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用對方的視角凝望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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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客棧房間的窗戶,外麵街道熙熙攘攘,以不死泉為中心,無數城民帶著青琅麵具圍著城中心的不死泉跳舞。
    夕陽的餘暉籠罩著青琅城,火紅的晚霞布滿整片天空,城中人仿佛是在火中起舞。
    祁歡靠在窗邊,摩挲著手中的青琅麵具,她低頭望著手中麵具上的蝴蝶若有所思。
    姬慕白在一旁打坐,似乎已經入定。
    “你們倆真就在這坐等結果?”魔尊翹起前爪搭上窗戶,望著不死泉裏的靈氣翻湧。
    他能感覺到這個陣法的詭異和強大,積聚了三百多年的祈禱之力和靈氣,若是陣法開啟,他們誰都逃不掉。
    “怎麽,翠花怕死?”祁歡垂眸輕笑。
    魔尊狗尾巴輕搖,“笑話,本尊不死之身,誰也殺不死本尊。”就算陣法開啟,他這個身軀死亡,本體也不痛不癢。
    “幻境裏展示的是回憶裏過去的事情,本尊隻是好奇姬慕白為何說死去的不是靜姝,難道你們看花眼了?”
    祁歡搖頭,她抬起手中麵具比在自己的臉上,和姬慕白破開幻境離開之後,她將麵具撿回來了。
    麵具就是她做夢和進入幻境的關鍵,丹兮……暫且稱那個黑衣女子為丹兮吧,丹兮告訴他們麵具上有她施下的咒術,但在解釋為何會通過麵具夢見她們時,她的神情不對,解釋也模糊不清,多半是在說謊。
    更何況,她和姬慕白看過案卷,案卷記載三月七日,外地醫者靜姝途經青城,於那日辰時與李善發生衝突,打傷了李善一隻眼,之後還有賠償。
    而幻境裏,三月七日,靜姝和丹兮被李善害得落泉,靜姝因此死去。
    時間和事件對不上。
    魔尊不解:“人會在回憶的幻境裏造假?”
    “為何不會,人一向喜歡粉飾太平,真正醜陋不堪的回憶,要麽被故意遺忘,要麽刻意美化,改變幻境不是難事。”
    祁歡以前寫日記都不會寫下真正讓她難堪痛苦的回憶,她刻意地隻記下每日的快樂和一些正常的小情緒,那些負能量可怕的事情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日記本。
    人在寫給自己的日記裏都會說謊,那麽在幻境裏造假又有什麽稀奇的。
    “這也隻能說明幻境有問題,如何能說明你們所見的人不是丹兮?”魔尊聽完後問道。
    床上打坐的姬慕白睜眼,他回答:“看出來的。”
    修習了各門各派的仙法,那點小法術騙不了他。
    “都是細節。”祁歡微笑,夢中她是以靜姝的視角看見的丹兮,幻境裏她旁觀一切,她發現第三視角的丹兮和靜姝視角的丹兮不一樣。
    去了青城之後的丹兮會變老,會有白發,但在靜姝視角裏丹兮永遠都是一個模樣。
    而那個自稱是丹兮的黑衣女子卻是靜姝視角丹兮的模樣,最美的那個模樣。
    如果活下來的是丹兮,丹兮哪裏有時間去關注自己的容貌,隻有愛她的人會記住她最美的模樣,想要留住她。
    丹兮和靜姝兩人都挺有趣的,真正死去的丹兮找她入夢,卻是以靜姝的視角。而活下來的靜姝卻將自己變成丹兮,以丹兮的麵貌生活。
    魔尊接著問:“那活下來的靜姝為何要變作丹兮的模樣?”
    祁歡聞言瞅了魔尊一眼,她挑眉:“這背後的原因,你一隻小狗是不會懂的。”
    魔尊:“……”拒絕歧視小狗!
    姬慕白看向祁歡緩緩開口:“因為靜姝的愛意。”
    一人一狗都因為姬慕白的回答而紛紛回頭。
    祁歡莞爾一笑,舉起麵具橫在兩人中間,她透過麵具看向姬慕白,姬慕白也透過麵具看她。
    晚霞照千裏,粉色的餘暉灑在房間裏,兩人之間多出一種道不清說不明的氛圍。
    魔尊翻了個白眼,姬慕白不就是動過心嗎,回答一個問題還顯著他了!小狗不懂,小白懂是吧!
    “汪!”魔尊跳上桌子瞪著兩人。
    “既已知道死去的醫修不是靜姝而是丹兮,你不改賭約嗎,姐姐?”姬慕白下床走到祁歡麵前,他低下頭。
    祁歡從頭到腳打量著姬慕白,怎麽感覺這幾日他長得很快,明明在京城兩人還一般高,如今她都要抬眼看他了?
    “不改。”祁歡戴上麵具看了眼窗外,她拉住姬慕白的手,對著魔尊說道:“看門。”
    靜姝不願讓他們看到的事實究竟是什麽,真正在他倆麵具上動手腳的丹兮會告訴他們答案的。
    魔尊還沒答應,兩人便已經倒在桌子上睡下了。
    三百二十四年前的三月七日
    丹兮不願看著青城百姓皆因瘟疫死去,她不顧靜姝阻攔去不死泉放血,被李善撞見。
    李善並非是像幻境裏那般直接瘋狂地撲向丹兮,他像個可憐蟲一樣跑到丹兮麵前跪下,“你真的是仙人!你的血能救人,能不能救救我,讓我喝一些!”
    他一雙眼睛裏寫滿了算計,既然丹兮大夫的血放在泉裏可以緩解疫病,那他直接喝一口純的豈不是就會痊愈!
    如果能再給他一家老小一人一碗血多好,他望向丹兮理直氣壯道:“你是仙人,你不會死,多分出些血救救我,救救我的家人。”
    丹兮轉頭看向李善,她輕咳兩聲,臉色蒼白:“我不是仙人,我的血隻能緩解疫病,我……救不了你們。”
    丹兮必須承認自己如今所為隻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她根本無法治愈疫病,她能騙自己卻不能騙病人。
    靜姝看向丹兮,眼中滿是心疼,師姐很清楚她的血不能徹底救人,但她一直堅持,因為不願見到那麽多人在她麵前死去。她現在承認了,承認她的無用和無奈。
    靜姝本該高興的,這樣她便能勸說丹兮隨她離開,可丹兮此時的失落讓她也不得歡喜。
    李善染上了瘟疫,這幾日嘔血嚴重,他怕死怕到睡不著,如今好不容易有點希望,丹兮卻說救不了他,不!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不,你騙人,你是不是不想救我!”李善發狂衝向丹兮,狠狠咬下丹兮胳膊上的一塊肉,他滿嘴血汙不停地咀嚼著咬下來的衣服碎布和血肉。
    “瘋子!”靜姝當即對著李善的眼睛來了一拳,她氣得雙眼通紅還想再打幾拳卻被丹兮拉住。
    “靜姝,帶我走。”
    丹兮的潔白衣衫破損被鮮血染紅,虛弱地倒在靜姝懷裏,她的師姐何曾如此狼狽過。
    靜姝看著那血淋淋的傷口心中刺痛,她抱起丹兮離去。
    當日回去沒多久,官府便來人帶走了靜姝,理由是李善狀告靜姝打傷他。
    丹兮想要跟著一起去,靜姝望著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隻說讓她安心休息,自己一人去即可。
    如今瘟疫橫行,官府老爺也染了病出不去,他早就不管事了,沒想到這個李善竟然如此難纏,不知許了官老爺什麽好處讓他打開了已經結網的府衙大門。
    不過是簡單的鬧事打架,官老爺罰了靜姝幾吊錢就放她走了。
    驚堂木一拍,就這麽結束了,靜姝心中越發忐忑,李善搞如此大動靜竟然隻是為了一點錢嗎?她顧不得去質問李善,飛快跑回醫館。
    “師姐?”
    空蕩蕩的醫館,臥病在床的丹兮已經不見身影,靜姝翻遍了醫館終究是崩潰地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