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大明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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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寧。
    墾荒區丙字堡。
    當然要城堡化,畢竟就算不防那些部落襲擊,也得防野獸。
    這個時代的會寧那真是東北虎滿地跑熊瞎子進人家,到目前為止楊豐的墾荒隊最大意外傷亡,都是這些猛獸幹的……
    尤其是冬天。
    “真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活的比他更久。”
    張定邊站在夯土的城牆上,看著外麵一片白茫茫,零下二十度的冰天雪地裏,還有隻東北虎在遊蕩,其他季節它們不敢過來,但這個季節墾荒隊員們基本上不出去。倒是那些收割過的農田裏,都殘留著一些大豆高粱之類,所以野兔之類也很多,在山林找不到食物的猛獸,經常在這些農田遊蕩。
    到目前為止墾荒區的人口已經突破四萬。
    很大一部分其實是奴婢。
    畢竟在內地招募墾荒隊員越來越難而且成本太高,但去朝鮮買個奴婢廉價至極,買倭國的就更廉價了。
    這四萬人口,已經墾荒四十萬畝。
    雖然隻能種大豆高粱,但也讓這片土地有了沃野的樣子,尤其是秋天的時候,那真就是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現在地瓜土豆已經弄來,接下來還可以在這裏大規模種這些,那些可憐的朝鮮和倭國奴婢終於不用就著鹽水煮豆子,吃高粱麵窩窩頭了。
    他們可以吃地瓜了。
    楊大使對他們的關懷總是這樣無微不至。
    當然,正牌的雇員們,一直在吃南方運來的大米和少量種的小麥,那些北上拉大豆的商船,都是帶著稻穀北上的,這些供應著會寧都指揮使司目前十幾萬軍民。而且因為靠著牧民和漁獵民,牛奶方便野味便宜,用後者需要的糧食鐵器之類交換,雙方形成良好的共生關係,一個農牧漁獵複合體正在逐漸形成。尤其是那些原來贛西北的棚民,或者說老反賊們,在這裏都過得頗為愜意,一個個老不死的都學會買朝鮮和倭國女人,在這裏煥發第二春了。
    “如今還有雄心壯誌嗎?”
    楊豐說道。
    “連他都死了,我這種半截入土的還能有什麽雄心壯誌。
    就像你唱的那句詞。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張定邊有些暗然地說道。
    很顯然老對手的死,讓他的理想也煙消雲散了,他無非就是不甘心而已,朱元章就像個標誌立在那裏,然後他向著這個標誌衝。
    把他推倒。
    但現在……
    這個標誌自己化為塵埃。
    他茫然地站在那裏,看著已經空蕩蕩的前方。
    理想?
    沒了!
    “半截入土了,安安穩穩回去念你的經吧!”
    楊豐拍著他肩膀說道。
    幾乎就在同時,他手腕上的腕表響起,他趕緊收回手,在張定邊的注視下接通劉姐……
    “你那位公主殿下剛剛讓我緊急通知你,朱允炆從京城逃跑,目前不知去向,唯一知道的是,應該和方孝孺還有黃子澄一起的,他倆被新皇帝罷官,此前滯留京城,但朱允炆失蹤的同一天,他們也失蹤了,她讓你最好趕緊回京城。”
    後者說道。
    “呃,這也能讓他跑了?”
    楊豐愕然說道。
    他為了能有緊急聯絡工具,給小公主,張纓,綠奴都留下一個腕表。
    但隻能緊急聯絡,畢竟他走後不能充電,而且無法和他聯絡,隻能先和劉姐聯絡,然後由後者和他。
    “估計還有人和他們一夥,公主說很可能是齊泰,齊泰沒被罷官,還是兵部尚書,如果有他配合,那麽朱允炆想逃出還容易些。很顯然朱元章這個鎮壓一切的大山沒了之後,大明朝的各方勢力並不認為新皇帝有能力和他爺爺一樣。另外燕王已經和肅王會和並趕往京城,楚王也已經北上準備先和湘王在武昌會和,然後再一同進京。周王也在趕往西安,據說他和秦晉二王,也要走武關道南下,估計也是去武昌,公主殿下懷疑他們可能要在一起商議什麽。”
    劉姐說道。
    “他們能商議什麽?合夥起兵?難道他們自信能戰勝藍玉?還是他們自信能戰勝神機營?
    沒有朱棣參與,他們就是一群被藍玉踩的渣渣。”
    楊豐說道。
    其實出現這種情況是必然。
    老朱的威壓突然消失,新君的種種政策又全麵轉向叛經離道,要是沒人想搞事反而奇怪了,文官不滿於朱允熥的新思想,宗室不滿於朱允熥的改革……
    他已經下旨了。
    就是之前的設計,要麽每個藩王領一塊封地,然後在封地上自己過。
    賺的多你們就錦衣玉食,賺的少你們就勤儉節約。
    要麽進京領俸祿做寓公。
    但每個藩王每年固定一筆錢,以後一直就是這個數,無論多少兒孫都是這個數,朝廷不會再給他們增加一口人增加一份錢了,以後你們自己想辦法賺錢養活一大家子吧!
    也就是軍隊支持他。
    但問題在於軍隊支持他隻是因為他是法定繼承人,實際上軍隊更喜歡燕王,畢竟軍隊認戰功的,燕王所向無敵,不到十年裏拓地萬裏,從東方大海上的扶桑到西域,所過之處無不臣服。這才是軍隊真正尊崇的,而且不同於喜歡新改革的朱允熥,朱棣是遵循他爹那套的,實際上更準確說朱棣對世襲武將們更好。朱允熥在這一點上受楊豐影響太深,或者清楚軍戶製度在以後的糜爛,所以對維持目前世襲將領製度並不認同,他更傾向於進行預防性的改革。
    當然,隻是傾向於。
    畢竟他之前還需要軍隊支持以平穩繼位。
    總之這個皇帝很難說受文臣武將們一致歡迎。
    但是……
    他們也不敢造反呀。
    畢竟皇帝陛下牢牢掌握著神機營。
    這支從建立之初,就已經算是他的禦林軍的軍團,足以壓製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更何況他還有藍玉,還有常升。
    不喜歡他歸不喜歡他,他們還不喜歡朱元章呢。
    他們不喜歡的多了。
    他們對朱允熥的不喜歡程度總不至於超過對朱元章的吧?
    他們能跪在朱元章麵前,戰戰兢兢仿佛伺候惡龍的小精靈,當然也能跪在朱允熥腳下,任憑他對自己肆意踐踏,他們都是很懂事的人,至於現在也沒什麽大不了,無非就是朱元章剛死,他們身上的大山突然沒了,一下子輕鬆了,覺得自己能跑了能大跳了,有了一點小小的叛逆期而已,回頭等朱允熥殺幾個,也就學會適應新君了。
    這種事情很正常。
    畢竟他們在老朱的陰影下壓抑了三十年,突然一下子得解放,難免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你告訴她,與咱們家無關的事看看就行,這些人能幹什麽?一群嘴炮強者,回頭被砍死幾個,就都服服帖帖的。”
    楊豐說道。
    旁邊張定邊深以為然。
    然而……
    半個月後。
    “你說的嘴炮強者,帶著朱允炆躲過朝廷追捕,一直跑到了荊州,然後當著近十萬人的麵,跪在了湘王府門前,哭求湘王救救他。哭得聲淚俱下,哭訴他弟弟讓人誣陷他,把他囚禁起來,準備再攢個罪名,然後給他喝毒酒。
    湘王無可奈何,隻好命人先把他帶進王宮。
    緊接著朱允熥下旨,要求湘王立刻將他送回京城。
    但朱允炆繼續哭。
    而且說與其被送回京城,被他弟弟誣陷罪名而死,不如自己清清白白投身大江,隻要湘王敢把他送回京城去,他就半路上跳長江,所以湘王隻好上奏說自己不敢這樣強行將他送回京,朱允熥已經下旨讓神機營護衛錦衣衛指揮使宋忠,到荊州去帶回自己哥哥。”
    劉姐多少有點幸災樂禍地告訴正打獵的楊豐。
    後者正在肉搏猛虎……
    “玩的這麽大?我怎麽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楊大使從老虎身上下來,仿佛發泄完的渣男般擦著手。
    可憐的老虎抽搐著口鼻躥血。
    旁邊的墾荒隊員們,趕緊一擁而上打死老虎。
    因為有感於附近老虎熊瞎子之類猛獸太多,容易危急小朋友,所以閑的無聊的楊大使帶著他們在附近搜捕,就全當是鍛煉身體了,這幾天每天都少不了幾隻東北虎熊瞎子之類慘遭他毒手,而且都是這樣以肉搏方式活活打死,畫風相當殘暴。
    倒是讓墾荒隊員們可以吃老虎肉了。
    “的確,這件事正在民間被人大肆炒作,尤其是南方各地,甚至已經有大量民間小報,在添油加醋的描述皇帝是如何陷害他哥哥了。而且楚王已經到武昌,他在武昌上奏,說皇帝最好下旨昭告天下,使天下百姓能明白他們依然兄友弟恭,至於廣澤郡王出逃,隻不過是出於誤會。另外最好趕緊給廣澤郡王封個藩王,這樣也就能使後者安心了,畢竟現在大行皇帝葬禮在即,不能讓大行皇帝在天之靈不安。
    我懷疑這些藩王裏麵,有人在幕後操縱,朱允炆出逃是策劃好的。
    尤其是往湘王那裏。
    他和朱棣感情可是極深,因為此時朱允熥對湘王很不滿,而且他又是目前藩王裏麵距離京城最近的,接下來宗室改革,肯定也要拿他第一個開刀。
    這樣就看湘王了。
    他這個人可是很敏感,別忘了原本曆史上他是自殺的。
    如果他因此自殺,那就成了朱允熥逼死的。
    朱棣會怎麽想?
    其他那些藩王會怎麽想?”
    劉姐笑著說道。
    “告訴公主,看戲就行,這根本不是朱允炆的事,而是藩王們想製造機會同仇敵愾,然後一起向朱允熥發難。”
    楊豐說道。
    “但現在燕晉周楚四王,都已經被朱元章提前安排好,剩下的無非就是些,好吧,剩下的確還有不少,秦蜀湘肅慶遼寧韓代穀瑉,還有十幾個呢,老朱倒是能生,這還不算沒有就藩的。對了,燕王已經到蘭州,和肅慶周三王會和,另外遼韓寧等王都已經入關,他們是在北平會和,這件事的確有些不對,他們都帶著護衛,雖然數量肯定不多,但幾個會和起來也不少。
    更何況都是精銳。
    光朱棣自己,就帶著一千護衛重騎兵,另外還有一同進貢的三千各部士兵。
    如果他們突然發難,控製西安的話,常升恐怕鎮不住。
    他和燕王差太遠。
    朱棣在西安下令,那裏的士兵恐怕會聽他的而不是常升。”
    劉姐說道。
    “所以,我們看戲就好。”
    楊豐說道。
    但朱棣的真正目標,應該不是奪皇位,而是削弱他侄子的權威,不過也可能他是在別人設計中的,畢竟朱棣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完成一項遠隔萬裏的陰謀。
    “讓公主注意點湘王。”
    他說道。
    “你說他在演苦肉計?”
    劉姐說道。
    “他想刺激朱棣,他想朱棣做這個皇帝,但朱棣已經想退出,他很可能故意搞出這一切刺激朱棣,如果朱允熥真對他不利,很可能會激怒朱棣。”
    楊豐說道。
    朱柏這個人有點偏執……
    他沒有兒女,雖然據說有過兩個女兒夭折,但至今也沒再有,有可能吃亂七八糟吃壞了,他是修道的,偷偷摸摸吃仙丹應該是有的,而且也沒有其他同母兄弟姐妹,最親的就是朱棣,他也是最支持朱棣做皇帝的。但現在朱棣選擇退出,而且遠赴西域,可以說他最親的親人從此幾乎遠隔天涯,他爹也死了,自己也沒有後代,這種人做事會很極端的。
    他不在乎死。
    如果像原本曆史上一樣,朱允熥派去帶走朱允炆的人,對他再有點不尊重,甚至有點行為不當刺激了他。
    他以那種慘烈方式自殺,朱棣真會被激怒的。
    “瑪的,這事要鬧大。”
    楊豐說道。
    這時候突然一陣混亂的驚叫,他趕緊轉過頭,就看見一隻老虎突然從草木中撲出,對著還在欣賞風景的張老頭撲過去。張老頭也反應過來,在它撲落瞬間避開,同時右手拳頭猛然轟出,正好一拳打在了老虎的耳朵下麵。這隻並不算大的老虎,隨著他拳頭的轟擊,腦袋猛然一甩,然後狠狠砸在地上,在那裏蹬著四肢抽搐著很快鼻子裏往外冒血了。
    “這老家夥,還真能拳斃猛虎啊!”
    楊豐驚歎道。
    “你說什麽?”
    劉姐說道。
    “我這裏一個七十多的老頭,剛剛一拳打死一隻老虎,雖然這隻老虎應該未成年。”
    楊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