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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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薄情男子到處都有,李玉明明可以有很多選擇,卻做了最錯的決定。殺人,從來不是解決任何事情的辦法。
“既然如此,”雖說文月城心中有意幫忙,但他不能任由案情模糊下去,於是示意盛禮將東西拿出來,遞到李玉麵前,說道:“現如今你是錢慶豐唯一的一個未亡人,雖說是你殺了他,這遺物還是得由你來收著的。”
剛說完就快速將東西塞到李玉被夾到紅腫的手中,文月城口中的遺物冰冷沉重,整體圓筒狀,表麵凹凸不平。
“嘶......”火辣脹痛的手在此物的刺激下瑟縮,她有些迷惑的盯著手上的物體,道:“這東西不是錢慶豐的。”
那是一個男子束冠,黃銅質地,樣式老舊,其上劃痕筆筆皆是,顯然是用過多年的物什,古樸之氣撲麵而來,記柳的目光也被束冠吸引,她皺了皺眉頭,咬了一口下唇沒有說話。
“這狗男人矯情得很,嗬!他隻用琥珀束冠,端是一副文人君子的派頭,”李玉沒有看到她接住束冠後,眼前幾人的反應,冷哼一聲:“這種束冠不止是銅質的,還特別老舊,他這種人怎麽可能戴。”
話已說到頭,盛禮和文月城心下了然,他蹲到李玉跟前攤開右手,待李玉將束冠交還於他後,歉意說道:“是我拿錯了,這本是另外一個案子的證物,錢慶豐的東西,明日再帶來給李娘子,還請莫要見怪。”
“燒了,我不想看到和他有關的任何東西。”李玉背靠牆壁,心情差到極點,她眼風一帶而過,從記柳身上離開,隨後閉上眼睛,不再搭理他們。
之後無論盛禮如何問話,她都沒有開口,他和文月城正麵麵相覷,帶著三人進來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跑了過來,人還沒到聲音傳遍牢房:“文大人,你們趕緊離開,州府來人了。”
“州府哪個部的人?”緊急的樣子嚇得文月城心裏一虛,他趕忙發問。
“據說是刑獄司的,趕緊走!趕緊走!”中年男子一臉焦灼,一邊揮著粗糙的雙手,身子還側著朝外,腦袋探來探去。
談及刑獄司,不消中年男人驅趕,文月城帶著兩人扭頭就要離開:“走!”
旌國分工明確,縣衙想要提審犯人隻能在公堂之上,有正規的交接文書。像他們這種晚上溜過來,互相行個方便的招式,是不被允許的,隻不過有些時候審問犯人的活,牢裏的獄卒也不樂意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記柳被盛禮扯住衣袖,飛快的往外跑著,跑動間,她回頭看向李玉,就算到了這個地步,李玉也沒有睜開眼睛,鐵了心不想和記柳再有牽扯。
三人被中年男人帶到門口,避開了大牢正堂,走了偏門。
“大哥,”文月城突然想起了一件很貴的東西,肉疼問道:“我們的馬車?”
夜黑風高,幾人完全沒注意到牆角安靜佇立的馬車,手忙腳亂間隻見中年男人略帶鄙夷的抬頭,朝著暗處點了點,道:“喏,那兒呢!”
“真沒見過哪家馬車用騾子拉的。”隨著砰的一聲,後門被關上,嘴裏的話也傳到三人耳朵裏。
“......”記柳很早就想問了,她來到昭灃縣這兩天,曾在路上見過很多次高頭大馬,在坐上文月城的寶貝馬車前她甚至都以為馬駒就是長的油光鋥亮,線條優美。
可是當她看到縣衙的馬車後,記柳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原來馬駒也可以短小精悍。她突然想起趙莊送她回村的時候,文月城曾經力薦縣衙的專用馬車,卻被趙莊嚴詞拒絕,當時趙莊臉上的表情和此時的盛禮如出一轍。
片刻後,她正準備說些什麽緩解尷尬的氛圍,卻聽到文月城氣憤跳腳:“騾子怎麽了?你瞧不起騾子嗎?給我出來,咱們說清楚!”邊說還邊用手摳門。
盛禮趕忙扯住他的衣領往後拽,勸道:“生怕刑獄司的人發現不了我們嗎?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倆私下提審犯人,大家都得被罰。”
盛禮將掙紮的文月城押進馬車,“走,回衙門。”他看著記柳上了馬車後,拿起鞭子,拉起韁繩,三人不過多時便回到縣衙。
“記姑娘先行回去休息。”盛禮說完就帶著罵罵咧咧的文月城走了。
記柳強忍哈切認真梳理今日的事情,她在房間坐下,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壺裏的水已經涼了,正好解了五六月天氣偶爾的燥熱,她回想著晚上的事情,喃喃自語道:“剛剛那個是......軍營的束冠?”
很久以前,她在記某頭上也看到過一樣的,那也是銅質束冠,自記柳記事起便沒見他換過,她曾經給記某買了個新的,順手把老的丟掉了,那時記某氣衝衝的在垃圾堆翻找,怪脾氣上來攔都攔不住:“記柳你記住,這世上不是所有的東西老了就要丟掉的。”
她依稀記得,當記某將其找回後,倒放在桌上,指著束冠內圍的一圈圈不算清晰的黑色條紋道:“我的銅冠時間用的長了,髒汙損毀並不清晰,但是記柳你看,黃銅本是暗黃色,加上黑色條紋,像什麽?”
“......老虎?”根據記某的描述,她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村裏漢子們形容的山大王,毛色棕黃,黑色橫紋布滿全身,就連尾巴都有。
“沒錯,前朝還在的時候,皇家命人將束冠全部改成黃銅製,並在裏麵描上黑色花紋,代表老虎,”記某突然停下來,好像陷入了沉痛裏,語氣忍不住加重,他道:“意味著,戰無不勝。”
他緩慢摩挲著手中的束冠,對著記柳說:“前朝滅亡後,旌國收繳的兵器、衣冠等,被安排給剛入營的新兵使用,這些東西都老了,黑色花紋落掉的,鏽掉的,都看不清了,知道的人越來越少。”
記某說完,眼中的光暗淡不少,那是記柳第一次見到他流淚。從那以後,記某便將束冠保存起來,再也沒有拿出來過,頭上一直戴著的是那次記柳給他買的,她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再次見到第二個同樣的束冠。
她握緊水杯,臉色凝重,記柳希望真如盛禮所說,那個束冠牽扯到另一個案子,和李玉沒有任何關係,畢竟和前朝相關的不會有好事。
同記柳一樣,盛禮此時也在和文月城討論束冠的事情,隻不過方向完全不同:“既然這束冠不是錢慶豐的,那就隻能是記姑娘看到的那位,頭上掉下來的了。”
光憑湖邊的腳印,和福來客棧小二的證詞,隻能說明記柳當晚出去過,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斷定她說的話沒有摻假。現在他們已經確認掛在屍體指尖的束冠不是錢慶豐的,說明記柳所說的男子確實存在。
盛禮舒了一口氣,潛意識裏他並不希望記柳卷入其中,放下心來,他說話也隨意了許多:“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什麽?”
“......”盛禮沒有回話。
“你還以為是記姑娘和李家娘子合謀拋屍,記姑娘捏造男子,好給李玉脫罪,”文月城繼續替盛禮說了下去,他發現盛禮對記柳太過關心,提醒一句:“小禮子,你不覺得,對於記姑娘,你關注的太多了嗎?”
在文月城眼裏,認識歸認識,嫌犯就是嫌犯,他在記柳敲鼓告狀的時候,就把她與嫌犯放在一處比較了,將記柳留在衙門,也是為了能夠隨時試探。
“審問李玉的時候,記姑娘說話不多,可她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李玉,你不會看不出來。”他對著盛禮,臉上是少有的嚴肅,不苟言笑在文月城的臉上,竟也是毫無違和感。
盛禮搖頭,他認真回道:“她不是,一個在人群中不顧自己也要救助孩子的女子,不會是壞人。”沒由來的信任,就連盛禮自己都不敢置信,他從不輕易將人放在心上。
“憑感覺?在這裏最不能用的就是感覺!”文月城嗤笑,通過半年的相處,他發現盛禮心思細膩柔軟,但從不輕易敞開對人,至少在他眼裏,從未得到過這份細膩柔軟。
“嗬,”盛禮理解文月城的意思,隻是自從他看到記柳朝著孩子拚命伸手,就無法將人往壞處想,他笑著解釋:“大人可能不信,每每屬下看到她的眼睛,總覺得和我母親相似,同樣的嘴巴毒,性子烈,同樣的心地善良。”
文月城不聽還好,聽到這解釋,兩眼一翻,恨不得把手中的茶水潑出去,他鄙視道:“你眼光向來不好。”
盛禮笑了兩下便不在說話,文月城每次見他冷肅的麵具下藏著張憨厚的嘴,都會扶額長歎,不過這次他隻是眼珠轉了轉,說:“不過,既然已經確定記姑娘說的是真的,不管她目的為何,還是可以信一信。”
文月城看著他的樣子,腦海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盛禮難得喜歡一位姑娘,作為父母官,總要幫上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