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六章 南齊民間多閉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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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然此刻心頭大震,隨後趕忙問道:“朝廷征兵都是有製度的,五人抽一,為何你們村裏會被抽走這麽多人?”
老者聽到這話,看著韋然麵露糾結之色,久久不敢言語,隨後才說道:“此事不可明言,怕是要給大人惹禍上身啊。”
韋然此時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何事能讓百姓覺得會讓其惹禍上身。
韋然沉思片刻,就對老者說道:“先生不必擔憂,有什麽苦衷但說無妨,如今村落人口凋零,但是賦稅還是足額繳納,你將實情告訴本官,本官會建康自會去探明真相。”
老者看韋然言辭懇切,隨後才下定決心對韋然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朝廷近年來連番大戰,尤其是蕭巒逆賊在位之時,為了拱衛建康,四處拉取村民入伍,此乃其一。
後來建康城破,雖然未曾遭遇大戰,但是之前在朱雀橋以及宣陽門外,袁護之所用的部眾盡皆都是當地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導致戰死者多為平民。
後來蕭炬繼位之後,韋然四處挑起戰火,蕭炬於是又在建康附近募兵,但是蕭炬募兵的原則是五人抽一,不論貴賤。
韋然又十分記恨江南士族,故而從各地士族抽取士兵中要求盡數抽取嫡係子弟,不可用家丁冒數。
隨後韋然又要求江南士族不僅嫡係,就連旁係也要出征,這下可徹底斷絕了士族的道路,這些士族在各地頗有名望,於是就和當地郡守聯合起來,從百姓當中征兵將人數補滿。
韋然作戰曠日持久,連年大戰,連年募兵,光是去年一年為了應付雍州和淮南戰場,就先後募兵八萬多人,雖然韋然在戰場之上屢立戰功,但是卻使得底層百姓民不聊生。
冒名頂替參軍的平民百姓,得勝之後也無法歸家,要被留在士族府中為奴,因為眾人皆被登記在冊,朝廷在來征召之時,部曲都以彼此認識,故而在軍中無法作假,這就導致平民百姓不是在參軍,就是在士卒府中為奴。
韋然了解了緣由之後,更是好奇的說道:“此事乃是當地官員和士族沆瀣一氣,欺上瞞下之舉,何來惹禍傷身之說?”
老者謹慎的看了看韋然,又看了看韋然身後的甲士,低聲說道:“如今秦王在朝中一手遮天,秦王明麵上殺了不少士族,其實都是在鏟除政敵,這些還留下來的士族,都是受秦王恩惠的人,他們如此行事也是秦王默許的,秦王才是這世上的巨貪啊。”
這話一出,韋然內心頓時是驚濤駭浪,自己為國為民,頒布了如此多的政策,怎麽就成了百姓口中的巨貪。
韋然強行壓製心神,驅趕走了身後的衛兵,對老者說道:“此話從何而來?秦王為朝廷四處征戰,立下赫赫戰功,怎的就成了巨貪和奸臣。”
老者被韋然的神情嚇了一跳,但是還是堅持開口辯解道:“秦王連年征戰,不體恤民力,強行發動戰爭,雖然戰功赫赫,但是也勞民傷財,當地官員明目賬單的拉壯丁,欺上瞞下,秦王卻絲毫不理會,人口凋敝,稅又一分不能少。我們三吳地區情況最為嚴重,秦王不知為何,恨我們三吳地區之人入骨,反對對江陵江州頗為優待。”
韋然此時心情也慢慢平複了下來,仔細想來老者的確言之有理,他對三吳地區一直不是特別重視,之前讓張貴任三吳地區的觀察使,張貴被調任之後,他就幾乎沒管過三吳地區的事。
韋然旋即叫來建康令,對其說道:“此莊子近三年的賦稅都免了,給你三天時間,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建康令聞言,心中頓時叫苦不迭,其中關係盤根錯節,真要查清,他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看到建康令支支吾吾不敢答話,韋然笑道:“大人不敢?那就本王親自來辦,讓你去辦,還能多少給這些人一些顏麵,本王親自去辦,到時候就別怪本王大開殺戒了。”
韋然隨後讓人送蕭業回宮,自己這是換了一身便裝在建康附近四處查訪,發現建康附近的村莊基本都是如此情況,天下腳下尚且如此,在往三吳地區延伸韋然簡直不敢想象。
同時在探訪的過程中,韋然也察覺到眾人對自己有很大的誤解,而且對韋然的映像幾乎一致,南朝百姓文化程度不高,極容易受人蠱惑,這讓韋然感覺到似乎是有人故意在民間破壞他的形象。
雖然他的形象在南朝士族當中一直是屠夫,劊子手,文人的一生之敵,但是韋然自詡對百姓還是頗為優待,如今竟然到這般田地,著實讓他啼笑皆非。
回到秦王府中,韋然悶悶不樂,在書房裏一連摔壞了好幾個硯台。
元淑聽到動靜,一麵收拾韋然砸壞的硯台,一邊嘟囔道:“這是青鬆硯,價值數百兩一個,你就這麽砸了?”
韋然聽到數百兩一個,頓時跳起來問道:“這硯台怎麽如此貴?”
元淑詫異的看了韋然一眼,解釋道:“這是宮中之物,你在外立下戰功,陛下就在後方賞賜,這些東西送來的時候你都不在府中,自然不知曉,後院的庫房之中,多的是金銀財寶。”
韋然不由的自嘲道:“原來如此,難怪百姓都說我是大齊第一號巨貪。”
元淑此時回過味來了,韋然定然是今天聽到了些什麽,才會回到府中大發雷霆。
她緩緩走到韋然身後,一麵替韋然捏著肩,一麵明知故問道:“今日去鍾山替陛下祭祀,可是聽到了些什麽?”
韋然一把抓住元淑的手說道:“自然是聽到了不少,百姓說我是第一號巨貪,是士族的幫凶,是草菅人命之人!”
元淑歎了口氣:“這些傳聞我早就聽到了,每日我路過市井,走能聽到這樣的話,所以你說要征討青州,我才不願啊。”
韋然頓時又來了火氣:“定然是有人在造謠於我,我令建康令徹查,建康令不敢答應,我料想他定然知道一二。”
想到這裏,韋然立刻起身向門外走去,元淑一時沒反應過來,追問道;“夜已深,你要去何處?”
韋然頭也不回的說道:“建康令府上!”
建康令尹一此時正在府中坐立不安,總感覺一直心神不寧,仿佛大禍將至的感覺。
他的夫人,原本也是大戶,但是在蕭巒篡位之事中被殺,故而蕭炬登基之後,念在其父的功勞,對尹一也是多加扶持。
尹夫人看到他丈夫如此忐忑,當下也是心生疑慮,問道:“從回了府中,你就一直如此,到底發生了何事。”
尹一嘴上說著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但是想了片刻又說道:“今日去鍾山祭祀,秦王聽到了很多關於他的風言風語,讓我徹查,我如何敢徹查,牽連甚廣,朝廷官員利用家族影響,在民間到處傳播秦王的壞話,還美其名曰為讓秦王失去天下人心,他將來造反也不會有人支持。”
尹夫人白了尹一一眼,隨後一麵收拾,一麵說道:“你忘記你的建康令是怎麽來的了?是我父親為了陛下寧死不從蕭巒惡賊,他用他的屍骨換來了你現在的富貴。朝廷大員又如何,南方士族又如何,他們如果敵的過秦王,又何必搞這種小動作。”
尹一此時也突然想到了什麽,趕忙問道:“夫人的意思是,讓我幫助秦王了結此案?”
尹夫人歎了一口氣,嗔怒道:“我父親當初將我嫁給你,就是看重你老實本分,沒想到有朝一日你能到這一步,如今都身為朝廷眾臣,怎還能如此愚笨。當官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陛下對秦王的恩典無以複加,他日哪怕太子登基,秦王也定然是一等一的輔政大臣,兩人數年前就結為兄弟,秦王既然已經動了真怒,那麽定然是要親自查下去的,屆時如果知道你知情不報,雖然不至於殺了你,但是肯定會讓你養老,建康令,乃是陛下的耳目,陛下又豈會放過於你?”
尹一此時恍然大悟,說道:“我這就去秦王府。”
但是話音未落,就聽到下人來說道:“老爺,秦王來了,氣勢洶洶,甚為恐怖。”
尹一頓時嚇的腿都軟了,躲在門後不敢出去。
尹夫人當下罵道:“不爭氣的東西,秦王又不是豺狼虎豹,何必畏懼如此。”
隨後尹夫人親自去接待了韋然,韋然此時身著便衣,但是手持利劍,顯然是來者不善。
尹夫人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韋然乃是孤身一人而來,便知道韋然隻是心頭有氣,但是絕非是來遷怒於她丈夫,於是趕忙出來迎道:“民婦尹氏,見過秦王。”
韋然自然知道尹夫人,也知道他父親昔日在台城撞柱而死的事情,故而對尹夫人也是頗為尊敬,稍微還禮說道:“尹大人呢,讓他出來見本王。”
尹夫人自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麽德性,於是趕忙說道:“秦王莫怪,我夫君謹小慎微,剛剛正準備去秦王府上如實告知,看到秦王而來,受到了驚嚇,需要緩一下。”
韋然不由的錯愕當場,但是很快又說道:“本王今日來此,其中緣由,尹大人可與夫人說過?”
尹夫人此時親自給韋然沏了一壺茶,然後坐在韋然下首,點頭說道:“其中緣由我已知曉,秦王盡管放心,我已經說服我夫君,令其鼎力協助。此事其實都是由朝中眾臣所起,還請秦王聽民婦道來”
原來蕭炬登基之後,撤換了很多大臣,大多是為有才能有品德之人,令他們身居要職。
其實蕭炬的本意就是扶持寒門,從而削弱這些士族在朝中的影響力。
但是南齊文人文化頗為嚴重,特別注重師生之情,往往這些寒門子弟,在當地的啟蒙老師都是大族之人,故而他們當了官也和當地大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韋然將南方士族一遍一遍的清洗之時,又不可能真的趕盡殺絕,故而雖然殺了不少人,但是他們依然可以通過自己的學生謀取福利。
如此一來,士族當中又有人逐漸開始為官,並且在這些長輩學生的幫助下,逐漸的平步青雲了起來。
這些寒門子弟不僅成為了士族晉升的階梯,更因為在當地百姓中有很大的號召力,加上權利的欲望使他們視韋然為障礙,雙方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了共時,開始不遺餘力的詆毀韋然。
甚至還故意在多地製造一些小型衝突,打著秦王的命令強行遷移百姓,強行召兵入京,同時隱瞞當地的實情,在賦稅和兵役之事上彼此勾連。
韋然細細的聽完後,不由的驚呼道:‘按照夫人之言,其中豈不是牽連了朝中多數的大臣,我若真的要查清此事,豈不是讓朝中無人了。’
尹一一直躲在屏風後偷聽,聽到韋然說出這話,立刻站出來說道:“秦王所言極是,不是下官不願插手,而是牽連甚廣,秦王若因此大開殺戒,就坐實了他們在民間鏟除異己的謠言,殺了他們簡單,朝廷在扶持一批官員,但是又和士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自古以來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因為他們的號召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清除的。”
韋然抬頭看了一眼尹一,隻是淡淡的說道:“尹大人請坐。”
那神情,仿佛韋然是在自己府中一般。
韋然隨後又問道:“征兵之事,尹大人可知曉?”
尹一點了點頭:“我確實知道一些,還曾經想要製止過,但是無法成功,士族之人將其子嗣藏匿於佛寺之中,皇後信佛,朝中諸多大臣也信佛,故而佛門之地,我等也不可擅自搜查。”
韋然此時氣的一巴掌拍碎了身旁的桌子,巨大的聲響讓尹氏嚇了一大跳,就連尹一也是目瞪口呆,韋然一掌之力竟然如此。
“我早就想清理佛門了,我在外征戰,回朝之後聽說佛門不用繳納賦稅,不可隨意搜查,僧人行違法之事也沒太多人深究,那就先從清洗佛門開始。”
至此,嘉義滅佛拉開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