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玉案·蘺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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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瑄看了一眼獄卒生動的表情,心想,確實賺了不少。

    這服務,很到位。

    當獄卒正要退出獄門時,趙瑄叫住他:“等等。”

    獄卒本以為是回頭單:“還有事,願意效勞。”

    趙瑄道:“你是不是忘記還我東西了。”

    獄卒撓了撓頭,想了想,然後笑著又進來,從懷裏取出玉佩,遞給小王爺:“不好意思,實在不……”

    趙瑄道:“下去吧。”

    當獄卒又要退出獄門時,小王爺又叫住他:“再等等。”

    獄卒這次學聰明了,隻是一笑。

    趙瑄道:“敢問此時是何時?”

    獄卒答:“夜。”

    獄卒心想,這都看不出來嗎?

    趙瑄又問:“哪夜?”

    獄卒:“……”

    趙瑄忙解釋道:“我怎麽感覺我睡了好久。”

    獄卒似乎明白了:“小王爺,您都睡了一天了。”

    趙瑄道:“沒事了,下去吧。”

    第二夜,是誰陰的我,害我睡了這麽久。

    趙瑄看著眼前的古琴,頓時陷入沉思。

    獄卒站在門外,時不時地往裏麵瞅,心裏不停地念叨:這大半夜的,是彈給誰聽呢?

    趙瑄小聲道:“彈給該聽的人聽。”

    獄卒心中又想,國喪期間,舉國痛哀,你還敢娛樂。

    趙瑄又小聲道:“我這是哀悼,以悲樂致哀,以示悼念之情。”

    獄卒心中一驚,他能聽到我的心聲,這位居然還有“他心通”,真是個奇人!

    趙瑄此時才沒有心情洞悉他的心思,隻不過,心中所想,顯行於麵,察言觀色罷了。

    趙瑄又沉思了半刻。

    起!

    大紅燈籠高高掛……

    不!

    大白幡子隨風舞……

    俗!

    還是換首吧。

    雅,哀,大雅大哀。

    雨滿錢塘多少路,蘺花草,相思樹。一曲琵琶情歸處,院落深牆,瑣窗朱戶,還記西樓處。

    愁霧橫江掩天幕,西子湖畔佳人墓,綠柳煙橋淚濕目,樓台歌響,錦衣華服,夢斷臨安雨。

    這首《青玉案·蘺華宮》彈給已故的心慈太後聽的,足以表達趙瑄此時此刻的悲痛之情。

    前日,被稱之為大頌國國母的心慈太後因病去世,舉國共哀,趙瑄也隻能在這皇家大牢中為心慈太後致哀,以曲來表達內心的悲痛。

    就連站在門外的獄卒都老淚縱橫,鼻涕八叉,感同身受。

    趙瑄一遍又一遍地彈。

    沉醉其中,不知疲倦。

    烏雲遮月,天地暗淡。

    起風了。

    樂聲被風送去了好遠,好遠,天上的心慈太後也許都會聽到。

    那,此時正臥於龍榻之上的他,會不會聽見?

    勤政殿,正巧。

    大頌國離宗皇帝,趙耘,正臥於龍榻之上。

    夢中,心慈太後正端居上位,她的某位皇孫則恭處下位,為其撫琴。

    初聞不知曲調悲,再聞已是淚滿襟。

    離宗皇帝想看看是哪位皇子這麽孝順,他湊近看,看不清,再近,畫麵開始模糊,再近,支離破碎。

    離宗皇帝突然驚醒,苦惱間。

    風恰到好處的刮來,遠處的一扇窗被吹開。

    離宗皇帝又是一驚,翻了個身來。

    此時,貼身公公聞聲進來,當公公要走到窗戶邊上的時候。

    離宗皇帝突然起身,喊道:“王公公,慢。”

    王公公聽到官家叫他,他停下腳步,行禮道:“官家,有風,怕您著涼。”

    離宗皇帝沒有理會王公公的話,又道:“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王公公道:“風聲。”

    離宗皇帝再道:“這風不純。”

    王公公道:“……”

    離宗皇帝解釋道:“夾雜首某種曲樂。”

    這樂曲正是他剛才夢中所聞。

    王公公這才聽明白,道:“是首哀樂,都傳了快一個時辰了,奴才都哭了好一會了。”

    王公公說完用手輕拭了一下淚眼,這一目被離宗皇帝恰巧看在眼底。

    他眼睛紅彤彤的,仿佛哭過似的。

    離宗皇帝接著說:“聲從何來?”

    王公公似乎感到官家有些生氣。急忙說:“奴才,這就去叫人把它掐了。”

    離宗皇帝起身,然後對著王公公招了招手,然後說:“不用,你隨朕走一趟。”

    王公公一怔,官家是要親自動手嗎?

    離宗皇帝走到寢宮門口,見王公公還愣在那裏,道:“麻溜的,王胖子!”

    王公公聽到:“喏!”

    然後鼠竄般地來到離宗皇帝身邊。

    王公公跟在後麵,低聲問:“官家這是要臨幸哪一殿?”

    離宗皇帝瞪了一眼王公公,說:“這麽晚了,娘娘們都睡了,不要折騰她們。”

    王公公:“……”

    離宗皇帝急了:“王胖子!你這肉蹭蹭的飆升,跟寡人這麽久,不長腦子光長肉……”皇帝這時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偷笑的王公公,厲聲道:“要不把你腦袋開個洞,塞幾本書進去。”

    王公公瞬間嚇到,連連說:“奴才,該死,奴才,有罪。”

    離宗皇帝接著說:“趕緊前麵跑著,給朕找到這彈曲之人身在何處?”

    王公公說:“喏。”

    離宗皇帝一腳踢在王公公圓滾滾的大屁股上,又道:“你最好盼著這彈曲之人不要睡著了。”

    王公公瞬間加快了腳步,這淩晨時分,還真夠折騰命的。

    此時趙瑄還在獄中彈奏此曲,越彈越是悲傷。

    離宗皇帝,出了寢宮,聞聲,來到後宮禦苑,又穿過無數娘娘的寢宮,居然看不到王公公的身影。

    這死胖子步伐還挺快,糟了,跟丟了。

    離宗皇帝借著昏暗的月光,環顧四周,這個地方不是太熟悉,應該是皇宮最偏遠的地方吧。

    這個死胖子,離宗皇帝真想破口大罵。

    這時聽到有人在朝這邊喊。

    “官家,官家……”

    離宗皇帝一愣,努力尋找聲音的源頭,又一扭頭,一張臉,大臉,嚇了他一跳,還以為見鬼了,仔細一看,是王公公。

    離宗皇帝怒道:“你想嚇君嗎?”

    王公公解釋道:“不敢。”

    離宗皇帝急切地問:“找到了嗎?”

    王公公答:“找到了。”

    王公公興奮的好似個胖娃娃,並用粗壯的手指,指了指遠處,又說:“都打聽清楚了,詔獄,二皇子。”

    離宗皇帝又問:“哪個二皇子?”

    王公公,心裏嘀咕,你說哪個?想了想,確有兩個。

    兩宮妃子同日同時同刻所生。

    寧妃所生,趙瑄,小瑄王。

    麗妃所生,趙琪,小琪王。

    王公公連忙道:“趙瑄。”

    離宗皇帝有此生氣:“什麽。”

    王公公糾正:“瑄王殿下,在獄中撫琴。”

    說完離宗皇帝疾步而行,王公公這次被甩的好遠,看來興趣加好奇,有無窮的動力。

    其實,這也不能怪下人,這是他自己定的,那日離宗皇帝一日得二子,這種喜事曠古難有,一時高興,忘記了區分,就有了兩個老二。

    這不,麻煩來了,回頭再說,先去見人。

    寅時,睡意正濃。

    但是,此時張獄長必須在詔獄大門外恭候聖駕,不敢有絲毫懈怠。

    雖然王公公早已交代清楚,不要驚動獄內,保持現狀,但是眾人見到官家駕臨,豈敢不殷勤。

    恭敬的大喊:“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離宗皇帝擺了一下手,說:“平身,張獄長前麵帶路,其他人恪盡職守。”

    眾人:“喏。”正要起身。

    離宗皇帝走了兩歩,又回過頭吩咐:“一會王公公來了,叫他也進來,讓他動靜小點,他那體格,切記。”

    眾人恢複跪姿,答:“喏。”

    張獄長恭敬的在前麵帶路,離宗皇帝緊跟其後。

    此時的獄中除了哀樂聲,再也聽不到其他別的聲音了。

    離宗皇帝輕聲前行,不時暼了一眼獄中,昏暗的燭火下,獄中現在無非兩種狀態,熟睡的和仰頭朝著一個方向的。

    也無二都是一種現象,都流著悲傷的眼淚。

    瞧那廣寧皇叔,當年多麽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因犯欺君、貪汙、欺壓百姓等諸多罪名,被捕入獄,終生監禁,可憐皇叔如果不是現在年邁體衰耳朵聾,恐怕早就被這樂聲吵醒。

    他這會躺在木床之上,沉沉入睡,但也是滿目悲傷,流呀流呀流眼淚!

    快走到趙瑄的牢房時,王公公這時趕了過來,趕忙上前,說:“官家前麵應該就到了吧。”

    張獄長也聽見王公公的聲音,回答道:“是,官家,前麵拐彎處就到了。”

    離宗皇帝輕聲道:“都小聲點。”

    兩人同時:“喏。”

    聲還是有點大。

    離宗皇帝瞪了他倆一眼,兩個人嚇的哆嗦了一下,一個怕腦裏塞書,另一個怕張獄長從此變成了張獄囚。

    拐過彎三人隻見趙瑄在昏暗的月光下,陶醉地扶琴,情景著實讓人生憐。

    離宗皇帝想,這幫慫,怎麽不給朕的皇兒盞燈,這麽昏暗,多麽費眼睛。

    然而,離宗皇帝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趙瑄的表情,雙目緊閉,悲形於麵,楚楚可憐,惹人悲傷。

    趙瑄在盲彈,再暗也無妨。

    離宗皇帝又看了看,站在門外的老獄卒,那淚水嘩啦啦,那老眼紅仆仆,時不時的用手帕擦拭幾下,那流露的絕對是真情實感。

    這時王公公一個……

    噗!

    一股難聞的氣息散發出來,迅速向四周擴散。

    大煞風景。

    操!

    離宗皇帝猛地踢了王公公一腳,怒:“趕快滾下去解決下,然後麻溜滾回來。”

    王公公雙手作揖,迅速撤離。

    老獄卒被這邊的動靜驚醒,抬頭看了一眼,見是獄長,正要低頭舉手作揖,口中:“獄長大……”

    隻見獄長悄悄指向前麵看起來就不一般的人物!

    啊!

    官家親臨。

    老獄卒瞬間明白,腿部迅速下彎,口中:“官家……”

    離宗皇帝見狀迅速擺手,輕聲道:“免了。”

    老獄卒的腿部又迅速上提,半天才站穩,這一連的肢體動作,老獄卒的身板怎麽能受得了,酸、麻、痛、辣等各種滋味迅速灌滿全身,但是自己還得忍著,俯首,站立,麵帶微笑。

    離宗皇帝接著說:“張獄長,現在不是你坐班,下去休息吧。”然後指了指麵前的老獄卒,說:“這個獄卒,夜班還得繼續上,但退到一邊去,沒有朕的允許不得上前。”

    張獄長和老獄卒同聲:“喏。”

    二人慢慢退到一旁。

    然後張獄長輕輕拍了拍老獄卒,說:“老薛頭,好好侍奉,抓住機會,前途無量,你就老有所依了,我就在辦公室休息,有事叫我。”

    老獄卒微微一笑:“是,大人。”

    張獄長還笑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