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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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山撇撇嘴,對那些修奴同事的不盡責,十分的看不上眼。
    但不這樣,也沒他弄鬼的操作。
    宋和被擄來樊家時,就已經被廢去了修為,
    衛山定睛看了看,又猛得推門進去,抱下了那具屍首,愣神看了許久,
    周身洗洗涮涮,那時半枚靈石,半件靈器都沒留下來,比起尋常凡人還要淒慘些,實在是翻不起什麽風浪來。
    那些左近的修奴,雖也領了看守的職責,但到底沒有上心。
    “少……少宗主!”
    衛山將屍首丟到了一旁,貓身鑽進了床底,草鞋不過是普普通通,但衛山又挖去了下麵三寸的陳土,隨即精神一震。
    陳土下頭,卻是一層新土,再往下挖兩寸,是一個小巧的獸皮包裹。
    借著茅屋外頭照進來的,那微弱的月光,
    衛山拍去包裹上的塵土,繼而翻找起來,內裏東西卻是不多,
    一副鮮血繪就,早已幹涸成暗紅色的地圖,枯黃的羊皮紙,看上去頗有些年份,
    幾枚二品靈石,
    一冊可修行到築基期的心法玉簡,位列三品,名為《玄虎正氣》,
    還有……一枚野果子,絲毫靈氣也無,
    成人拇指大小,青紫青紫的,正是半生不熟的時候。
    但衛山卻再熟悉不過,那是青山村特產,長在山野背陰之處,外人甚少識得。
    衛山愣住了,
    脖頸後頭,汗毛乍起,
    一股子寒意從尾椎直衝上腦門。
    宋和去了青山村!
    ……
    一番死寂過後,衛山陰沉著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蒙人向來是三分假七分真,當初與宋和所言,也是說被逼著送那發狂的青羊到明黃宗,
    就在宗門外,那青羊又發狂了,恰巧被外出的宗主所救,隨後又蒙了殊勝恩榮,便入了明黃宗做弟子,
    而三日後,樊家便打上來了。
    一切時間,皆有印證,
    唯獨差的便是,那青羊是在去明黃宗的路上,就被他用采來的一株厲害毒草,混在給它充作口糧的田鼠腹中,活生生弄死了,
    也根本沒有明黃宗宋宗主,如及時雨般的搭救……
    “還肯信我,能暗示去向,便是好事!”
    思索再三,衛山忽得一笑,
    將那些靈石收入懷中,又默默記下了那篇三品《玄虎正氣》心法,
    至於那張血書地圖,
    想來便是宋和給他,用作對樊家的交代。
    衛山默默摸了一把腰間,那裏有一個頗為不起眼的凸起,裏頭是一枚灰撲撲的石珠。
    他很是鬆了一口氣,麵上也多出幾分慶幸,
    但隨即他便微微有些發愣,
    腰間,那枚石珠變得有些溫熱起來,
    不算灼燙,但足以讓他透過衣衫,清楚的感覺到,
    衛山躲在了茅屋內背光的角落,靠在泥磚累砌的土牆上,他小心翼翼的掏出了石珠,那枚石珠如今變得有些通透起來,好似劣等的翠玉。
    一層瑩瑩的光澤,自石珠內散發出來,有點像鬼火,也有點像星光,
    聲聲似有似無的哀歎,微微在衛山的耳畔響起,
    混合著屋外那偶然傳來的蟲鳴,深夜裏,仿佛有無常,在敲打誰的心門,
    陰暗、潮濕的茅屋內,
    一陣陰風吹過,帶起一旁死屍逐漸泛起的屍臭味……
    衛山打了個冷顫,
    石珠散發的光芒,照亮了他那張清瘦的臉,泛著絲絲的青色,好似魑魅一般,
    饒是如此,他卻仍舊死死的盯著那枚石珠。
    他這輩子,第一次感知到靈力,不是在獲得修行功法之後,
    而是在那頭發狂的青羊死時,
    它一邊抽搐,一邊不自覺的反芻,
    在它嘔出的那堆白沫、雜草之類的混合物裏,
    他找尋到了這枚石珠,那時候的石珠一如今日這般,放著幽幽的光澤,同時還散溢出一絲絲精純無比的靈力。
    那靈力讓人沉醉,隻可惜他那時不會修行,隻感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暢快的,人快活的好似飛燕一般,
    可最終……他卻也隻能平白看著,那些靈力消散一空,
    而他也像沒了翅膀的鳥兒,重新落入凡塵。
    但他可以確定,這樣精純的靈力,是世間少有的,
    至少偌大的樊雲山之中,他隻在主脈附近,以及極少數被樊家強大門生占據的地方,才偶然有見識過。
    但那樣的地方,不是他這個修奴,可以奢求的。
    可如今……石珠再次顯靈了!
    一道精純無比的靈力,散溢了出來,
    那靈力比之青羊死時,甚至還要精純、濃厚,富有生機幾分,
    他略一運轉功法,便感覺那股子靈力,仿佛有靈性一般,鑽入自己的經脈之中,
    僅僅是一絲一縷,就挑逗起他體內沉寂起來的靈力,
    已經三年未有突破的練氣二層修為,恍如鹵水點豆腐一般,開始了質的變化,
    體內的靈力,霎時間沸騰起來,
    不過盞茶功夫,便已經突破功成,達到了練氣三層的地步,
    他如今初得了三品《玄虎正氣》心法,自然還未轉修入門,修行突破仍用的是原來的二品《正心存靈法》,
    這部《正心存靈法》心法,還有些個別稱,喚做修奴心法、外門心法。
    便是說它溫溫吞吞,一輩子修不成個正果,
    隻得做個外門,當個修奴,便是天資極佳之輩,一世苦工下去,也不過就是摸著築基的門檻罷了。
    衛山修行天資是不佳,四五年苦工下去,也隻得了個練氣二層,
    往後的突破,亦是遙遙無期,
    如今,卻是坐了火箭一般,破入了練氣三層,
    “有此寶物,再加上三品心法……”衛山有些欣喜若狂,他仿佛看到了往後的滋潤日子。
    沒人想當一輩子的修奴,
    衛山雖然因著當了樊家的修奴,才得了修行之法,但也不願意一輩子做別人的走狗。
    他想長生,想逍遙,
    更想像那些老修奴醉夢裏說的那般……
    娶他娘個白嫩嫩的樊家小姐!生他十幾個娃崽子!也做一方仙族之主!
    修為停滯在練氣三層巔峰,
    石珠漸漸黯淡,再次變得毫無靈氣,普通至極起來,
    衛山的思緒也漸漸收攏,麵上的歡愉放肆,也逐漸變得老實巴交起來,
    他凝視了那具用來假死的屍首一番,
    看不出有什麽端倪,但自從樊家打上明黃宗以來,他也算是見過不少的死人,入了樊家之後,因著樊家還用得到自己,所以倒也給了一個屠獸修奴的位置。
    人屍、獸屍,他光是經手的便不少,見得更是多了,
    可唯獨這具屍體,與那隻青羊一般,引動了石珠的靈異,
    是何緣故?
    若是說非要扯個相似處,那便是都與明黃宗有關……但如今明黃宗早就涼了,整個雲山郡,樊家也快可謂是隻手遮天了。
    衛山無奈一歎,
    他到底出身寒微,實在參不透其中的原委,
    “好在如今也算有了頭緒,再看看吧,”他緩緩站起身,腦子裏卻仍舊不住的思索,
    餘光瞟過那具屍首,陡然間,卻有了幾分偶然的思路,
    那具屍首身上的種種傷勢,很像是被人以法器擊打後留下的,最凶猛便是丹田處的一擊,以蠻力點破道基,廢去全身修為,隨後便或是自願,或是被動的上吊自殺了。
    如此,身上的傷勢,才能與宋和被廢去修為時,極為相似。
    想來也是因此,被選做了假死的替身,
    活像是宋和求生無望,自己懸梁自縊了一般。
    但為何會有如此搏命爭鬥?如今大秦仙朝之中,蓄養修奴之風盛行,
    修仙之人,即便一時招子沒放亮來,與旁人有所爭鬥,又實力、背景不濟……
    便是如此,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也最多是打斷四肢,設了符禁,被賣於世家仙族做修奴罷了,斷不會有性命之危。
    修奴,乃世家仙族之私產也!
    此乃大秦仙朝的法度,
    也是極好的羞辱人的法子,再以秘法洗去記憶,攝了精血、神魂立下誓言,便斷無再有報複的機會。
    當然,若是寧死不從的剛烈性子,
    早在鬥法時,便就見事不好,自盡而亡了。
    而能做宋和的替身,想來也至少是築基期的人物,這樣的人,賣做修奴那是很有市場的,價值能以四品靈石做結算,很是珍貴。
    對於同為築基期的人,也是一筆橫財。
    “莫不是……也……發狂了?”
    衛山隱隱有所明悟,唯有如那青羊一般發狂,才沒了賣做修奴的價值。
    如此,廢去修為,才能防著發狂傷人,也是應該的,
    “發狂的……”衛山的臉陡然黑了下來,
    樊家家大業大,他們這些修奴分工明確,隻管完成職責,伺候主家。平日裏即便有些空閑,也不得胡亂走動,猶如器具傀儡一般。
    作為屠獸修奴,那發狂的獸類他還聽過一兩次,
    但發狂的修士……
    從無聽聞。
    有一個極小的傷疤,乃是天生的殘缺,好像一個叉字的記號,
    而這個人……沒有!
    這是衛山為了取信宋和,不惜在大雪天,用身子給他捂腳時,
    衛山裝作愣了半晌,隨後又摸了摸懷中屍首,上下左右具摸了個遍。
    男的,和宋和一般大,
    雖然麵目一模一樣,身上也有不少拷打留下的疤痕,就連被廢去修為的傷勢都差不多,
    但……有地方不對,有很多地方不對!
    尤其是宋和的左腳大腳指內側,
    他默默的看向那床底下,一雙草鞋靜靜擺放著,可那鞋碼比起宋和常穿的大了一號,
    這不就給了那些明黃宗餘孽機會?
    親眼看到,親口聽他講過的。
    那時候的宋和,感激得眼眶與耳朵通紅,活像個受了驚的兔子。
    但沒多久,他便閉上了自己的嘴巴,眉目淡然,
    不遠處,
    淒厲的叫喊聲,才從他嘴巴裏發出來,好似號喪一般,
    摧肝裂膽,宛如夜貓叫春,悲悲切切,真像死了親媽。
    傳來幾聲粗獷且含媽量極高的喝罵,
    好在夜已深了,他們並未起身前來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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