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首相知猶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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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灝隨馬麵踏上一塊草葉蒲團,對方笑嗬嗬地站了上去,並邀請他也上來,沒有拒絕,兩人站穩,蒲團穩穩地升起,不急不緩,周圍一片鬼火飄蕩,在幽暗中宛若一隻隻明亮的眼睛飛來飛去,讓原本黑暗的陰間有了些許光亮。
    蒲團搖搖而上,周身幽冷的空氣呼嘯而過,有些許冷,他不禁扯了扯衣衫,讓其緊些,免得陰風入體,馬麵見狀,很是體貼,手掌一動,一麵闊大帆布擋在二人麵前,護佑前行,溫和笑道:
    “許公子第一次來吧,此處是陰魂穀,很快便可出去了。”
    許灝看著下方隱約可見的亡魂飄蕩,點了點頭,道:“馬麵老哥,他們為何不可前往孟婆台投胎?”
    “許大人叫我馬麵即可,陰間遼闊無比,有許多未知之地,就算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但這陰魂穀我也未去過,主要是不敢去,據說裏麵有恐怖的存在。”
    馬麵聽許灝叫他老哥,心中頗為開心,回去在同僚中也可吹噓一番,笑道:
    而這些亡魂,他們都是些不服管教的人,受盡折磨依然不肯屈服,於是陰君就將其流放於此,你看他們如今魂魄缺失,淪為孤魂野鬼,永遠也不可能投胎了,自作自受。”
    許灝聽的出來,馬麵對口中這些頑固分子頗為不滿,應該就是自己這樣的人吧,不過峰回路轉,他又被陰君郭子儀奉為賓客,這也讓馬麵轉變態度。
    突然許灝俯視下方,瞳孔一縮,楞楞道:“馬麵,進了陰魂穀能不能活下來?”
    馬麵聞言不以為然,笑道:“從未有人進入其中還能存活下來,陰史上從未有此類記載,就當其中的魂靈,弱的直接魂魄被怪物吃掉,強的還能勉強保留一魂半魄,惶惶逃竄,但終究難逃一死。”
    聞言許灝一呆,盯著下空回味適才的一幕,他分明看到一男子在一山崖上,整衣端坐,手捧書卷,怡然自樂,周圍山石突兀,怪峰聳立,那人是誰?
    是魂靈還是活人?
    蒲團扶搖而上,速度快了起來,馬麵沒有在意許灝的話,解釋道:“大人,快到出口了,因此速度快了些。”
    許灝從剛才一幕中抽過神來,點了點頭,沒有回話。
    馬麵發現了許灝的異常,暗道終究還是個少年,雖然有後台,但膽子還是小了點,於是安撫道:“多來幾次就好了,有許多人第一次來屁滾尿流地,遠不如大人。”
    許灝回神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要是看到剛才那場景,估計回掉入陰魂穀去陪那些亡靈。
    數息後,眼前一道亮光映射而來,隨後場景一邊,許灝站在來時的河岸旁,身後傳來馬麵的聲音:“大人過了奈何橋便還魂了,小的先行告退。”
    抬眼望去,還是那片場景,遠山如墨,黑壓壓地矗立,突兀無比,身前的河水也是黑色,隻是當時岸邊的許多人不見了。
    唯有那洗衣女子還坐在岸邊,隻是靜靜坐著,看著流過的河水,不知在想什麽。
    許灝走上前去,坐在女子身旁,一起看著經久不絕的河水,不知為何,心中很是平靜,此處雖然荒涼,但比之陰魂穀那段路途,已是多了許多生氣。
    女子低頭靜靜道:“你見過郭子儀了?”
    許灝點了點頭,道:“見過了,他幫我改了生死簿上的年歲。”
    “哦,挺好的,你覺得他人如何?”
    女子低頭,發絲遮住臉龐,看不真切。
    許灝不知對方為何問這,如實道:“他幫我重生,我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女子用手捧起一些河水,奇怪的是沒有一滴水流出手掌,道:“當初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惜,我白生了眼。”
    她轉過頭來,莞爾一笑,不顧許灝,楊手一灑,黑水化作一道水流飛出,進入他的眉心。
    許灝起身後退,蹙眉正欲發怒,忽而感到混沌海隆隆作響,青火也盡興燃燒,照亮一片天地,元景天樞無法壯大,擴展了數十裏,他可以看到遠處的海麵上有小小的生物跳出,又墜入,反反複複,似魚卻無頭,似龜卻無殼。
    許灝突然心中湧出一些話,“混沌漸開,萬物初生。”
    “掌生氣而肉白骨,源源不斷的生氣流入身軀,混沌海神魂不滅,便可肉身不死,此為長青天樞?”
    許灝一呆,向女子投去目光,卻發現她已離去,地上留下一行字:
    赤誠自古便可貴,隻是生怕錯付人。
    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
    許灝默默讀過,字跡消散,心道:“是讓我不要輕信他人莫?”
    如若女子對他有歹意的話,恐怕他又得去見郭陰君了,又想起關鶴,不禁心中苦笑,自己的確是有些單純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此陋習確是得改了。
    許灝趨步,準備回去,想到裴城不禁擔憂,三大靈橋高手都未能鎮壓曜蓮,不知如今戰況如何,希望他們都沒事。
    不知為何,當他上了石橋,河水澹澹,白骨踴躍,他感覺到了異常,這河水兄似乎東西,而且還異常興奮,抱著少惹是生非的心態,許灝加快腳步走去,所幸一路無事。
    下了橋,已是午日,光芒耀眼,河水恢複了正常顏色,岸邊的石頭很是普通,難以引人注目,他看到了自己的屍體,一頭紮了進去,頃刻間便相融。
    許灝起身,觀望四周,好在此處偏僻,樹木叢生,是很好的遮掩物,且鮮有人來,因此無人發現他的肉體,不然他還得四處尋找,又要折騰一番。
    這一路來,發生怪異的事太多了,緩過神來,他催動腳步,快速朝著煙雨酒樓奔去。
    許灝不知道的是,他的腰間,不知何時別著一根白晃晃的骨頭,看起來很是怪異,他也不知道,河邊女留給他的四句話,前兩句是給他的,後兩句是給自己的。
    煙雨酒樓,關鶴在房間裏來回度步,焦急萬分。
    昨日酉時前一刻,他莫名其妙地睡了過去,直到今早才醒。
    清晨裴城被宋均派人送來,說是出現變故,他家大人也負了重傷。
    關鶴見裴城傷痕累累,昏迷不醒,但還有呼吸,有的救,但許灝不知所蹤,他不禁心生擔憂。
    據說紅月得知文縣高層損失慘重,已經開始侵占城池,很快便攻到此地。
    “說好的支援也不見到來,如今裴司使昏迷,群龍無首,如何是好。”
    關鶴想到杜司使,原本他們這批人先行,另一批人而後便到,杜通雖為玄字使,但為人苛刻,貪生怕死,據說是上麵有人托關係進來。
    平日裏躲在後麵便算了,如今危機關頭掉鏈子,著實讓他惱怒。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討殺聲,刀劍作響,呼喊不斷。
    關鶴眉頭一皺,俯身探頭,街上數百人廝殺,是紅月與文縣官府士兵,以及少數世家子弟。
    沒想到紅月已經殺至,看來這文縣是保不住了,他們能否活下去都是兩說。
    關鶴江房門關好,下樓看到一行人殺至酒樓外,為首之人是個紅發女子,鼻梁高挺,雙目如晶,身後之人都是隨意裝束,奇形怪狀,鎮靈司一眾人嚴陣以待。
    他心中明白,越是如此危急關頭,越玩鎮靜,對方來人不多,約一百人,是他們的兩倍,但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據他所知,紅月強的隻是少數高層,手底下的人還不如訓練有素的士兵。
    裴城赴宴受了重傷,能傷他的必然是紅月頂尖人物,宴席上盡是文縣強者,能讓他們铩羽而歸,那麽紅月強者必然也不會太好受,那麽此行來人也不會太強。
    關鶴腦海飛速分析,製定計劃,他們有先天資源優勢,經過專業訓練,對付這一百人並不很難。
    他一眼掃過,大多是玄關境,甚至有部分虛穀境,對方最強之人應當是為首女子。
    他可以感知到時玄關中期,關鶴不再遲疑,臨陣指揮,沉聲道:“向風隨我合力擊殺紅發女子,其餘人兩人一組,防守為主,帶我們拿下女子再進行反擊。”
    諸人會意,立即殺出,關鶴在眾人中修為最強,率先一劍劈出,劍氣滾燙,衝散紅月眾人,他不僅開啟幻塵天樞,鋒破天樞也是他擅長的力量。
    向風緊隨其後,配合關鶴,長劍揮灑,數道劍氣殺去,瞬間便有修為較弱之人莫名而死,紅發女子並不關心下屬死去,衣袖一甩,兩道符籙射出,綠光幽幽的光幕出現,擋下兩人攻擊。
    “此人是符籙師!”
    關鶴見狀眼神閃爍,目光凝練,投向向風,兩人相視一眼,頓時明白對方心中所想,如此便好辦了。
    符籙師擅長詭道秘術,近身戰鬥力最是不擅,兩人身法催動,矯若驚鴻,瞬間撲至紅發女身前。
    紅發女子不慌不忙,揮手一楊,兩人頓覺恍惚,刹那失神,。
    向風神識催動,恢複清明時,對方已經出現再他眼前,綿綿一掌擊出,他連忙側身躲避,但還是擦到了肩臂,所碰之處瞬間燃起綠幽幽的火焰。
    向風感受到臂膀傳來痛感,連忙運氣,欲逼出那邪惡靈氣,但沒有用,那股力量還在侵襲,他無暇戰鬥,即可全力抵擋體內肆虐的力量。
    “此火焰名為綠芙,是陰間之火,蘊有腐蝕力量,想要逼出可不容易,你的同伴夠忙活一陣子了,你要不要也嚐嚐。”
    紅發女子看著關鶴,挑釁笑道:“你還有個同伴叫許灝吧。”
    關鶴聞言麵色微變,隨即恢複如常,笑道:“什麽許灝,我不認識,何必多言,麻煩讓我嚐嚐你那什麽德芙!”
    紅發女子沒有碾壓他的實力,鹿死誰手尚且未知,她想要擾亂自己心境,從而更容易取得勝利。
    關鶴不傻,對方心思他心知肚明,也許她知曉許灝下落,但自己完全可以將其擒拿,而後嚴刑審問。
    “你可能還不知道為何昨晚你會莫名睡去。”女子見關鶴如此謹慎,並不急著出手,笑道:
    “昨晚我易容成你的樣子,同他前往曲府赴宴,趁他不備給他下了擾神符,而後趁亂與他逃離曲府,原本以為有一場惡鬥,因為他的神識太過強大,擾神符竟不能完全迷到他。”
    “但途中竟出現兩名古怪的家夥,他們幫我分散許灝的注意力,天助我也,我很輕鬆便為我師兄報了仇,現在輪到你了。”
    說著說著女子幻化成了關鶴的模樣,隻是眼神不同,關鶴頓時一呆,當對方有理有據地說出經過時,他便信了八成,如今見此情景,心中一片哀傷。
    許灝死了。
    盡管相識不久,但他可以感受到少年待人真誠,淳樸無暇。
    他喜歡同許灝在一起的感受,生在世家,兄弟姐妹雖多,但真心相待的卻沒有,他很喜歡許灝這個朋友,可是他卻死了。
    哀傷大於憤怒。
    關鶴失神之間,紅發女子抓住機會,飛身殺至,手掌綠色火焰幽幽燃燒,勢要將眼前男子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