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年少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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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米陽伸手從床櫃上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楊可稀稀疏疏的哭聲。米陽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身:“小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米陽…他…他昨天來上京了,還跑到醫院裏來了……”
    “誰…誰呀,誰到上京來了?”
    “…趙軒,那個富二代。你快來幫我辦出院吧。”
    “好好好,我…我馬上就到。”
    不到二十分鍾,米陽就趕到醫院,一進門,楊可就抱著她低聲抽泣。剛想問發生了何事,一男一女兩個身穿警服的警員走進病房。女警員走到床邊,看著抽泣的楊可:“你是楊可嗎?我們是為昨天晚上的事來的,聽說你在住院,不方便去派出所。我們過來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做個筆錄。”
    楊可擦去淚水,收起憂鬱的情緒,斷斷續續把發生的重述了一遍。一旁的米陽聽得心驚不已,沉著臉、低著頭,一語不發。
    做完記錄,女警員看著楊可:“聽趙軒說你們倆是未婚夫婦,是真的嗎?如果你們沒有領結婚證,在法律上就不是夫妻,這事…你怎麽想的?”
    “什…什麽…怎麽想的?”
    “趙軒現在關在派出所,你是希望他受到法律的製裁,還是隻是想處罰他一下?如果你們真是未婚夫婦,這事你要不要考慮下一下?當然了,我們隻是建議。”
    楊可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米陽:“…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那這樣吧,你好好考慮一下,聽說你今天出院,想好了到派出所找我們吧。”
    兩個警員一前一後剛要出門,楊可把倆人叫住了:“警官…如果…如果我要追責,他會怎麽樣?”
    “…律法有明文規定,這種情況一經查實,趙軒有可能要麵臨刑事罪責。”
    女警員的話頓時讓楊可陷入深思。恍恍惚惚回到酒店,首先進了衛生間洗漱,稱說要洗盡晦氣。從衛生間出來,看見米陽也神情恍惚地坐在凳子上,望著窗外發呆。楊可以為她在為自己的事發愁,走上前寬慰了一句:“好在…我沒吃大太虧,別擔心。”
    米陽轉過頭,竟已滿臉淚水。楊可不知所措地問:“米陽,你怎麽啦?”
    米陽擦淨眼淚,低下頭,沉默許久,說起了幾年前,一件讓她刻骨銘心的舊事:那年,米陽十四歲,正是亭亭玉立、少女初長成。那年的酷暑夏天,夏誌背上了行囊,獨自一人踏上了北上求學路。
    這天,兩百裏外的小姨打電話給母親,讓暑假閑賦在家的米陽去小城幫忙照看四歲的表弟。在那之前,米陽從未去過小姨家,也隻在過年時見過小姨父兩次。原本並不想去,可十四歲的米陽哪扭得過強勢的母親。第二天一早,被逼著撿了一套換洗衣物,坐上了客運班車。
    一套大約兩三百平的平房小院,米陽記不清裏麵住了幾戶人家,隻記得小姨家是一間約三四十平的低矮平房。平房從中隔開,前麵是客廳兼餐廳,後麵是臥室。臥室裏放了一張大床,是小姨一家三口的;大床邊上有張單人鐵架床,是芳表姐的。芳表姐在小城上班,暫住小姨家。
    小姨指著鐵架床對米陽說:晚上她睡那裏。芳表姐每個月半個月早班,半個月晚班,晚班的時候她一個人就不擠了。炎熱的天氣讓平房裏如同蒸籠,吃過午飯,小姨帶著表弟在臥室午休。米陽坐在外間的餐桌邊,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不斷往下滴。她坐立難安,很想立刻就離開這個地方。
    “米陽,你要不要進來休息一會兒?”小姨在裏麵喊了一聲。
    臥室裏的吊扇發出“嘩…”的巨響。米陽大聲應了一句,便聽著院子裏僅有的一棵樹上的蟬鳴聲發呆。
    “如果不是幾乎能把人都烤化的炎熱,或許我當時就打道回府了。回家後我媽肯定會罵我,但是如果我當時走了,就不會……”米陽道。
    楊可看著米陽:“…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米陽點點頭,臉色越來越沉。
    傍晚,下班回來的芳表姐帶米陽去公共澡堂洗澡。看到裏麵的情景,米陽猶豫許久都不敢進去。直到芳表姐洗完出來,一再催促,加上忍受不了被汗水濕了又幹的衣服,最後一咬牙,進去了。
    晚上,芳表姐睡在靠牆一側,把靠大床的位置留給了米陽。米陽猶豫許久,不敢上床。小姨父還沒回來,雖然小姨睡在鐵架床這邊,但她依然無法跟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睡在一個臥室裏。
    芳表姐喊了一句,米陽沒有進去。直到小姨出來,一邊拉一邊勸,米陽才迫不得已地進了臥室,不情願地上床躺下了。躺在旁邊的小姨還在不斷勸說,叫米陽安心住段時間,早上她出攤的時候幫忙照看兒子。
    小姨跟母親不但長得像,強勢的性格也一樣,或許都是因為外祖母的關係吧。米陽從小就怕外祖母,老實、脾氣又好的外祖父對她好多了。假期的時候,總是給她和夏誌,還有表兄弟姐妹們講民間評話故事。
    不知幾時,架不住困意的米陽迷迷糊糊睡著了。小姨父不知幾時回來的,早上醒的時候,他睡得正香。一間十來平的小臥室,一個翻身的動靜大家都能聽到。小姨父抬起頭看著米陽,問了一句,“米陽什麽時候來的?”便倒頭又睡下了。米陽還未說話,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兩天相安無事。米陽發現,小姨父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吼叫,從不管家裏和表弟的事。米陽也從親戚嘴裏聽說過,小姨父是個街頭混混,但在米陽看來,說到底就是人品不好、道德缺失,甚至惡俗不仁。
    第二天傍晚,小姨正在院子裏煮晚飯,小姨父突然回來了,問了一句“飯煮好了沒有”。小姨斥道:“你又沒說回來吃飯,沒煮你的份。”小姨父看著坐在桌邊,正在教表弟認字識物的米陽,一屁股在表弟身旁坐了下來,說了句:給我煮碗麵。
    小姨父的眼神讓米陽提心吊膽,私下跟芳表姐說過她想回家。芳表姐當時勸了兩句,轉頭就告訴了小姨。小姨有些不悅,隻當米陽犯矯情,說道:怎麽沒來兩天就要走?暑假在家你反正也沒事,回去幹嘛?
    米陽隻好又留下了,可這一留,在她少年稚嫩的心靈裏,留下了一道難以撫平的創痛。
    第三天傍晚,芳表姐上晚班,從澡堂出來後直接走了。米陽拿著倆人的洗漱物品回到小院,放好毛巾、香皂,再把發圈和芳表姐的東西放進臥室。“吱呀”一聲推開半掩的臥室門,一隻腳剛要跨進去,米陽“啊”地一聲。慌忙退了回來,跑到院子裏……
    “是不是…你小姨父在裏麵?”楊可插了一句。
    米陽雙手抱膝,點點頭,然後把臉“埋”進雙臂,許久不語。楊可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是不是埋在心裏從來沒有跟人說過?沒事,說出來就好了,不要一個人埋在心裏,有些事埋在心裏,一個人根本消化不了。”
    米陽抬起頭,看著楊可:“我隻跟我媽說過,但是她…根本不當一回事。你說得對,這麽多年,我根本消化不掉,我以為時間久了我會慢慢忘記,但當你說起昨晚的事時,那些事...很清晰地就…浮現在我眼前。小可,我真的…真的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