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秦寶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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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二哥一起住進了文心堂。
我的人生從此發生了重大轉折。
首先,我從一個全是女人的地方到了一個全是男人的地方。
其次,我背負上了一百兩銀子的巨額負債。
為了早日還清東家的贖身錢,我承攬了書院裏幾乎所有燒飯,灑掃,洗衣的工作。
我很喜歡文心堂。
我喜歡書堂裏的朗朗書聲,我喜歡學子身上的書生意氣,我喜歡王祭酒那些耐人尋味的插科打諢,我喜歡掌櫃胡叔飯後坐在樹下哼唱的那些跑調的小曲。
我喜歡偷偷地看著少東家。
文心堂裏來來往往的少年人很多,但無論是模樣還是氣度,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少東家。
我十分慶幸有秦陽這個哥哥。
因為東家看上了他的筋骨身段,我才借了他的光進了文心堂,才能離少東家這樣近。
少東家讀書的時候我在院子聽他一絲不苟的讀書聲,少東家練字的時候我在窗外看他正襟危坐的身姿,少東家習武的時候我在長廊邊跟著偷偷比劃。
那段時間,我時常覺得自己很是幸運。
雖然我的爹娘不要我了,但是在青樓裏我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蝴蝶姑娘,離開青樓之後我又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少東家。
我開始纏著胡叔教我識字,我開始讓秦陽教我功夫。
因為我想離少東家近一點。
少東家文武雙全,學什麽都極快,我心知此生與他都是雲泥之別。我不求能與他並肩,但求能離他近一點。
識字之後,我一直想從書本裏尋一句能配得上少東家的詩詞。
這樣以後再提起少東家,我不至於隻能詞窮的說一個“好”字,而是也能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樣吟出一句驚世駭俗的詩句來。
我找了很久,終於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句話——
朗朗如日月入懷,皎皎如玉樹臨風,肅肅如鬆間徐濤,灼灼如岩下燦電。
我將這句話認真地謄寫了下來,牢牢記在心裏。
這便是我心目中的少東家了。
我十分滿意。
少東家在我心中從來都是很沉默的形象,因為他很少和我說話。
事實上,他很少與任何人說話。
而我,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約莫是和少東家搭話最多的女孩子了。
我不禁竊喜。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東家突然離開了盛京,帶著少東家。
他們走的很突然,連一個口信都沒有留下。
我是後來才從胡叔口中得知他們去了允州。
我失落了一陣,然後重新打起了精神。
因為我知道,少東家一定會回來的。下次再見麵時,我一定要讓他看到一個更好的我。
和少東家的重逢,是五年後。
東家沒有回來。少東家獨自一人牽著一匹馬,背著一口戾氣橫生的長刀,在一個雪天踏入了文心堂的門。
這次回來,少東家的變化很大。
他長得很高,比秦陽還高,肩膀也寬了許多,再也沒有了少年的痕跡。他的眉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但是卻不再那麽寡言了。
譬如,他會主動問起二哥怎麽不給我許一門親事。
“這丫頭主意正著呢,我許了人家也沒有用。”二哥馬上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我正看著少東家棱角分明的筆挺眉眼出神,卻見他突然看向了我,於是笑著玩笑道:“我還欠著少東家好大一筆錢沒還完呢,怎麽也不能負債出嫁呀。”
大家哄堂大笑。
少東家也無奈地笑了:“那是你哥欠我的,他已把自己賣給我了,就算兩清了。”
“那不作數!小女子頂天立地,自己的債就要自己還。”我不肯改口。
少東家這次回來呆了很久,在文心堂中住了大半年才搬出去。
搬出去後,少東家愈發繁忙,有時候一個月都沒空來文心堂一趟。
少東家來文心堂,大多時候是來找秦陽的。我問他們去做什麽,他們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不肯告訴我。
後來,我聽秦陽說,少東家在朝中為官,官位很高。
那我就明白了,當大官,自然是要忙一些的。
少東家再來文心堂的時候,我便會有意無意地問他,朝廷怎麽樣,皇帝怎麽樣。
每次聊到這些,少東家的話就會多起來。
我於是總是纏著他問這些朝廷中事。
其實我隻是希望他能與我多說說話。
我也曾旁敲側擊地試探過他有沒有成親,有沒有喜歡的女孩。
得到了斬釘截鐵的否定答案。
少東家似乎當真對女人沒有興趣。
我一邊失落,一邊欣慰。
失落是因為哪怕我已出落成了大姑娘,在少東家的眼裏也永遠隻是一個鄰家小妹的角色。
欣慰則是因為少東家還沒有心許之人。
我想不出來什麽樣的女子能配得上他。
若是他有了妻子,不管那姑娘如何美麗優秀,我都一定會覺得少東家瞎了眼。
我在這樣的自我糾結中,荒廢著青春年華。
直到有一天,少東家突然趕來文心堂,神色慌張,叫上秦陽二話沒說便匆匆走了。
我從未見少東家如此慌張過,就連王祭酒被抓的時候,他也沒有如此慌張過。
必是出了大事,我沒敢多嘴。
但我已有快一個月沒見到少東家了,今日見麵又沒能說上話,不禁有些沮喪。
於是我決定做一桌好菜,等少東家帶著秦陽回來的時候,把他留下來吃飯。
少東家最喜歡吃我做的紅燒牛肉。
我反複鑽研過這道菜,用的是獨家秘方,是外麵絕對吃不到的口味。
然而,等我做好了飯,少東家卻沒有和秦陽一起回來。
和秦陽一起回來的是一個陌生人。
一個高高瘦瘦文質彬彬的書生。
下意識的,我感覺到少東家今日那般慌張便是因為眼前這個書生。
我看著眼前這個白淨的書生,心中驀地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該不會是個女子吧?
若當真是,能讓少東家如此慌張,隻怕是他的心上人了。
我決定試探一下。
於是我借還旌券的機會,刻意貼他貼得很近。
對方絲毫沒有回避。
果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