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午後的陽光映入白色的房間，輕風吹過淡黃色窗簾。

    躺在病床上的蘇雲彌看著窗簾在地板上飄動的影子，目光顯出迷茫般的朦朧。

    他的額頭纏繞著繃帶是因為駕駛【路西法】導致的受傷，當今日的他臉色看上去精神了許多，不像最初入院時的那樣蒼白了。為此，他不得不向學校申請了兩個月的病假，直到上周暑假開始，他也沒能再回去上學。當然，蘇雲彌的父母也知道此事，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兒子是怎麽受傷的，隻知道當他們出差回來時發現他們住的這座城有些地方變得麵目全非，似乎是經曆過一場絕世的大戰。他們心疼地打電話給蘇雲彌，後者將身處醫院的情況告訴給他們後，他們就像丟了魂似的，連忙搭車馬不停蹄地朝蘇雲彌住院的地點奔來！直到他們推開病房的門，見到躺在床上玩手機玩得不亦樂乎的蘇雲彌後才稍微地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達摩克裏斯的人為蘇雲彌付出了許多。

    他們向少年發父母編製了“這世界上最離譜”的理由，說蘇雲彌是因為幫助了政府對抗突然來襲的巨型生物而受的傷，具體點來講大概就是說蘇雲彌在危難中扶老人過馬路而被3樓落下的花盆砸到頭，還對他們說了“您們的兒子還能活著簡直就是醫學奇跡”之類的話。

    聽完專業人士嚴肅的表述，老媽一把抱住蘇雲彌對著少年的臉蛋就是一頓狂吻。吻完之後熱淚盈眶地抱著蘇雲彌的臉頰，神情地說：“你小子真是命大！”那時的蘇雲彌尷尬地麵對著眼前的老媽，他的內心隻有對那幾位達摩克裏斯派來的專業人士的倍感無奈。心裏吐槽他們哪裏是什麽專家，分明就是撒謊大師！這熟練的語言組織能力，這精心編製的劇本，蘇雲彌認為他們也許更適合去當編劇或者導演，而不是在保護世界的軍事組織裏為路易斯打工。

    “唉。”此時的蘇雲彌回想起剛入院不久的那幾天，不由地歎息。

    在床上躺太久的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便坐了起來，他掀開被單，注意到床頭櫃上的花籃。

    他伸手摘下掛在花朵上的一張小卡片，上麵寫著：

    “希望你能早日康複。謝謝你。

    ——晴雅。”

    卡片上的女孩的名字後用水彩筆畫有一顆可愛的紅心。

    蘇雲彌撓了撓頭，他上午還沒有見到這簇擺放在他床頭的花籃，所以他猜測應該是晴雅在他中午睡著的時候有來到他的病房裏看過他。花籃旁還放有一些水果，也許是女孩一起帶過來的吧。

    在戰勝了魅惑天使【切西婭】後的這兩個月，蘇雲彌沒有與晴雅發過一條短信。

    也許是他內心的某道坎讓他不願點開女孩的聊天框，又或許是因為被惡魔附身的女孩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仍然留在他的腦袋裏……可能他們兩人都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吧，所以才誰都不願主動和對方說話，他們害怕一旦開口他們又會想起之前所發生的那些不堪的事。蘇雲彌心想。

    “喲，起來了？”房門被輕輕地打開，柳霧遙提著午餐盒走進來。

    蘇雲彌向少女點點頭，當作回答。

    “放暑假了，你有什麽打算？”柳霧遙將午餐放在床頭，對蘇雲彌說：“這是你的。”

    蘇雲彌取過袋子裏的盒子，從床邊拿起可折疊的小桌架在身前，將裝有午飯的盒子放在上麵。他小心地用手指撬開保溫錫紙，淋有黃油的飯香與精心擺放的肉片所散發出來的肉香瞬間鑽入他的鼻子，令他不由地低聲發出“哇”的讚美。

    蘇雲彌羨慕地看著飯盒裏的午飯，眼睛裏的喜歡忽然慢慢轉變成了低落。柳霧遙察覺到了這點，她問蘇雲彌：“怎麽了？不合你胃口？”

    蘇雲彌抬頭看向少女的眼睛，他搖搖頭：“不是，是醫生囑咐說不要吃這麽油膩的食物。”

    柳霧遙一聽竟一巴掌響亮地拍在蘇雲彌的桌子上，嚇得後者虎軀一震。

    “住院住這麽久，你身體早就好了！還以為自己是病人嗎！？”她眼含怒意地盯著他。

    蘇雲彌麵無表情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口飯往自己的嘴裏塞：“我吃不就是了嘛，何必發火呢？”說真的，他一點都不了解眼前這個女孩的情緒波動。柳霧遙在蘇雲彌的眼中就像是日本的富士山，她給你一種無恙的外表，可你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就會突然間轟隆隆的發動。

    像她這樣的活火山，蘇雲彌認為自己還是不要隨便招惹比較好。

    “明天就給你辦理出院手續。”柳霧遙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明天就出院啊？”蘇雲彌似乎對於這個突然來到的消息不怎麽喜歡。

    “怎麽？我看你這副摸樣是把這裏當家了不成？”少女有意無意地瞪了他一眼。

    蘇雲彌笑了笑，聳聳肩：“也不是不行，畢竟感覺在這挺舒服的，每天都有人來看我。”

    “你可拉倒吧！”柳霧遙用手指推了推蘇雲彌的腦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誰會來看你啊！要不是要照顧你，以防你這家夥會不會突然在病房裏嗝屁，我才不會來呐！”

    蘇雲彌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他目光下垂，似乎是女孩說的話不經意觸碰到了某處。

    她說的對，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大家依舊在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而他一個無名小卒，誰會在意他身體是否健康，在病房裏過得是否舒服呢？這個世界的運行軌跡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好比是這塊巨大表盤裏的零件，零件們各自屬於不同的發條，他們在自己的發條上運轉，蘇雲彌也是如此。他們不會脫離自己的發條而去幹擾蘇雲彌的發條，同樣，蘇雲彌也一直都隻是在屬於他的那根發條上轉動。

    除了……蘇雲微。

    她會脫離她的發條而來到蘇雲彌的世界拜訪，雖然也隻是在不經意間。

    也許是因為他們是孿生姐弟，所以他們的發條是被聯係在一起的吧。

    想到這裏，蘇雲彌不禁地眼睛微紅。

    因為那個女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又怎麽了？”柳霧遙看著低著頭不吭聲的蘇雲彌，厭倦地挑起眉毛。

    蘇雲彌晃晃腦袋，他抬起頭微笑地看著少女的臉：“沒事。”

    在他抬頭看到柳霧遙的那一刻，他忽然間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少女也是脫離了自己的發條。噢不，應該說是某種類似命運的東西將他們的運行軌跡交錯在了一起。他有股莫名的感動，這種感動不是對別的什麽東西產生的，而是對眼前的柳霧遙。可他明明討厭這種命運，假如世界上沒有存在墮天使，自己不是【路西法】的適配者，也許他的生活能好很多。

    所謂“適配者”，是他們對蘇雲彌的稱呼。這裏的“他們”，不用說也能猜得出來。

    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新定義，全是因為上次與魅惑天使【切西婭】的戰鬥。

    在上次戰鬥結束之後，他們從晴雅的口供裏得知墮天使是會與人類簽訂契約的，他們會挑那些陷入絕望或者憤怒的墮落者簽訂出賣靈魂的契約。通過契約墮天使可以重新蘇醒，從而降臨世間。路易斯他們根據9年前南極消失的洞穴/裏留下的壁畫，他們對女孩說的話結合壁畫裏的內容加以研究，確實有類似“出賣靈魂”這樣的惡魔協議在墮天使的世界裏流傳。並且，這個協議似乎已持續了上千年，直至今天。

    然而“適配者”是屬於蘇雲彌專有的稱呼。因為他們目前還沒有發現除了蘇雲彌外第二個還能操縱墮天使的人，也沒有遇見第二具體內帶有“駕駛艙”的墮天使。蘇雲彌也曾對路易斯說過他並沒有與【路西法】簽訂過什麽契約，後者對其不死不得其解。路易斯不明白的是既然蘇雲彌沒有與【路西法】簽訂出賣靈魂的協議，那為什麽【路西法】要和蘇雲彌結合呢？這分明就是一場還沒達成的交易，然而蘇雲彌得到給予的同時並沒有付出等價的物品。

    所以，蘇雲彌就像是瀕危物種的最後一隻，達摩克裏斯要把他保護起來。

    “什麽瀕危物種！我隻是個普通人，和你一樣，是個普通人啊！”蘇雲彌大喊。

    柳霧遙坐在他的床邊哈哈的笑道：“又不是我說的，是別人說的。”

    “不要隨便妄下結論把我從人類的一員中剔除掉好嗎，我可不像當怪物。”

    “其實嘛，我覺得你當怪物也挺不錯的，起碼可以保護世界。不像現在坐在我麵前的這個沒有的家夥，隻會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吃著別人送來的夥食。”女孩吐了吐舌頭。

    蘇雲彌無語了。

    柳霧遙無聊地伸展腰肢，忽然她注意到床頭的花簇，眼睛亮起顏色。

    “竟然還有人給你送花呀，沒想到啊沒想到。”她站起身來，走到花籃前。

    “拜托，我還是有人喜歡的好吧。”蘇雲彌吃著美味的飯，不想多話。

    柳霧遙從花瓣上好奇地取下卡片，眼睛飛快地在卡片的文字上掃過。

    蘇雲彌扭頭看到柳霧遙竟然摘下了那張卡片，連忙放下筷子阻止：“不要看不要看！”

    可惜蘇雲彌的手夠不著柳霧遙的位置，少女看完卡片後對著慌張的蘇雲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像是大人在逗弄一個孩子：“什麽呀，是那個惡魔女孩嘛！我還以為是誰呢。我就說嘛，怎麽會有人給你這樣的廢物送花呢？”

    蘇雲彌臉都紅了，是被氣紅的。

    他辯駁說：“別這樣子叫人家，人家沒有名字嗎？她又不是想要被墮天使纏上的！真沒禮貌！”

    柳霧遙表情有趣地看著他回答：“我沒有對她不好的意思，我隻是笑你罷了。”

    “我求你快走吧，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嗎，怎麽會有空和我這樣的家夥聊天？”蘇雲彌重新拾起筷子吃飯，餘光都不帶看柳霧遙的。

    “拜托，現在是暑假耶，我也是學生，我也有假期的好吧！”柳霧遙說。

    “但你打擾到我啦！你應該和你的閨蜜去玩或者男朋友，而不是來煩我這個病人。”

    柳霧遙聽了蘇雲彌的話，臉上露出羞澀的笑意，靦腆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蘇雲彌含在嘴裏的食物忽然停在了舌頭上，嘴巴也不動了。

    他緩緩地扭頭看向柳霧遙，後者這副反常的模樣讓他有些懷疑人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騙你的啦！”見到自己的惡作劇生效，柳霧遙捧腹大笑。

    “我可不需要男朋友這種東西，換句話說吧，我不需要朋友。”女孩說。

    “怎麽，看你剛才那表情，是吃到了芥末吧！還是說……”她臉上的笑意還未褪盡，“你想當我的男朋友？”

    “啊呸呸呸！誰要當你男朋友！？不要以為自己很招人喜歡！你這個普信女！”蘇雲彌咽下口中的食物後說。

    “你才普信！你全家都普信！”柳霧遙頂嘴道。

    蘇雲彌不理會她，自顧著享受午飯的美味。今天的午餐與之前的都不同，很好吃。

    “我走了，沒空理你小子。”柳霧遙從床上站起，雙手插入短褲口袋走向門口。

    “你快走吧，我才不想看到你。你能走我真高興呀！”蘇雲彌語氣頗賤。

    出乎意料的，柳霧遙並沒有回頭與他鬥嘴，女孩輕輕地扭開門把手，走出並帶上了門。

    蘇雲彌看著門麵，什麽也沒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