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七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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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了教室之後,時不時地往門口看,就等著宋瑤回來。
周落往抽屜裏塞了本書,卻塞到一半怎麽也進不去。
她把書拿出來,低頭往裏麵看了看。
抽屜裏好像多了包東西。
她伸手拿了出來——是一包藥。
紅花油、碘伏、創可貼等等各種東西。
她拿著東西在白駱帆眼前晃了晃,“你放的嗎?”
白駱帆:“不是。”
“嗯?”周落奇怪道:“那是哪來的?”
宋瑤一直沒來,來的是徐甘。
他進來之後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凝視著他們。
學生們也知道必定少不了一場狂風暴雨,大氣都不敢出。
徐甘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山雨欲來。
半晌,他沉著聲音批評道:“你們真是膽大包天,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得用這樣的方式?”
“你們這麽胡鬧,最後不還是老師給你們收拾爛攤子?”
眾人都老老實實地低著頭挨訓,一聲也不敢吭。
良久。
講台上忽然沒了聲音,有人按捺不住,偷偷抬頭看,徐甘正盯著手機屏幕,神色複雜。
有人試探著開口問:“老師……怎麽了?”
徐甘猛地抬頭,說了句:“我出去一趟,你們都老老實實地給我待在教室裏上自習,聽見了嗎?”
眾人不明所以,隻見徐甘急急忙忙地給誰打了個電話,步履匆匆,拿著手機就出去了。
常梓琳見狀,偷偷跟了出去。
不一會兒,她麵色蒼白地回來了。
“好像是陽陽那邊出了點情況。”
眾人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被班長攔住,“你們幹什麽去?”
“醫院。”
“你們怎麽出去?”
還沒到周日,沒有假條怎麽可能出得去?
大家愣了愣。
班長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去宋老師的抽屜裏把假條拿過來,不過頂多能開三張。”
周落靈機一動:“這樣,你隻開一張,寫我的名字,我去拖住門衛大爺,你們趁機跑出去。”
“給我也行。”於冰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
孟祥婷:“還有我。”
“這事得讓男生去,萬一你們拖不住,我們可以用蠻力攔住大爺。”白駱帆揚聲說,“我去吧。”
班長沉吟片刻說:“別爭了,我去。你們跟著我,到時候就藏在警衛室後麵,看見我的手勢你們就往外跑。”
……
七班一行人悄咪咪地從知行樓溜了出來,班長拿著偽造的假條,在眾人的注視下進了警衛室。
周落等人偷偷趴在警衛室的窗口,墊著腳觀察著情況,眼見著班長打了個手勢。
校門口攔著的柵欄門緩緩張開。
“門開了,快走!”
十幾名少年少女們忽然極速朝著門口跑去,警衛室的大爺還在跟裏麵的少年閑散地聊著天,目光一掃,他揉了揉眼睛。
剛才什麽東西竄過去了?
“大爺,我都簽好了,沒什麽事,我就走了哈。”
“哎,去吧。”大爺的思緒被少年打斷,再仔細看看門口,連個人影都沒有。
真是老眼昏花了,改天真得買個老花鏡了。
市醫院離長和不遠,眾人在路上追上了徐甘,不過他們怕被趕回去,沒敢靠得很近,就跟他保持著一段距離,一直尾隨到了市醫院。
徐甘走得很急,到了醫院跟護士站的護士問了句什麽,護士指了指左邊的樓道,他道了謝便往左邊走了。
眾人繼續跟著他走。
徐甘直直朝著住院部去,一路小跑了約莫有幾分鍾,遠遠便看見了坐在椅子上掩麵痛哭的宋瑤。
徐甘連忙跑過去,“宋姐。”
宋瑤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徐甘的手臂,聲音顫抖:“徐老師,求求你救救陽陽!求求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椅子上起來,要給徐甘跪下,徐甘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宋姐,你別這樣,我肯定會救陽陽的,你坐。”徐甘扶著她坐下,說道:“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麽個情況。”
宋瑤仿佛脫了力一般,癱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醫生是肝髒突然破裂出血,現在血庫……沒有血了……”
她止不住地抽搐了幾下,又連忙抓著徐甘的手語無倫次道:“徐老師,我、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和陽陽是一種血型,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她還那麽小……你想要多少錢都行,我隻求你能救救我的女兒!她等不了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說著又想要跪下來,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握住這最後一絲希望。
“我們也可以獻血!”
趕來的少年少女們烏泱泱的一片,穿著長和的校服,氣息有些淩亂,“老師,我們也可以!”
徐甘驚愕回頭,“你們怎麽來了?不是說讓你們好好在教室上自習嗎?”
班長:“我們實在擔心,老師您就別說我們了,救人要緊!”
徐甘看著麵前站著的一行人,有些頭疼:“你們添什麽亂啊,你們才多大點,未成年人不能獻血的。”
眾人傻眼了一瞬間,他們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徐甘看了看學生們,又看了看痛哭的宋瑤。
“你們在這陪著宋老師,我去抽血,聽話點知道嗎?”
徐甘交代好,急急忙忙地走了。
十幾名少年少女看見此刻的宋瑤,眼眶同時泛酸。
宋瑤從來都是個講究的人,多數時候她都是化著精致的妝容,穿著得體的職業裝,踩著高跟鞋,姿態極其優雅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而眼前的宋瑤雙手掩麵,哭聲絕望,平日裏整齊的頭發淩亂不堪。
與她平時的形象大相徑庭。
於冰從人群裏走出來,坐到了宋瑤身邊,纖細的手臂攬住了宋瑤的肩膀。
宋瑤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哭聲不止。
周落等人也自發朝宋瑤走過去,圍住她,握住她的手,攔住她的肩。
宋瑤抹了把眼淚,努力平息著情緒,啞聲道:“你們怎麽來了……”
於冰安慰說:“老師,陽陽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陪著你一起等。”
周落:“對啊,您是一個特別好的老師,我們都知道,上天一定會看在您的份上,把這些福運回報給陽陽的。”
孟祥婷:“我們都陪著您。”
宋瑤哭了太久,早已是筋疲力盡,醫院的樓道裏通著風,她全身冰冷。
周圍的少女們溫熱的身體簇擁著她,手被人握著,身體被擁抱著。她好像暖和了不少。
她閉了閉眼,眼眶中積聚的淚水滾落,良久,她伸手摟過了身邊圍著的這幫孩子,顫聲道:“謝謝你們。”
她抬頭望向手術室的方向。
手術室的燈依舊亮著,紅燈刺目,她恨不得是自己躺在裏麵,換取女兒的平安。
等待,永遠是最煎熬的。
……
宋瑤臉上的淚痕未幹,呆滯地望著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
下一秒,燈滅了。
宋瑤幾乎是一瞬間跑過去,“醫生,我女兒怎麽樣了?”
醫生摘了口罩,微笑著說:“手術很成功,後續好好照顧,很快就能出院了。”
宋瑤愣了半晌,忽地笑了出來,連聲向醫生道謝。
醫生走後,宋瑤呆在原地,又哭又笑。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大喜,以及後怕。
“沒事了,沒事了。”她用手指擦著眼淚。
身後的學生們聽到這個消息,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相視一笑。
陽陽的麻醉還沒過,宋瑤走不開,便讓徐甘將他們送回去。
徐甘在門口跟大爺解釋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們給帶了進去。
回了教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徐甘跟他們秋後算賬。
徐甘大概也明白他們在想什麽,在講台上冷著臉盯了眾人一會兒,突然樂了,“看在你們這次樂於助人的份上,就不說你們了,下不為例啊!”
學生們靜了須臾,反應過來徐甘的話之後,齊刷刷地拖著尾音喊道:“老師你最好了!”
“你們少給我拍馬屁,再有一回這樣的事,我可幫不了你們。”徐甘佯裝生氣地說。
班長笑著說:“老師,我們都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肯定還會幫我們的!”
徐甘笑:“你小子是在這給我打預防針呢吧?”
“哈哈哈哈,我沒有。”
“哈哈哈哈哈”
這一天各種事情驚心動魄,周測終究是沒能進行。
但是他們覺得,在十六歲的這一天裏,他們所收獲的遠遠比一場考試要多得多。
不虛此行。
天色漸沉,徐甘開了教室的燈,看著他們做今天沒完成的試卷。
教室裏安靜非常,隻有偶爾的翻卷聲,和寫字的沙沙聲。
徐甘站在講台上,俯視著台下這群少年人。片刻後,他的唇角微微揚起。
原來這份工作的意義在這裏,在一個一個鮮活的少年人身上。
少年人就是,永遠理想主義,有棱角,不圓滑。見到不平,會反抗;見到不幸,會同情;見到美好,會樂於跟所有人分享。
其實他們不知道,真正美好的,是他們本身。
少年時代永不落幕,理想主義永遠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