了貪婪所聚之物。
    平平無奇的一天,卻在這個世界某個角落,發生著驚天動地的戰鬥,夕陽被大地沒去了一半,眾人的影子被拉的斜長,他們的神經還未從驚恐中得以脫逃。
    “結束了嗎?”舞仲道扶膝癱軟坐倒在地。
    可就在鬆懈的一刹那,又一道意元驅動腰斬了遴選。
    在一旁的古代瞳孔縮成了針狀,點點星火燃燒撒落,遴選一分為二倒在地上。
    “這是什麽?!”
    “誤傷嗎?”
    “不,不是!”
    方辰碩的瞳孔被怒火填充,布滿了血線,“遴選,隻有你該死!”他的身影瞬間到達遴選麵前,眾人明白,龍裔體內有著龍骸,隻要龍骸不被破壞,龍體是不會消亡殆盡的,所以剛剛的意元驅動並未造成致命傷。
    可是方辰碩抬手握住一股極端的元氣打向受傷的遴選,這般速度沒有人可以阻止。
    一道金光從天籠罩,杜爾迦的身體完全石化,“天機”一術結束,方辰碩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