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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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柳被人群推搡著,不得已鬆開了扶著記某的手,無奈向前踉蹌而去,她將身子轉過來,背向人群的方向,嚐試著把手伸向離得越來越遠的記某:“爺爺!爺爺!別推了,快停下來!!”
她試圖將緊貼在一起的人群推開,方便流出富裕的空間,逆著人流朝記某走去。誰知,剛被撇開的人流,僅僅隻維持了一瞬,又重新聚合在一起,且將她推動的更快更遠,想站穩腳跟難上加難。
記某消失在她視線之前,記柳看到他嘴巴動了兩下,眼睛也從遠處和記柳對視,顯然是在和她說著什麽。記柳沒有看清,她若是再不站穩,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跌倒在地。
如今湖邊的人在逐漸增多,他們的眼裏隻有最前方低頭輕笑的盛家大房,但凡記柳摔倒,不消幾息她就會變成一灘肉泥,這種死法,甚是冤枉。
“別推了!”記柳努力保持穩定,大聲的對著失去理智的眾人說道。
可是她的憤怒在吵鬧的人群中間,顯得蒼白無力,沒有人能給出她任何回應,記柳見狀也不再說話,留著體力,想盡辦法朝著記某的方向挪去。
正當記柳集中精力,逆向走去的時候,一道清脆的哭聲傳到她的耳邊。
她將腳步停下,轉著頭不停在人群中搜尋,不過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她雙目睜大,驚恐的看著來往行人的雙腿間,隱約有個孩子被推倒在地,嘴裏一直哭喊著:“娘親,娘親,哇啊啊......”
也許孩童太小,有天上神靈庇佑,激動的人群不自覺的讓開,除了衣服有些許淩亂,身上看著不似有傷。記柳眼中滿是那個孩童,一瞬都不敢錯開,生怕轉過頭孩童就被推搡到不知名的角落。
這時,前頭不知發生了什麽,人群移動速度漸漸放慢了下來,記柳得以擠開身邊的人,向著跌坐在地上,哭的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的孩童走去:“孩子,抓住姐姐。”
就算複雜的場景被控製下來,記柳周圍擠滿的百姓還未散開,她依舊分出一份精力提防著。為了能盡快將孩童帶出,遠離隨時可能發瘋的百姓,她努力展示出無害的一麵。
那孩童也聽到聲音,停下了哭腔,猶豫了一會,才緩慢抬起髒汙的小手。
記柳欣慰笑了一下,一把握住,將孩童抱了起來,但也因此,她心中放下警惕,完全沒有注意到人群因為盛禮回頭而造成的二次騷動。
靠得近的人,看到一個孩童突然被抱了起來,立刻刹住腳步。陡然停步,後麵的人群始料未及,直直撞了上去,在他們前麵人齊刷刷像是多股諾紙牌一樣依次跌倒。
電光火石間記柳下意識的抱著孩子拚命朝著盛家的方向跑去。
幸虧她距離中心包圍圈不遠,沒費多大功夫就跑到了人群的邊緣,記柳氣喘籲籲的回頭看了一眼,未能及時看到盛家帶來的小廝,他們正圍成一個圈,護住了盛家大房。
“砰!”的一聲,記柳抱著孩子和小廝撞在一起,她不受控製的向著中心踉蹌幾步,孩子依偎在她懷裏的重量,讓記柳無法控製身形,眼看就要跌倒,她迅速強迫身體扭轉,雙眼緊閉,完全顧不得自己。
一陣劇痛從她的後背傳來,記柳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不用掀起衣服,她都猜得到背上泛起了一片淤青,尤其是頂到石頭的那一塊,疼痛感比之其他地方更甚。
“阿禮!”正當她為後背默哀的時候,一道爽利的女子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記柳睜開眼睛,直直對上一雙杏仁大眼,同她一般無二的光彩奪目。
原來是盛家大奶奶陳付月,她嘴裏叫著別人,眼睛卻是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記柳,內裏的好奇與打量,讓記柳無所適從。
記柳避開視線,看了一眼被保護的很好的孩子,她安心的笑了一下,臉頰兩邊露出的酒窩也逗笑了懷裏的孩子,兩人相視而笑的場景,看得周邊的人心中熨帖。
“姑娘可否起身?”盛禮的手還被壓在記柳的身下,兩股重量的擠壓讓他的手臂充血,黑夜中都能看出紫紅色。
記柳被耳畔傳來的男聲嚇了一跳,她一扭頭才看到臉戴麵具的男子和她垂直躺在地上,雙手直接探入她的後背。她一直以為的巨大石塊,就是盛禮在兩人跌倒時,伸出去準備接住兩人的手。
記柳趕忙將孩子推開,坐起身來,看著盛禮被陳付月扶起,不停的給他揉搓雙臂,緩和被堵住的血脈,嘴裏還不時念叨著:“本來力氣就小......”
她不禁有些羨慕,靜悄悄站在一邊看著。
這段時間,孩子的母親找了過來,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裏,親著她的額頭,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的叫著,對著記柳和盛禮道完謝,就快步離開了。
看著母女離去的背影,記柳突然想起了剛開始就被衝散的記某,她很擔心,隨即走上前去準備對著盛禮道謝。可是她步子跨的太大,強行轉身腳踝扭傷也不知道,結果鬧出了一場笑話。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盛禮已經被她壓在身下,說起來也可笑,記柳的臉正好埋在了一個不合時宜的位置,不偏不倚,刺激的兩人雙臉漲紅,神似一對新婚夫妻偷偷做了讓人害羞的事情。
見到如此開放的場景,現場嘩然一片,剛剛還在為了孰是孰非爭執不休的人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兩人身上。
剛剛因為盛禮倒地,而被扯的一個踉蹌的陳付月更是吃驚,她將頭伸向記柳埋下的臉,跟著緩緩蹲下身子,微張的嘴唇上下接觸了兩下,隨後哆嗦著說道:“姑娘,這......地方不對......”
她能不知道地方不對嗎?!
記柳聽到陳付月的話,心中不免怒罵一句。
盛禮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隻好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心態躺在地上裝死,記柳卻不能由著事態發展下去,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抬起頭對著陳付月解釋道:“小女腳扭了,起不了身,麻煩夫人喚人扶我一把。”
“何必辛苦別人,我來,”未等陳付月找人,記某的聲音就從人群中闖了出來,他拄著拐杖走到躺在地上的兩人身邊,扶起記柳,拉到身後,進退有禮的說:“丫頭命賤,不敢勞煩。”
記某看著盛禮被扶起來後,回頭望向人群,繼續說道:“老夫一路走過來,發現除了這兩孩子,其他人並未受傷,夫人莫不如趁著吉時祈福,盡快回府為好,畢竟小公子的手將來是要握住盛家學堂的。”
在記某強勢安排下,參加百花節的百姓終於恢複冷靜,雖然盛家身後還是會跟著很多人,打量、評價,但比起剛開始的瘋狂追捧,確實好了不少。
“爺爺,我們還去放蓮花燈嗎?”記柳在盛家走後才冒出頭來,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去和盛禮道謝,此時的記某攙扶著她,一瘸一拐的走在路邊。
“去,你不是一直想放蓮花燈嗎?”記某沒有看到記柳臉上怪異的表情,他隻記得此行的目的,拄著拐杖,帶著記柳朝湖邊走去。
記某腿瘸,記柳腳扭,兩人搖搖晃晃走的很慢,靠近百花湖的時候,湖邊已經圍滿了人,尤其是盛家左右更是人潮湧動,隻是沒了之前的騷亂。
記柳細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了一處地方人不算太多,就是距離百花湖正中心有點距離,她和記某走了過去,互相攙扶下一起坐到地上,將之前買好的花燈,從兜裏取了出來。
“碎了......”可能是今日接連兩次摔倒,壓到了蓮花燈,其中一盞的八瓣蓮葉不再成型,斷裂的殘渣掉在兜裏,摸一把還紮手,記柳心中難免可惜。
總共就買了兩盞,她把完好的那一盞遞給了記某:“爺爺,你用這個,我從湖裏扒一個過來。”
記某推辭不過,隻好拿著完好的那盞,看著記柳握住他的拐杖,向著前方湖水裏的裝飾用的蓮花燈伸手勾去。隨著她左右擺動拐杖,湖麵上聚集在一起的蓮花燈也緩緩散開,露出湖水本來的樣貌。
記柳在大紅燈籠的映襯下,看到湖麵好像飄著一個灰綠色的物體,她用拐杖尖端輕輕碰了兩下,湖水的波動將它浮的更高,記柳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看清了。
——那是隻人手,一隻已經變成綠色,巨大肥碩的手。
她嚇得手裏的拐杖不自覺掉到地上,如果不是記某快速按住,拐杖現如今已經隨著蕩起的水波一同飄向屍體。記柳一屁股摔到地上,抬起微微顫抖的手,用力朝那個方向指著,伴隨著一陣尖叫從她嘴裏衝霄而出:“啊啊——死人,有死人啊!!”
人聲鼎沸的湖邊,在記柳的尖叫聲中,瞬間出現安靜下來。
隨著其中一個女子完全看清記柳指著的地方,整個百花湖從原先的喜氣洋洋,到現在的眾人紛紛逃離,隻隔了不消一口茶的時間。
盛家那邊聽到動靜立刻有人走到這邊來,幸得百姓都紛紛遠離湖邊,一路順暢的很。
“在哪裏?”盛禮雖然心中還在別扭,一看到記柳,他就會想起和記柳相擁的觸感,臉上不自覺升上一抹薄紅。但他畢竟是捕快,既然聽到了可能有命案,決計不能因為害羞躲在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