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瑩果斷地把他帶出門去，頭也不回地從屋子裏逃出，他們飛快地踩過台階，最終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狂奔。
    “我們要去哪？”男孩不由得問。
    “我看電視上，像你們這樣有特殊能力的存在，都無法露麵，我們應該……無法向任何人尋求幫助吧。”黃夢瑩說。
    “他們可以，但是我不行。”男孩有些委屈，事情本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就隨便去哪，無所謂地方。”黃夢瑩輕聲說。
    她伸出手來感受城市下的小雨，她把雨水握在手心裏，根本不詢問過多的事情。
    楊銘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鯨吞裏迷離了多少時間，王座的衝擊讓他的眼前又發生了變化，他的麵前儼然變成了平靜的海麵，他坐在沙灘上，眼前是來往的村民。
    回過頭去看的時候，卻可以看到天幕下鋼鐵般的城市，伏荼剛，依然存在，在這一層的迷霧裏，他的手上沒有麵具，伏荼剛甚至欣欣向榮，恒天沒有奪取權力，伏荼剛的首領還是左江。
    伏荼剛的民眾都愛戴他，滿大街的牆麵上都印著他的語錄和頭像。
    伏荼剛的權力構造下也不會有那麽多的腐敗和黑料，甚至在八賢王的新聞裏，經常會聽見伏荼剛作為榜樣供大家學習，狩子與平民之間的關係密切，伏荼剛的狩子甚至都加入辛勤勞作的環節。
    不使用能力的狩子，並不會高人一等，戰爭已經結束了，而且永遠不會有戰爭了，大部分狩子組織都已經被取締，人類也不會有所區分。
    要是再過幾代人的時間，恐怕狩子就隻會在曆史中銷聲匿跡。
    楊銘呆坐在沙灘上，他知道這樣依然是幻境，可是鯨吞又要給他什麽樣的考驗，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楊銘猛然回頭，現在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在伏荼剛的那些日子裏，鍛煉出來的本能還刻在血液裏，那時的伏荼剛是一個危險到極致的地方，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奔跑在伏荼剛漫長的大雨裏，無法停留，因為他沒有依靠，這座城市裏到處都是他的敵人。
    停下來就會死，可是現在這種事情再不會出現了，伏荼剛存在完美的平衡與和平，在伏荼剛的新聞裏，連恒天的那個兒子，那個荒淫無度甚至還嗑藥的恒龍，都成了區域的負責人，現在掌握不小的權力，作為左元凡的左右手政績不錯，被人津津樂道。
    楊銘以為是影衛或者是革新軍摸到了自己的後麵，在伏荼剛和那座城市不一樣，這裏的高手也不少，他們可以從自己的氣息上知道自己狩子的身份。
    可是轉念一想，這幻境中的伏荼剛理想化，他不需要為自己的身份而擔心，沒有人要推翻左江的政權，沒有人會輕易對狩子出手。
    所有人都獲得了幸福，甚至在媒體發布的新聞上，左元凡將要在一個星期之後和恒玉舉行婚禮，那時左江也會徹底交接自己的權力給自己的孩子。
    可是楊銘回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潮汐，她比記憶裏要成熟了一些，少了一些該有活力，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坐在了楊銘的身邊。
    楊銘沒有說話，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知道需要說些什麽，他甚至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他和潮汐之間該是什麽樣的關係，楊銘等待著潮汐先開口來。
    可是潮汐也不說話，片刻之後她歪著頭，靠在楊銘的肩膀上，楊銘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直，他不明白為什麽突然之間潮汐會對自己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
    “首領的孩子結婚，我們要送多少？”潮汐忽然開口問。
    “嗯？”楊銘想過一些可能，但是還沒想過是這樣的展開，他仔細回想著這話裏包含的信息，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說，都對他有極大的震撼。
    “你怎麽了？”潮汐感覺到了楊銘的不對，她伸出手放在楊銘的額頭上，感受著他的體溫。
    潮汐的手有些冰冷，伏荼剛的天快要邁入冬季，女孩子本身體寒，潮汐的臉色依然溫柔。
    楊銘抓住潮汐的手，這時他還能夠分辨出幻境，他想要說話，但是話到嘴邊卻沒法說出口，他之前就已經錯過了，現在又要錯過麽。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沉默片刻，最終楊銘還是咬著牙。
    “你在說什麽？你已經很好地保護我了呀，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嫁給你。”潮汐輕聲說。
    楊銘湊在海麵上看自己的臉，這時的他已經不是年輕的模樣了，他大概三十歲左右，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了，不過好在身體還沒有發福，作為狩子依然可以戰鬥。
    在這個環境裏，他後悔的東西都抓住了，這是鯨吞給他的幸福，如果說之前的家庭幻境是鯨吞給他的大招，那麽現在自己掌握在手裏的幸福，大概就是鯨吞對他的絕殺。
    “隨二百五吧，跟那家夥挺配的。”楊銘深吸口氣，他緩緩說出口。
    遠處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他轉過頭看到了左元凡和趙新日，他們在大路上朝著自己揮手，楊銘有些迷離，連他們也老了，時間在他們的身上同樣留有痕跡。
    楊銘和他們一起回到家裏，過去是潮汐的家，現在是楊銘的家，和記憶中一般無二，隻是布局上有些不同，顯然是拆了改造過的，甚至在門板上還貼著紅色的喜字，隻不過是有些淺了，他和潮汐的婚禮看起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臥室的牆壁上掛著楊銘和潮汐的結婚照，他們笑著那麽開心，楊銘看著這個世界的自己，他似乎緊緊抓住了幸福。
    “不是吧，自己家還要到處走走？怎麽跟第一次來似的，真把自己當外人了？”趙新日已經給杯子上倒了酒，可是遲遲不見楊銘的身影。
    “沒，收拾點東西。”楊銘隻能這樣回應，算是堵住了那家夥的嘴。
    可是這都是超脫於自己記憶裏的東西，他沒有辦法在很短的時間就弄清楚這一切，他折返落座，他們三個人在堂屋裏喝酒，這兩個人輕車熟路的，想來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
    楊銘依然不清楚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甚至可以在一張桌子上喝酒，以楊銘對左元凡的了解，想跟他喝酒的人可不在少數，如果他們三個人有機會坐在一張桌子前，那麽一定是斷頭飯，可是現在是那麽靜謐，好像連時間都慢了下來，他們身上沒有犯人的罪責，他們也不需要滿世界遊走。
    “我們的關係，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的呢。”楊銘忍不住問。
    “你沒事吧，你幾年前問我還覺得算正常，你現在問，不是生分了？咱們不是過命的兄弟？”趙新日把手搭在楊銘的肩膀上。
    “那一年伏荼剛怪物的封印口被打開，我們並肩作戰，你和潮汐相識相愛。”左元凡皺著眉頭開口，他用最簡短的話回答了楊銘的問題。
    “如果你感覺自己失憶了，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確定，你不會是為了逃我的婚禮分子錢吧。”想了想，左元凡又說。
    除了這個可能之外，他實在是想不到別的可能，明明他們一起喝酒算是常事，伏荼剛本就算不得大，以左元凡的權勢和地位，要搞輛跑得快的車來還不是隨隨便便。
    “我隻是在想，我跟你們的關係這麽好，我為什麽還混成這樣，看起來太寒酸了不是麽。”楊銘隨口糊弄過去。
    他有些窘迫，沒想到連左元凡這樣的家夥也都說出這樣的唬爛話來，楊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該說不說，他雖然在你手底下做事，就你們那待遇，不如來影衛給我做副手，我給你介紹一個破事少錢還多的崗位，不出一年，你孫子的奶粉錢都不愁了。”
    “不過如果你要是真的想逃份子錢，估計是不行了，左元凡下個星期結婚，我下個月。”趙新日又說。
    “你結婚？左元凡跟恒玉我還能理解，你跟誰啊，你還有看得上的人？”楊銘感覺自己是有些融入了，他甚至下意識地發出這樣的吐槽。
    “什麽叫我還有看得上的人？年輕的時候我還是有好多妹妹愛我的好吧，當然我也愛妹妹，隻不過那時候小啊，年輕不懂事，滿腦子修行悟道，希望有一天可以登上足夠高的位置，不然我跟你們喝酒天天吹我風流事，也不至於跟你們天天盡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趙新日往嘴裏塞著花生米，說話的時候含糊不清。
    “是江好？”左元凡一針見血。
    “你怎麽知道？”楊銘愣住了。
    “他說那麽多，隻不過是為了掩飾舔狗的尷尬罷了，這小表情一出來我就知道啥意思了。”左元凡得意洋洋。
    “你舔狗？”楊銘根本無法想象那個在西區影衛總部山體前大顯神威的趙新日在女孩子麵前賣弄風騷的樣子。
    想來在這個時間線裏，恒天根本就沒有二心，他始終是左江的支持者，他們攜手共建了現在的伏荼剛，他們這些人走到一起的契機，也隻是封印口解除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