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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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著這樣複雜的故事呀。他們看著性情迥異,看著野心勃勃,又或者總是一副蠻橫莽撞的樣子,但在他們的心中,或許有著不為人知的角落,就像永遠的傷疤,牽動著人的心弦。
    薛郎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仰頭望向天空,眼角微微發紅:“我父親是縣官,自己有點能力,娶了個妻子也算是當地望族,但一直沒有兒子,可惜他的資財不夠,就把大女兒賣給富商換錢,娶了我母親,也有了我。我一出生,母親就因為生產而落下重病,不久離開人世,其實這一切也是因為她有心結。她十月懷胎苦苦生下的孩子,卻不得不留給大母,這就成為了她的心病。大母對我很好,從來都不苛待我,但她的女兒很淒慘,大女兒抑鬱而終,小女兒嫁了個小官,後來難產離世,大母受了刺激,也不在了。”
    乘雲感激的笑了笑:“謝謝您,可我不願意為自己的錯誤而開脫,我知道我有罪,所以我隻想好好的贖罪,去洗清那些手上的血。我知道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但我會用盡全力。”
    員外郎沉思片刻,隨即問道:“那你母親後來怎麽樣了?”
    薛郎中體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依然是那麽溫柔:“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我們的出身,我們的過往,但是我們可以選擇自己將要走怎樣的路,是走在陽光之下,還是永遠與黑暗為伍。隻要你心存善念,就可以和過去告別,況且那是他們的過去,與你無關。”
    一時間,乘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一個勁的點頭。薛郎中望著她,仿佛想要笑,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說實話,作為寒門子弟,我對那些世家貴戚並沒有什麽好感。我上麵有兩個姐姐,都不在人世了,就是被那些禽獸害的…”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喝了口酒,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母親沒有地方可去,又懷著身孕,就隻好回了青樓,因為那裏有朋友,好歹可以接濟。後來我出生了,母親養不起我,就隻能讓我去那家討生活。他們看不上我,就把我當做下人對待,為了母親,為了活下去,我都可以忍著。後來,父親一家犯事,舉家被誅,因為我在名義上是養子,所以被赦免,考學來到這裏。”
    麵對著這樣的世道,一個人女子的悲劇又怎會通過不與男子產生交集而得以扭轉?
    蘇主事也有些嘲諷的笑了:“所以嘛,我不會和任何女子在一起,我希望每個人都能自由自在的飛翔在天際,做自己的鴻鵠,我不希望她們被束縛,被傷害,我想看到她們幸福的笑容。”
    乘雲點了點頭,但隨即,卻歎了口氣:“我很佩服大人的境界,但即便是我們選擇用消極的方式退讓,也依然改變不了她們生存的處境,改變不了她們被關在籠子裏的命運。我們自己孤獨終老,最終卻可能發現,情況隻是變得更糟。”
    蘇主事忽然笑了,笑得很無奈:“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反抗是全然沒有意義的,但我至少不想親手了斷這些女子的路,我不想再重複我走過的路,不想再看著我母親的心願落空,我隻能做我能做的,哪怕是一生孤獨,也比將別人推入深淵更好。”
    可惜,即便是不被人推入深淵,自己也會往裏麵跳。哪怕知道前麵是萬丈懸崖,哪怕知道跳下去就隻有死路一條,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往下跳,沒有別的,隻是因為生命中處處都是懸崖,從來沒有生機。
    但這樣的話如今說來也沒有任何意義,隻是自尋煩惱。這天下但是從來不是隻憑著一腔熱血就可以改變的,哪怕初衷再好,可惜手中沒有棋子,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領,也終究隻是廢棋。
    員外郎聽到了他的故事,也不由得感慨道:“母親生孩子真的不容易,冒著最大的風險,卻獲得了最小的回報。那些人隻管生,卻從來都不養育,隻將一切都推到女人的身上,就坐享其成,還覺得自己多麽有本事,我隻覺得可笑。”
    員外郎聞言,立刻喊到:“我也是!不過我沒有姐妹,我母親隻有我一個孩子,她家道中落,被家裏人賣給老男人做妾,生完我不久就離開人世。那些人總是欺辱我,把我當狗使喚,後來我逃了出來,被一位私塾先生資助,這才有了今日。”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很尋常,就好像是在說著最普通的那種,但他的眼眸中卻有著最深沉的哀傷,就如同化不開的冰,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消散。
    或許沒人會想到,這看著瀟灑的男子背後,也有如此淒涼的過往。
    蘇主事低下了頭,過了很久才吐出兩個字:“走了…”
    一時間,空氣陷入了凝滯,所有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他,但蘇主事又抬起頭,又用平時一樣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都過去了,母親是被他們害的,他們說若是別人知道我有這樣一個母親,一定是走不長遠的。可能你們也猜到了,蘇家最後的覆滅也是我的推波助瀾,我和遠房的親戚一起聯手,找到了他們的罪證,將那個男人推了出去。但我不希望無辜的人受到牽連,就從中周旋,總算是由族滅改成了赦免所有的無辜人等,還算是保住了很多性命。”
    乘雲聽著他所說的話,便想起了自己的經曆,不由點了點頭:“表麵是世家大族風光無限,但背地裏藏著的陰暗又有多少人可以知曉?我生在一個如火如荼的大家族,我曾一直以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直到其他人將罪狀遞在了家門口,我才明白我的手上染著多少人的血。”
    蘇主事望著她,倒是前所未有的正經:“你沒必要因為他們的錯誤而心懷愧疚,這是他們的錯,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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