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晉王府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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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小徒弟怎麽勸,青原寺那位劉道長就是不肯離開。
    這不,沒到月底呢,二月二十七這日,一群人衝進來,咋咋呼呼地就要搶劫。
    最近京城裏那群暴徒也發現了,那些寺廟和道觀是真的有錢!有錢到他們難以想象。
    說什麽出家人以慈悲為懷,都是放屁!是都以錢財為懷吧?
    現在有了太原府那些苦主集體上告的先例,京城周邊受寺廟剝削的苦主們也私下串連,一齊站了出來,每天都有一群人去敲登聞鼓。
    官府雖然沒有立刻給案子做出決斷,但皇帝已經命大理寺卿江遠潮著手調查此事,還給了調動右鎮撫司人手的權力。
    嗯,年前那位大理寺卿於大人已經因為生病光榮退休了,二姐夫江遠潮終於升官,成了大理寺的一把手。
    二姐宋雨汐則已經生了四個娃了,最小的這個還在吃奶,家裏吵吵嚷嚷鬧成一片。前陣子有和尚說三妹妹肚子裏懷了什麽有損龍體的邪胎,可真是把宋雨汐嚇壞了!好在現在事情出現了轉機!皇帝指派丈夫主理調查此事,就是擺明了態度,不信那些和尚的話!
    阿彌陀佛,可太好了!
    啊呸!
    什麽麽阿彌陀佛?
    她以後再不念什麽阿彌陀佛了!
    佛祖不會保佑世人,保佑世人的也從不是佛祖。
    大約誰也不會想到,僅僅兩個月時間,輿情已經一邊倒地偏向了另一邊。
    可到此為止,竟然還有人膽敢上書給皇帝,說什麽方丈固然有錯,可錯的興許是下頭那些小和尚,那些大的高僧頂多就是管教不嚴,可他們所說的話卻不得不重視。尤其是晉王妃這一胎,萬一當真有損龍體可怎麽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皇帝看到奏折,都快氣笑了。
    他將折子丟給楊順恩,道:“去給朕查,這人背後到底有誰在指使!敢挑撥朕與昭兒的父子關係,當真是為了前途不顧一切啊!查出來,朕要誅他九族,我看看還有誰敢這麽賭命!”
    說回青原觀,一群沒有京城戶籍的遊民衝進來之後,就開始四處翻找財寶,找不到財寶,有個暴民直接將觀裏供奉的一尊神仙泥人像給砸了。
    可這泥人像裏頭除了灰塵,什麽都沒有。
    這群人轉頭將躲在桌子下麵的小道士揪了出來,對著他一頓拳打腳踢,讓他交代把錢財藏到哪裏去了。
    那小道士一邊哭一邊對著他們破口大罵:“我師傅一向隻行治病救人、積德行善之事,錢財都拿去賣藥材了,哪有什麽錢財!我跟著師傅都沒吃過幾頓好的!”
    “小道士你休要與老子說這些爛七八糟的。老子去過好幾個和尚廟了,那那些和尚誰嘴上不念佛不念善了,可扒了僧袍,卻在褲襠裏塞著銀子。一個個過得比俺們還好。你休要多說,交出銀子,老子饒你一命!”
    “沒錢,沒錢!你把我扒光好了,瞧瞧我褲襠裏塞沒塞銀子!”小道士委屈地叫起來。
    那群人當真圍上來當真就將小道士的衣裳扒光了,連褲衩也沒給他留一條,可依舊沒找到什麽錢財。
    有人提議,要將小道士的菊花扒開來瞧瞧,小道士驚恐地捂住屁股,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哭嚎:“我師傅是朝廷封的八品真人!你們這群暴徒莫要太過分!”
    “誒!小兄弟,莫說什麽八品真人,三清觀的二品徐真人,咱們也照搶不誤啊!”
    正當這群人要上前對小道士行猥瑣之事情,劉真人終於捧著個木頭匣子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你們莫要對我那小徒兒行凶,錢都在這裏了。你們拿去吧。”他無奈道。
    一句話說罷,這群暴徒一擁而上,打開匣子將裏麵不多的碎銀子哄搶一空。
    帶頭的暴徒掂量著手裏的碎銀子不滿地說道:“不對啊,老道,俺可告訴你,別跟老子耍什麽滑,你這麽大一座道觀,就這點銀子?你糊弄鬼呢?!”
    那光著屁股蜷縮在地上的小道士漲紅了臉不服氣地叫道:“放你的狗屁!你哪隻眼睛瞧見我們這道觀大了?!就三進院子,連師傅在內,一共五個人,還逃了三個師兄!沒錢沒錢,是真的沒錢!我師傅的錢都拿去買藥治病救人了。你們怎麽就不信呢?”
    他一邊吼叫一邊哭泣,奈何一點沒有打動這群暴徒。
    又不是沒見過在他們麵前痛哭流涕的和尚道士!
    說什麽行醫,沒聽那敲登聞鼓的大兄弟哭訴麽?說什麽行醫治病,其實是上人家裏強奸人家婆娘跟閨女!
    這群禿驢、騙子忒可惡!
    他們這不是搶劫,這是替天行道!
    ——
    再說另一邊,太原城。
    宋清月為了推廣婦科醫院,預產前幾日,就住進了婦科醫院。
    李昭陪著住了過去。
    想起月兒第一次生產的情形,他比宋清月還緊張。
    宋清月反而是比較淡定的那個。
    鄒娘子幫她摸過了,說胎位是正的,胎兒的大小也合適,她這又是二胎,定然比頭一胎生得順利。
    晉王妃住進婦科醫院生孩子的事情在山西地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在此之前,都隻有平民女子去醫院生產的,貴夫人們哪個不是在家裏生產?
    可偏偏王妃就去了,還說覺得醫院人手足,更可靠。
    她還跟鄒娘子和邵娘子打好了招呼,萬一生產得不順利,就用側切。
    目前太原這邊鄒娘子和邵娘子已經各自成功進行了好幾十個側切手術了,不幸感染的隻有不到十例,其中五人都是因為沒有好好遵醫囑,自己胡亂行事才導致感染的。
    宋清月覺得自己可以信任她們。
    邵娘子覺得亞曆山大,晚上回家跟薑子正訴苦,薑子正這個雞賊的竟然偷偷叮囑自家娘子,萬一真的到了需要側切的地步,就讓鄒娘子動刀,千萬別自己上。
    於是接下來的一日,邵娘子就跟鄒娘子說,自己小日子就在這幾天了,到娘娘生產那日,恐怕要她上了。
    鄒娘子知道她跟薑院長打得什麽盤算。
    這亦是當初她死活不留在婦科醫院做事的原由。
    大周官場裏這些彎彎繞繞真叫人厭惡透頂。
    不過她那時候終究是被宋清月逼著留了下來。
    現在,她隻覺得感激當初晉王妃逼著她留了下來。在婦科醫院,她的確學習了很多東西,甚至開發了新的醫療技術,治療了比從前以她個人能力多許多倍的患者。
    所以她最終違背了初心,接受了朝廷封的七品女醫官官職。
    現在既然邵娘子有心將機會讓給自己,她當仁不讓。這是她報答那位王妃娘娘的機會。
    宋清月是在二月二十七下午發動的。
    這次她學乖了,按照鄒娘子和邵娘子的指導,努力調整呼吸,放鬆身體。
    李昭搬了小板凳乖乖坐在產房外頭等著。
    宋清月沒有哭鬧,也叫他心情能夠放鬆些。
    陣痛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宋清月以為還早,扶著白嬤嬤的手在屋子裏溜達轉圈呢,可羊水破了!
    鄒娘子催著她趕緊坐回產椅上。
    “呼吸,娘娘!別緊張,二胎很容易生的!”鄒娘子一邊蹲下身體觀察,一邊安慰宋清月。
    宋清月抓著產椅的扶手,乖乖點頭,痛得眼淚已經掉出來了,卻還沒有哭鬧。
    這之後,大約又花了半個時辰左右,隨著宋清月連續的十幾聲尖利的慘叫,終於是順利產下第二個孩子。
    疼痛是一點沒比生李琨的時候少,好在孩子生出來是健康的粉紅色,叫鄒娘子拍了一巴掌屁股,就乖乖地哇哇大哭起來。
    李昭想衝進屋裏瞧瞧月兒,被婦科醫院的大夫們強製套上蒸煮過的苧麻防護服才給放進去。
    原本以為今天十分順利,可一進產房,眼前看到的竟然是滿盆的血水,當即嚇得渾身發麻,雙腿一軟差點倒下去。
    “這……這是什麽?怎得還會出這樣多血?”李昭白著臉問道。
    端著血盆的持證產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答道:“王爺,生孩子哪有不出血的?這是正常的。”
    “正常的?!”
    “嗯!娘娘沒事,您放心進去瞧瞧她吧。”
    “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昭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去,看到宋清月那張沒了血色的小臉,眼圈瞬間就紅了。
    “月兒……還好麽?”他撲到產椅前跪下,無比心疼地替宋清月擦著臉上的淚水。
    宋清月雖然虛弱,但整個過程可比第一次順利多了,她心裏挺高興,隻是身體上剛遭受過的痛楚讓她到現在身體還在發麻,渾身被汗水浸透,她根本說不出話來,於是給了李昭一個慘慘的微笑。
    李昭要抱她上床休息,被宋清月搖頭拒絕了。
    “別……別動我。求你了,別動我。”淚水依舊在沿著眼角不停滑落,那痛沒有體會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李昭無措地半跪在產椅邊上,無助地看向鄒娘子。
    邵娘子剛把孩子嘴裏的羊水拍幹淨,剪了臍帶,擦幹淨了,笑眯眯地抱到宋清月麵前給她瞧:“恭喜娘娘,恭喜王爺了,是個小公子呢!”
    宋清月在心裏歎了口氣,第二胎其實是想要個閨女來著……
    李昭倒是高興的,畢竟家裏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還是多幾個兒子比較保險。
    宋清月抓住邵娘子的衣袖,虛弱地道:“替我擦擦身子,換件幹淨衣裳,我要……要歇歇。”
    “好,娘娘放心睡吧,我們會處理好的。”邵娘子柔聲安慰,宋清月放下心來,她信任現在的婦科醫院,安心閉上眼睛,睡了。
    鄒娘子又抱來一件蒸煮過的苧麻睡衣,不客氣地對李昭道:“王爺,我們要替娘娘清理一下,您還是出去吧,站在這兒幫不上忙還礙事兒。”
    李昭:……
    ——
    京城,青原觀。
    師徒倆光著屁股坐在被暴徒們洗劫一空的道觀裏,相顧無言。
    他們不僅將朝廷當年賞賜的桌椅、香爐搬走了,連師傅倆身上的衣裳也一件沒放過的扒掉搶走。
    好在他們臨走沒一把火將這可憐的小道觀燒了。
    “師傅,我就說咱們出門避一避嘛!您瞧,現在一個銅板都不剩,咱們以後難不成喝西北風麽?”
    劉道長捂著襠,還在四處翻找可以遮醜的東西,一邊找一邊淡定地說道:“沒事兒!月底了,下個月還有朝廷發的米祿,你師兄們都走了,現在就咱爺倆,餓不死!”
    “可是師傅,咱倆的度牒都被搶走了,還領得到米祿嗎?”
    劉真人略想了想,還是堅定地說道:“戶部衙門的吏員認得師傅我!”說罷,還真找到兩塊從醫學院拿回來的苧麻紗布,一塊纏在自己腰上,另一塊給了小徒弟。
    小徒弟哭唧唧地道:“師傅,我跟了您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當初我娘還不如把我送去養濟院呢!我看養濟院那群放牛娃過得都比我好!”
    劉真人怒道:“那你滾蛋好了!現在就就滾!白眼狼!本真人白養你了。”
    這小徒弟還真的將紗布裹在腰上,就離開了。
    劉真人一邊默念著道家經典,安慰自己這都是天道安排,可心裏還是止不住地酸楚傷心,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觀裏,默默垂淚。
    哭了大概半個時辰,忽然想起自己平日所作的行醫記錄,還有幾本從醫學院圖書館裏借來的典籍,頓時慌了神。
    醫學院圖書館是從外開放的,裏麵的書隻要在二十一天內還回去,再重新辦一下借閱手續,就能免費看。但超過二十一天就要交罰款了,要是弄丟就更慘了。
    那些典籍都是帶插圖的,都不便宜,每本至少值一兩銀子。
    他現在身無分文,可沒錢賠給醫學院啊!
    這麽想著,劉真人連滾帶爬地去了後麵睡覺的地方。
    裏頭亦是被那群暴徒翻得亂七八糟的,他的行醫記錄手稿被丟得滿地都是,上頭還有好些鞋子印子,床單被褥啥的也被帶走了,不過還是在那堆亂七八糟的手稿低下找到了從醫學院圖書館裏借來的書。
    隻是上頭免不了也有個幾個鞋印子,還有一本被從中間撕開,看來看去,還少了幾頁。
    劉真人於是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手稿一邊尋找典籍裏漏掉的幾頁,可天很快黑了。他想去找根蠟燭來,繼續整理,可這才發現那群暴徒連一根蠟燭也沒給他留。
    一陣眩暈襲來,大半天沒吃東西了,肚子餓得咕咕亂叫。
    劉真人想去水缸邊喝兩口水,結果發現那大陶缸居然被砸了!
    “這……好好的,要不就帶走,帶不走給我砸了做什麽!”
    他跺了跺腳,歎著氣彎下腰去,就著缸底喝了兩口,接著無奈回到屋裏,躺去光禿禿的床板上,心裏還在想呢,那群人好歹是給自己留了一張床的。
    就在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聽聲,還不止一個人。
    “沒了!早上剛有人來搶過!真的一子兒都沒給老子留下!你們實在想搶,院子裏種的是藥草,想要就拿去吧!”劉真人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一邊捶著床板一邊嚷嚷,又氣憤又無奈。
    卻是不想院中傳來那白眼狼小徒兒的聲音:“師傅,您餓不餓?我給您帶了饅頭和衣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