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種緊急救台的手術，能少接觸就少接觸，更何況即便吉翔有執業證，他也沒資格做高級手術。
    熬資曆也要過個十年八年才行，再怎麽說那都是4級手術，衛健委對手術分級有著明確的規定。
    “做手術吧，最後一台，好好收尾。”劉主任穩了穩心神，根本不管趙哲趙醫生說什麽，直接打斷。
    那個話癆能說什麽有用的話，一堆無用信息，更多的是各種八卦。
    “嗯。”吉翔點了點頭，和劉主任專心手術。
    手術做的相當順利，劉主任漸漸的已經迷戀上這種感覺，不像是從前自己做部分腎切除，總是感覺患者隨時隨地會出血。
    現在做完就做完了，暫時還沒出現術後出血的患者。
    4的概率被一台術前介入手術消弭於無形之中，而且部分切除手術做的也順利了很多，劉主任的觀念早已經被無數事實扭轉過來。
    從前偶爾午夜夢回，劉主任會擔心手術出血被驚醒，再也睡不著的毛病也漸漸被治愈。
    如果有可能，劉主任堅決不想放吉翔走。
    手術順利結束，一起把患者抬上平車，吉翔要去送患者，劉主任做了一個手勢。
    “趙醫生，你去送患者，我和小吉聊聊。”
    “好咧。”趙哲連忙說道，“回去什麽情況我跟您電話匯報。”
    老主治有老主治的好處，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不像是一些愣頭青，自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還要問兩句。
    劉主任揮了揮手，拉著吉翔去更衣室。
    “小吉啊，不是我埋怨你，這種活真的不能接。”劉主任絮叨著，“也不是我冷血，治病救人麽，誰不想呢。那麵就是一大堆麻煩，你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麽？不能的話就老老實實待著。”
    吉翔知道劉主任是對自己好，才冒著道德上的指責跟自己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主任，我知道。”吉翔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心裏不服氣，但這就是事實。”劉主任歎了口氣，“誰不想著治病救人，可我這麽多年看了多少一心思治病救人的醫生直接就沒了。”
    “沒了？”
    “醫療事故總要有人背鍋吧，那些個愣頭青直接衝上去然後就沒了然後。活著，苟著，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才是對這個社會最大的貢獻。”
    劉主任語重心長的說道。
    “主任，可我真的覺得自己能行。”吉翔梗著脖子說道。
    “你覺得沒用。”劉主任道，“得管事兒的人覺得才行，白處長，當年他手術做的要多好有多好。給你舉個例子，省裏有一個大秘的老爺子腦出血，急診，去不了帝都。”
    “當時患者住在附一院，他們主任不敢上，咱附二院的老主任說能試試，轉過來上台打開一看就傻了眼。”
    “裏麵都是血豆腐，根本做不了。”
    “後來呢？”吉翔提起精神。
    “已經開了，實在下不去。”劉主任回憶起當年的事兒，語氣悠悠，“那時候老白被架空，也算不上架空，屬於有本事又沒人罩著。”
    說著，劉主任深深的看了一眼吉翔，一切盡在不言中。不過他沒糾纏，繼續講道。
    “省裏那位肯定無法接受，在手術室外麵直接哭暈過去，送去搶救。”
    “要不說急診急救這種活還是少接為妙，患者家屬還沒來得及接受，情緒激動。”
    “當時他上麵的那位直接發火，把咱附二院大院長一頓罵。那時候還不是孫院長……”劉主任說著，頓了一下，“老院長也很生氣，把當時神經外科主任按在手術室一頓嘴巴子。”
    “啊？直接動手了？”吉翔一愣。
    “那時候作風都很粗暴。”劉主任道，“老院長也是生氣，神經外科主任太草率，他難道不知道這種事兒怎麽都得百分之九十九成功率才能開麽？不開，還能認慫。開了，就要擔責任。”
    “當時神經外科主任也是想……算了不說這個，反正沒辦法收場，隻能把賦閑在家的老白給叫過來。”
    吉翔一怔。
    他可不認為是領導慧眼識英雄，認準了白處長，找個機會就把他拎出來。
    如果老院長有這個心思的話，就不會有賦閑在家的說法。
    那就是傳說中的背鍋！
    “老白也清楚，當時他和老院長聊了一會，具體內容這貨一直沒跟我說。”
    “結果呢？”
    “手術很成功，老白的水平還是省裏麵首屈一指的。”劉主任微微一笑，“術後第二天患者就醒了，也沒什麽大事。老白呢，則就這這個機會翻身，直接去了醫務處，第二年提了副處，兩年後正處，還算是順利。”
    吉翔聽劉主任講當年的往事，雖然話語平澹，可其中刀光劍影的鋒利與寒氣，哪怕是現在的他也能感受得到。
    “白處長很厲害啊。”吉翔感慨道。
    “是。”劉主任輕聲說道，“我們那批人裏，他是最厲害的。有一次我倆去看電影……”
    說到這兒，劉主任見吉翔的目光驚訝，哈哈一笑，“很正常，別多想。看場電影有什麽的，又沒胡亂搞。那時候還年輕，我們都沒結婚。”
    “然後呢？”
    “看電影前，我倆去吃肯德基，他吃了一半抬頭看著我，含含湖湖說——我還是想做動脈瘤。”
    真是有心！吉翔心裏稱讚。
    “但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小吉你自己琢磨。”劉主任道，“去給人擦屁股的活，哪怕要幹也得打起十二萬分的謹慎。
    你沒有害人的心思，可是別人呢？出錯了，往你身上一甩，都是你的錯。要是做成了，手術本身也沒多難，都是你主動請纓，要不然人家有三百多種方式可以解決。”
    “……”
    “三百多種，三百多！”劉主任強調道。
    吉翔無語，他能想象到這台手術會很麻煩，可是卻沒想到會這麽麻煩。
    劉主任一直護犢子，很認真的給自己說各種掏心窩子的話，比自家老爺子對自己都要好。
    但是……自己分明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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