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 你很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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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鉉的上書立刻在朝廷引發一場風暴。
    這東西的得罪麵太廣了。
    可以說朝中但凡是個官,都被激怒然後彈劾他。
    都察院,六科,各部,甚至地方官員乃至武將……
    武將也有田啊!
    實際上這時候武將都是大地主。
    而文官們甚至把他比做賈似道,說他意圖陷女皇於不義,說他是建文朝廷收買的內奸以此亂國,說他是色目出身故意禍亂天下。
    可憐鐵鉉此前也算是名臣,雖然他不是科舉出身,但也是國子監生,依然是儒生,而且在朱元璋時候,就已經頗有賢名。但現在晚節不保,為了一己富貴獻媚楊逆,坑害天下士紳,一下子又成了頭號奸佞。幾個河南籍官員甚至宣布與他劃地絕交,而且還派人送信回鄧州告訴地方士紳這個噩耗,估計接下來鄧州士紳少不了對他家族報複。
    畢竟這真不能忍啊!
    他家好歹也是士紳集團的,你這樣做是背叛。
    要刨祖墳的。
    大慶殿。
    “我倒覺得這個鐵鉉公忠體國,對大明一片赤子之心,至於出身色目也沒什麽,我大明如今四夷臣服,無論蒙古還是色目,甚至倭人,皆為大明之臣,他一個色目出身的,能如此忠心足以垂範四方,且不論他這公田法是否可行,就這份忠心,也值得天下臣民效仿。
    不但不能罰,還得獎勵!
    他是山東布政使司參議,正好山東布政使辭官了,就讓他當這個布政使吧!
    另外昭告天下。
    各地還有忠臣如鐵鉉這般為國上書言事者當獎!”
    小公主很幹脆地就此做出決定。
    “殿下,鐵鉉上書乃置女皇於不義,其心可誅。
    女皇繼位僅三月,此時大明內亂未平,當施恩於天下以聚民心,卻如鐵鉉之奏奪天下有田人之田,此舉豈不是令民怨沸騰?”
    景清說道。
    因為老臣都跑光了,目前朝廷還在堅持的,也就是他這個級別,都察院的左右都禦史,副都禦史都辭官,他這個僉都禦史已經是最高的。他之所以沒辭官主要是還對朝廷有點幻想,雖然這種幻想也在不斷破滅,至於到現在基本上完全破滅了。
    也就還剩下最後一點掙紮。
    “景都憲,公田法此前在山西已經實行,我包稅山西三年了,不但沒看到民怨沸騰,反而一片欣欣向榮,百姓無不豐衣足食,萬民鹹歌盛世,你這民怨沸騰有造謠之嫌啊!若不信你可以去山西看看,再說公田法有公田法的規矩,自耕農不過是改個名,原本種的地就算變成公田,也依然還是他種著,隻是不許交易而已。若是佃戶則原本是他種著的田,也依然還是他種著,隻是不用再向地主交租而已,至於地主家的,則根據其人口,一樣也留下足夠口糧田。
    這才是公田法。
    準確說這是均田製。
    而這也並非是什麽新鮮事,隋唐都是均田製,大唐盛世就是以均田製為基礎的,直到安史之亂後,唐朝製度崩壞才逐漸改了。
    這是複古。
    伱們儒生不是總說王政複古嘛?
    這就是王政複古啊!”
    旁邊坐著喝茶的楊大使好心向他解釋公田法的意義。
    目前太後以女皇年幼,得悉心照顧尤其是得經常喂奶,所以不方便主持朝政……
    很合理啊!
    總不能她正抱著女皇垂簾聽政突然女皇餓了,然後就當著文武百官公然奶孩子吧?那多麽不雅,或者難道因為這個,中斷朝會?那豈不是誤事,至於奶媽什麽的肯定不行,太後必須得親自喂養,總之至少女皇斷奶前,朝政還得完全委托給女皇她姑奶奶。
    至於女皇斷奶以後,太後不得悉心教育啊!
    這可是女皇。
    而且也是太後唯一的孩子。
    所以無論怎麽悉心照顧,都隻是太後愛女心切,朝政這些小事,哪有女皇陛下的健康成長重要,太後隻要交易女皇就行,這些小事交給含山大長公主就行了。
    然後楊大使作為含山大長公主的未婚夫,自然也就一直陪伴。
    後者得守孝。
    按照製度,她得服孝三年。
    他爹可是皇帝,不僅僅是她,整個皇族甚至包括皇宮裏麵的太監宮女,全都是要服斬縗三年的。
    所以太後賜婚是賜婚,頂多算他倆訂婚了,但成親得等三年。
    當然,這並不妨礙楊大使天天跟著她。
    至於是否合乎禮法……
    她都定親了,已經是楊家人,這種情況哪怕就是民間夷三族的,她這樣的也是要官府送到楊家的,所以當然沒必要遵大明的禮法。所以不但她跟楊大使可以形影不離,就是公然雙宿雙棲也是合乎禮法,合乎大夏國禮法,不過這個問題也沒人關心,他倆形影不離都七年了。
    還扯個屁啊!
    但楊大使天天跟著,在大慶殿堪比垂簾聽政就很無恥了。
    “大使欲幹涉我大明內政?”
    禮部剩下最高的郎中錢古訓淡然說道。
    他就是出使德裏蘇丹國的。
    回來後專門寫書,對印度的種姓製推崇備至,認為這才是綱常有序,足以為萬世之法,還設計了一個大明版的種姓製度,甚至向朱元璋推薦,然後刺激了曾經的四等人那敏感神經,被朱元璋臭罵一頓拉倒。包括朝廷大臣對他的設想也不支持,不過雖然不支持,但對他這種廣采博引的鑽研精神,大家還是很肯定的,說到底他的設計本身想法是好的,隻是時候不合適而已。畢竟這時候朝廷上下,都是當年的三四等人,算起來都是吠舍或者首陀羅,甚至部分都得算達利特,這才過去三十來年,你這種時候提出這種設計,很容易引起大家不好的回憶。
    但是……
    你這份心意大家懂。
    所以他照樣官運亨通。
    而這一輪辭官,禮部從尚書到侍郎全都跑路,就剩下四個郎中最高。
    所以禮部需要上朝時候,就是四個郎中輪流過來,今天輪到他,其實各部都差不多,反正他們也沒多大權利,目前朝政都是小公主獨斷,大家過來聽個訓示,然後回去做事就行。
    不過原本朱元璋時候,情況也是這樣的,所以倒是不存在不適應問題。
    “錢郎中,我隻是說實話而已,不論我是什麽人,說實話乃做人原則。”
    楊豐說道。
    錢古訓趕緊閉嘴了。
    他是聰明人,哪怕過去可能迂腐了些,去德裏蘇丹國回來後,頭腦也已經足夠好使,萬裏遠行,期間經曆一堆小國,見識了各種風土人情,對智力開發很有好處的,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此時表明一下立場就行,可不能真惹楊豐發火。
    這個妖孽可是會殺人的,就算不明著殺,回頭也能讓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楊大使已經說的很清楚,縱然是公田法,也隻是地主們受些損失,但朝廷也會給他們補償,一家子賜個舉人甚至進士亦可。說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話也不是就說說,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私田製是天子恩典,公田製也是合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都是天子臣民,自然要做忠臣,天子要行公田法,忠臣自然要遵從。不過此事重大,還得仔細考慮,故此也不是急於一時,可以先看看再說,但無論如何,鐵鉉公忠體國必須要嘉獎。
    另外有些話我得明說,我知道有些人會不滿,但就算不滿,也得遵旨。
    別搞些亂七八糟的。
    先帝當初是如何做的,想來你們也都還記得。”
    小公主說道。
    群臣全都閉嘴了。
    這就是威脅了。
    不服也得忍著,誰敢再搞些伏闕什麽的,別忘了當初皇帝可是拿排槍打過士子們的,到時候別怪公主殿下一樣下令排槍打。
    這他瑪完全就是個暴君。
    仗著楊豐撐腰,恃楊行凶,這女人狠起來可比男人可怕。
    她爹都沒這麽不講理。
    真的。
    此刻袞袞諸公們,甚至隱約覺著朱元璋也不是無可取之處了,她爹至少對儒生還是任用的,除了喜歡搞大獄,也沒這麽直接玩公田法啊!什麽事情重大還是考慮,不就是根本沒有地方官給你們執行政令嗎?至今要抓的都還沒抓齊呢,發狠要夷黃子澄十族,但在地方官的故意拖延下,黃子澄十族除了幾個在京的,剩下全跑廣東去了。
    說到底此時的朝廷,對地方的控製力還沒恢複,想做也做不到。
    但這隻是一時的啊!
    就衝著那些恩科進士們,在吏部對著她感激涕零的模樣,可想而知這些人進入官場後會不會聽她的。
    明年還有恩科。
    那批新學畢業生更多。
    隻要她這樣不停地畢業一批又一批新學學生,然後不停考一批又一批新學進士,別說十年了,三年她就能把全國一半的基層官員全變成她的爪牙。那時候她一聲令下,就是在全國範圍推行公田法,這些爪牙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反正他們都不是地主出身,京城的新學學生,全都是從各地衛所普通軍戶子弟裏麵挑選的。
    理論上他們就是公田。
    衛所田產當然是公田。
    他們執行公田法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很可怕啊!
    這是布局已久的。
    從楊豐在山西搞出山西之變,布局就已經開始,先在山西搞個示範,用三年甚至更長時間,讓天下百姓看到這種改革,明白它對自己意味著什麽……
    自耕農不用擔心。
    因為他們的田隻是改了個名然後不準交易而已,還是他們世代耕種,但賦稅改成地租而已,地租比原本要交的賦稅更低,可以說沒有任何實質影響。佃戶可以歡呼了,他們從此不用向地主交租了,最終倒黴的隻是地主,他們不得不失去祖傳的土地。
    反抗……
    這肯定要反抗啊!
    這再不反抗,大家就永遠沒有反抗機會了。
    說到底士紳的根基是什麽,還不就是手中掌握的土地,任憑你做皇帝的怎樣,是聖明是昏庸是殘暴,任憑你是漢人還是異族,隻要士紳手中掌握的土地還在手中,就終究能控製國家。胡元那麽殘暴,到最後士紳還不是照樣把持地方?
    朱元璋那麽強橫,實際上到後期士紳也已經開始翻身。
    否則劉三吾等人怎麽敢?
    不就是他背後的士紳們,覺著自己的實力已經能和老邁的朱元璋鬥一鬥了嗎?
    雖然那次判斷失誤,但就算失誤也是基於士紳實力的增強。
    但是,楊豐這是在連根刨。
    把士紳手中的土地奪走,讓士紳們再無翻身之力。
    不能忍了!
    必須趁著他的計劃還沒完成,先下手為強,先把他這些派往各地的新學進士們幹掉,隻要他不能控製地方,公田法也就永遠沒法推行下去。說到底他不能一人敵天下,他得有足夠數量的黨羽給他推行他的製度,士紳們的確沒能力殺他,但殺他的黨羽卻很容易。
    像這些派往各地的新學進士,讓他們死在路上還容易?
    “殿下,臣不能匡正社稷,無顏繼續留在朝中,臣請辭官歸老田林。”
    景清說道。
    “準了!”
    小公主很有老佛爺風采地揮了揮手說道。
    然後景清默默退出。
    其他大臣們一個個明顯帶著滿腔悲憤跟著退出。
    這場鬥爭算是正式開始,剩下就是各憑本事了。
    “這家夥有女兒嗎?”
    楊豐摸著下巴,看著離開的景清。
    這是永樂朝刺殺朱棣的,朱棣奪位後他因為在北平做過官,所以裝作投降並得到了朱棣重用,然後上朝時候經常懷裏揣著刀子,時刻等待機會行刺。正好有一天欽天監說有星紅色犯帝座,朱棣看他官服最鮮豔,就讓人抓他搜,他立刻暴起直衝朱棣,但最終還是被侍衛們按住並搜出了刀子。
    之後被淩遲,然後株連無數。
    這個人還是很勇的,居然連朝堂刺殺皇帝這種事情都敢嚐試,雖然最終還是失敗了。
    當然,肯定不是什麽赤星犯帝座,其實主要是因為他天天懷裏揣刀子,這不可能真保密,早就被同僚發現了。
    肯定是被人告密了。
    “不要這麽看我,我隻是隨口一問而已。”
    在小公主凶惡的目光中,楊豐很隨意地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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