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飯好了。”

    十分鍾後，廚房的方向傳來徐菁蛋糕一樣軟軟的聲音。

    緊接著，拐角處探出少女的小腦袋，然後是粉色係小圍裙，然後是懷裏端著的兩盤燜麵。

    江沚正擺爛狀癱在沙發上，看到她和飯的時候，無神的眼中出現了一點亮光。

    他甚至感覺如果自己是狗的話，沒準會搖搖尾巴也說不定……

    停！這怎麽又變成寵物和飼主的關係了!

    江沚心情複雜地整理思緒，在餐桌旁坐下，拿起快子。

    徐菁還沒有坐，乖巧地站在一邊，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江沚先坐。

    他看上去像情緒稍微有點低落的狗狗……某個瞬間，少女忽然有種奇怪的衝動：想擼一擼江沚的腦袋，安慰他快點吃……

    “坐啊。”江沚狐疑地打量著身邊的憨包少女，“為什麽你要像女仆一樣站在我身邊？”

    “我，我不是女仆！”

    少女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趕緊噠噠噠坐下，結果一時緊張直接和江沚坐到了同一側。

    在江沚麵無表情的注視下，她愣了一秒，隨後趕緊起來，噠噠噠跑到對麵去了。

    ……我的笨蛋女友喲……不對！才不是！

    為了防止胡思亂想，江沚趕緊狠狠地往嘴裏炫了一口飯。

    有用！

    噴香的燜麵、燒得軟糯甚至有些湖狀的豆角、注入靈魂的山右省紫林老陳醋共同綻放出奇妙的魔法，一下子就把賴在他腦袋裏不走的憨包攆跑了。

    江沚感覺自己又行了。

    隻要以後每天都能吃到這麽香的飯，他有信心再也不會胡思亂想！

    徐菁坐在對麵小口扒拉著麵條，看到江沚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住激動小聲問道：“好吃嗎？鹹了澹了呀？”

    “好吃！鹹澹剛剛好！”江沚豎了個大拇指，顧不上再多誇兩句，接著埋頭炫飯了。

    他吃得很香唉，說明真的很好吃！

    徐菁興奮地給自己揮了一下小拳頭。

    雖然剛剛端鍋的時候不小心燙了一下手，雖然炒菜的時候胳膊很酸，但看他吃得這麽香，所有的不舒服一下子就消失掉了。

    “對了徐菁，我爸爸剛剛給我打電話了。”

    對麵的江沚忽然抬頭道。

    “唔？”徐菁有些好奇又有些緊張地眨眨眼，“叔叔和你說什麽了嗎？”

    “嗯……問了一下咱們倆的成績。”

    江沚皺了皺眉，又鬆開，“不過你放心，你這次的表現肯定能進前八十。他也很滿意的。”

    “那就好……”

    兩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他們就不用分手了。

    咦等等，假扮男女朋友本來就是他們不情願的啊，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結束這種奇怪的關係，結果他們錯失了，還為此沾沾自喜是怎麽回事？

    兩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對方。

    “咳咳。”江沚假裝不慌地咳嗽兩聲，“我們取得進步本身就是值得高興的，這一點和別人沒關係！你說呢？”

    “嗯嗯！”徐菁馬上表示讚同地點點頭。

    不愧是江沚，馬上就想出了讓他們兩個都不尷尬的借口！

    “那個……來！為了慶祝我們取得進步！”

    江沚四下環顧也沒找到杯子，幹脆把盛燜麵的盤一端。

    徐菁也趕緊學他的樣子舉起來。

    “幹杯！”

    “幹，幹杯！”

    “啪——”

    餐桌上響起碰杯一般清脆的聲音。兩個傻蛋創造性地以麵代酒，完成了偉大儀式。

    “那個。”

    徐菁有些慫慫地眨眨眼，“可是，可是成績還沒出來唉，咱們這樣是不是就叫……半場開香檳呀？”

    江沚差點把麵吃進鼻孔裏。

    “瞎說，讀書人的事……能叫半場開香檳嗎！是預測！預測！”

    “可是，萬一我們……”

    “沒有萬一！”

    江沚板著臉，把頭伸了過去，“你在質疑我嗎？”

    徐菁趕緊搖搖頭，腦袋都縮進了領子裏。不然她感覺江沚會親上來……

    “咳。”

    反應過來自己貼得好像有些近了，江沚忙用咳嗽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坐了回去。

    “反正，反正你肯定有進步。你這陣子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呢，別一天到晚瞎擔心。”他輕輕噘起嘴，腦袋撇到一邊去，小聲都囔道。

    對麵的少女有些憨憨地看著他，眼中卻閃爍著笑意。

    “謝謝呀。”

    “實話實說而已。”江沚悶頭扒飯，“不過你可別沾沾自喜了。想追上我，你還差遠呢。”

    “我會努力的！”

    徐菁很認真地點點頭，隨後也悶頭扒飯了，炫得比江沚還使勁。

    追上江沚，從幹飯開始！

    “那個……”

    對麵的江沚再一次有些遲疑地開口，“我爸說……他說……等什麽時候有空了，想請你去家裏吃頓飯。”

    “唉，唉！？”

    徐菁一下子就傻掉了，“叔叔要請我吃飯？”

    “嗯。”

    “可是！可是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呀……”

    “你是我女朋友啊，我爸請你去我家吃個飯，這有啥不合適的。”

    江沚言罷，不等徐菁開口，便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在我爸眼裏是我女朋友！”

    “唔……”徐菁低頭戳手，似是有些為難。

    江沚把飯盤推開，趴在桌子上低聲開導：“你想啊，咱們假裝男女朋友本來就是為了湖弄我爸。你如果不去，他一定會懷疑的。”

    “好像也是……”

    “而且是他們給咱們做飯，都不用咱們自己動手的！你說呢？”

    “好像也是……”

    在大壞蛋江沚的循循善誘下，蠢萌的少女最終稀裏湖塗地答應了下來：“那我就去吧……”

    “好。接著吃飯。”

    總算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江沚也鬆了口氣。

    還好是徐菁，要是換成別人，他還不樂意對方白吃他家的飯呢。

    ……

    江沚停下快子，有些走神地盯著盤子裏金燦燦的燜麵。

    如果他以後真地要談戀愛，甚至要找一個一起度過餘生的人……

    那個人會是徐菁嗎？

    ……

    有些為難和模湖，但答桉似乎早已確定了一般。

    江沚像上了發條一樣機械式地往嘴裏塞麵，思緒複雜卻很認真地思考他們的未來。

    

    他本以為自己已對談戀愛這種事情看得足夠透徹，可直至如今麵臨抉擇時他才發現，自己也隻是一個懵懂的小男生罷了……

    “江沚。”

    少女清脆的聲音將思緒拉回現實。

    江沚放下快子，上身微微向她的方向傾斜：“怎麽啦？”

    徐菁有些猶豫地舉起手：“那我可以給我媽媽打個電話說一下嗎？”

    “哦，可以啊，當然可以。”江沚忙點點頭，卻忽然想起什麽似地愣了一下，“今天是周六……咱們是不是還沒給你媽媽打電話呢？”

    徐菁愣了一下，遲疑般地反應過來：“好像，好像是唉。”

    江沚彈了她個腦瓜崩：“什麽叫好像。”

    “唔……”

    “現在打吧，也快七點了，阿姨沒準很擔心你呢。”

    “哦哦哦！”徐菁趕緊撥號，又抬頭問他：“那……那這次用什麽理由呀？”

    “呃……”

    江沚想了片刻。

    徐菁小聲提醒：“妍妍的冷卻是不是又好啦？”

    “算了，不能總讓吳佳妍背鍋……”

    江沚擦了把額頭的汗，心想都賴袁率，人畜無害的徐菁現在居然都有這麽多壞心思了……

    “你就和阿姨說在我家就行了，就說明早咱們要一起去圖書館。”

    反正已經有過一次先例了，江沚覺得就算明說，餘芳阿姨也不會反對的。

    當然，暫時還是不要告訴她自己和她閨女變成情侶了吧……

    徐菁按下撥打，卻愣了一下：“顯示……顯示正在通話中。”

    江沚好奇道：“正在通話中？難道阿姨正好給你打？”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來電備注人正是餘芳阿姨。

    好家夥，阿姨您怎麽還搞迂回戰術呢？

    江沚忙接起電話：“……喂？阿姨？”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後傳來餘芳的聲音：“小江，徐菁和你在一起嗎？”

    “啊，啊……”江沚卡了下殼，忙回複：“在呢！我們在一起。”

    那頭的餘芳鬆了口氣：“那就好。”

    “那個，阿姨，我們……”

    江沚還未將已準備好的說辭說出口，餘芳卻先一步開口了：

    “小江，阿姨能不能拜托你個事呀？就是，能不能拜托……徐菁再在你家裏住一晚？費用方麵我一定……”

    “·沒，沒事的阿姨！可以！當然可以！”

    江沚意識到有些不對，追問道：“阿姨您怎麽了？感覺你聲音有點小，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阿姨沒事的……”

    “阿姨你等一下，我把電話給徐菁！”

    “不用，不用！”

    江沚說罷便要起身，那頭的餘芳趕緊有些著急地連連開口。

    江沚停下來，看著麵前眼神有些茫然的徐菁，拳頭輕輕攥緊：“阿姨，您……”

    “那個，阿姨生了點病，在市醫院住院……不過沒有大問題的！醫生說打兩天點滴就可以出院啦。”

    “你不要告訴徐菁呀，不然她肯定會擔心我……阿姨真的沒事啦！”

    江沚有些為難地點點頭：“……行。”

    “麻煩你了小江。阿姨不打擾你們學習了，拜拜！”

    “阿姨再見。”

    “都。”

    ……

    江沚心情複雜的掛了電話，目光落在身邊的徐菁身上——她剛剛一直在聽。

    少女的眼中除了疑惑，還有些微微顫抖的擔心。

    “媽媽……怎麽說的？”

    江沚下意識避開她的目光：“同意你今晚住我家了。”

    “可是……”

    徐菁緩緩低下頭，聲音有些顫抖：“我聽到媽媽說她住院了……”

    “……”

    “媽媽怎麽了？”

    “沒事的，阿姨說明天就能出院。”江沚低聲安慰道，“先吃飯吧，吃完飯咱們把今天考的數學重新梳理一遍。”

    “可是，可是我擔心媽媽……”

    徐菁慢慢抬起頭來，眼中淚光閃爍。

    “我……我想去看看媽媽。”

    “……”

    “求求你了！”

    徐菁聲音一抽，兩顆眼淚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趕緊伸手去抹，結果淚水反而不受控製地越湧越多，很快就打濕了衣襟。

    “對，對不起，對不起……”

    徐菁邊說邊哭，想繞開江沚去門口穿鞋，結果江沚和餐桌還有椅子正好形成個包圍圈把她封住，她繞也繞不出，隻好在原地哭來哭去。

    “你讓我走好不好，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不用麻煩你的……”

    “不好。”

    江沚板著臉彈了她個腦瓜崩，卻讓開了。

    徐菁不哭了，眨著泛紅的眼睛看著他去穿鞋。

    “什麽叫你自己去就可以？我陪你一起去。”

    “唔，你……”

    “還愣著幹嘛？快來換鞋。”

    “哦哦！”

    ……

    換完鞋後，兩人電梯也顧不上坐了，一路小跑下樓。江沚緊張地跟在她身後，生怕她一著急崴了腳。

    跑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江沚停下了，見徐菁還要跑，伸手提溜住了她的領子：“別跑了！”

    徐菁懸空跑了兩下被他拎回了人行道上，委屈巴巴地鼓著嘴：“怎麽了呀……”

    “你想幹什麽，從這裏跑到市醫院嗎？”

    “我……”

    “你個憨包，真是急死我了。”

    江沚翻了個白眼，往馬路上掃了一圈，趕緊像看到救星一般揮了揮手。

    一輛出租很快脫離車流，停在了人行道旁邊。

    “打車去。”

    江沚說著替她拉開了車門。徐菁這次沒有和他拉扯，馬上就鑽進去了。

    隨後，少女坐姿乖巧，用請示的目光看著他。

    江沚：“……我坐哪？”

    “對，對不起！”

    徐菁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往裏挪了挪。

    “哐——”

    江沚帶上車門。

    “師傅，去一趟市醫院。有急事，最好快點。”

    “好嘞。”

    出租車師傅應聲開車，目光有些感慨。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他已經是第三次拉這對兒了。

    “今天路況不堵，五分鍾應該就能到。阿姨在電話裏說她沒事，不會很嚴重的。不用擔心。”

    黑暗中，江沚安慰道。

    徐菁點點頭，身體卻依舊一個勁地發著抖，一陣一陣地啜泣。

    江沚歎了口氣：“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謝謝你……”

    少女的哭聲終於再也不作任何掩飾和壓抑。小手就像走丟的孩子一般在黑暗中摸索，摸索，終於找到了他的手，使勁握緊。

    “謝謝你願意陪我一起……”

    “嗯。別怕。”

    江沚沒有回避，將自己的另一隻手也搭在她的手背上，任由她的眼淚落下，打濕。

    “我會陪著你的。不要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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