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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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你霸道,霸道地鏟糞。真是臭死了。小馬。走啦!”
    惱羞成怒的曹棟棟,直接將馬小義推入車內,然後乘坐馬車離去。
    而張斐卻手握那一兩銀子站在原地,眯著眼,仰望著湛藍的天空。
    等馬車遠去之後,那陶勇漢才戰戰兢兢來到張斐身前,哆嗦著嘴唇,“張三。張三。那那是曹曹衙內麽?”
    張斐似乎並未聽見,仰著頭,雙目微合,喃喃自語道:“悟了!我悟了!”
    陶勇漢納悶道:“啥悟了?”
    張斐雙目一睜,低下頭來,望著陶永遠,笑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陶勇漢一臉呆愣地看著張斐。
    張斐將手中的銀子拋給陶勇漢,“拿著喝茶去。”
    陶勇漢慌張地接過銀子來,不禁兩眼放光,“這銀子給給俺?”
    張斐點頭一笑,“走吧!”
    “幹啥去?”
    “鏟糞。”
    “?”
    張斐手持鏟子來到那堆馬糞前,輕快地將那馬糞鏟入車內。
    繼續前行,繼續鏟。
    但仿佛永遠都鏟不完。
    “呼呼這還是一個體力活啊!”
    張斐杵著鏟子,一邊喘氣一邊向陶勇漢問道:“我說老陶,怎麽這麽多糞便,是不是故意有人在整我們?”
    陶勇漢拿起脖子上的帕子一抹腦門上的汗,“你也不看咱東京有多少車,每天都是如此,如一些皇親國戚出門,都是先派仆人自掃街道。”
    張斐又問道:“咱們巡警都幹這事,那誰去緝拿賊盜,處理糾紛?”
    陶勇漢立刻道:“也就新人幹這事,一般清掃街道,都是咱們下屬的街道司幹得。”
    張斐點點頭。
    忽聽得一人道:“喲!這不是大耳筆張三麽,怎麽改行在這裏鏟糞了。”
    張斐偏頭看去,但見幾個公子哥往這邊走來。便向陶勇漢道:“我們走吧。”
    “哎!”
    陶勇漢瞧著來者不善,神色略顯慌張,推著小車與張斐往前走去。
    那幾個公子哥見張斐欲走,卻仍不罷休,還追了上去,嘴裏嚷嚷著道:“快來看呀,大家快來看呀!看看咱們東京第一耳筆在幹甚麽。”
    他這幾聲吆喝,頓時引來不少人。
    “呀!真是大耳筆張三,他怎麽在這裏鏟糞?”
    “這耳筆可也是卑賤之人,也是要服役的呀。”
    “嘖嘖嘖不得不說,這身衣服可比那青衣小帽合身多了。”
    “我說張三,本公子也認為你幹這一行,是大有前途啊!”
    “哈哈哈!”
    雖然張斐打得官司,也不算非常多,但是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不少大地主都是因為他,白白交出不少錢來。
    也令不少達官顯貴,是顏麵盡失。
    這真是切膚之痛。
    如今見他落得如此下場,必須盡情圍觀啊。
    一會兒功夫,就是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是水泄不通。
    老陶幹了這麽多年,還頭回被人圍觀,臉都紅了。
    鏟糞有啥好看得。
    張斐始終是麵帶微笑,有條不紊地將一堆堆糞便鏟入糞車中,在陶勇漢的指導下,這手法也是越發熟練。
    “這是幹什麽?”
    “怎麽圍著這麽多人。”
    忽聽得兩個頗具威嚴的聲音。
    眾人回頭看去,趕忙讓出一條路來。
    不少年輕公子、書生紛紛拱手行禮。
    “晚輩見過司馬大學士,呂相公。”
    來者正是司馬光和呂公著。
    司馬光左右一看,沉眉道:“你們都這麽閑嗎,圍在這裏,看人鏟糞,要不你們也去幫幫忙。”
    那些後生頓作鳥獸散。
    喝退眾人後,司馬光上前來,又向張斐道:“張三,誰讓你幹這活的?”
    張斐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他們安排我當巡警。”
    呂公著瞅著張斐,內心竟有一絲報複的快感,你小子也有今日啊。嗬嗬道:“巡警也不應該在街上鏟糞,定是你小子得罪了人,故而罰你幹這活的。”
    張斐嘿嘿道:“不會是呂知府,不,計相安排得吧?”
    呂公著笑嗬嗬道:“可惜我離開了開封府,沒這機會,不然的話,我就得讓你通去溝渠。”
    張斐忙道:“司馬學士,你聽見了,計相要公報私仇。”
    “行了!行了!你就別貧了。”
    司馬光瞪他一眼:“我去幫你說說,官府讓你服役,是因為你有特殊才能,怎麽能讓你幹這活。”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別!”
    張斐忙道:“司馬學士千萬別,我現在很喜歡這活。”
    司馬光、呂公著皆是一愣。
    “你你說什麽?”
    “這製服顯眼,大家都說合我氣質,我覺得我在這個職位上是大有可為。”張斐充滿憧憬道。
    呂公著都傻了,“張三,你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司馬光也道:“是呀!張三,你這是在說氣話吧。”
    張斐笑道:“多謝二位關心,我真的喜歡上了這份工作,我決定要在這職位上力爭上遊,大展拳腳,幹出一番成績來。”
    這。
    呂公著、司馬光是麵麵相覷。
    張斐又拱手一禮:“我先去幹活了,告辭,告辭。”
    這張斐都走了,司馬光和呂公著都還未回過神來。
    又過得片刻,呂公著突然向司馬光道:“君實啊!你這番安排,是不是另有目的。”
    他是為數不多知道實情的人,故此他認為司馬光這麽做,暗藏玄機。
    司馬光低聲道:“就是想整整這小子,真沒別的意思。”
    “不妙!不妙啊!”呂公著直搖頭。
    司馬光問道:“什麽不妙。”
    呂公著道:“你還不了解這小子麽,是睚眥必報,他方才那番態度,肯定是想了壞招,可得防著一點啊!”
    司馬光道:“一個無權無勢的巡警,能使得出什麽壞招。”
    “這我就不知道了。”呂公著搖頭道:“反正我感覺不妙。”
    “張三,司馬學士任地照顧你,你為何還要拒絕?”
    陶勇漢推著小車,一臉好奇地向張斐問道。
    張斐嗬嗬兩聲,“這都已經被羞辱過了,如果我現在若離開,那豈不是逃兵,白白被羞辱了一番,我就是要走,也得他們八抬大轎抬著我走。”
    陶勇漢聽得是一臉錯愕。
    完全就聽不懂啊!
    忽聽得前麵傳來一陣爭吵聲。
    “你這小廝怎任地不長眼,敢往本公子身上撞。”
    “分明就是你推得我。”
    “嘿!你這廝還敢頂嘴。”
    張斐抬頭看去,見前麵的轉角處,一個身著華麗的公子哥揪著一個十五六歲的藍帽小廝,抬手欲打。
    “住手!”
    他急忙大喝一聲,然後手持糞鏟,衝了過去。
    “張三!張三!”陶勇漢叫都叫不住,隻能躲得遠遠的。
    那公子哥偏頭看去,“你是哪來的鳥人?”
    張斐昂首道:“吾乃巡警張三。”
    “張三?”
    那公子哥不禁偏頭打量了下張斐,稍顯忐忑道:“耳筆張三?”
    張斐道:“如今我正在為國家服役。”
    “你現在在服役?”那公子哥問道。
    張斐點點頭。
    原來是個臭役夫。那公子哥頓時放下心來,將那小廝直接就往張斐身上一推,“你來的正好,這小廝不長眼,撞到本公子,髒了本公子的袍子,你說怎麽辦是好?”
    說話時,他手往自己腰間一指。
    張斐雙手扶著那小廝,又偏頭看去,隻見那公子的腰部至臀,有著一塊巨大的水印。
    那小廝卻激動道:“明明就是你推得俺,你要不推俺,俺就不會摔倒,也髒不了你的袍子,現在俺俺的酒,俺的菜,全都沒了。”
    說到後麵,那眼淚水是嘩啦啦往下掉。
    張斐又是低頭一看,隻見地上有著一個打翻的大木籃子,七八道熱騰騰的酒菜被灑落一地。
    目測這一餐至少幾百錢。
    這小廝肯定就是當今的外賣小哥。
    與後世一樣,這北宋的外賣行業是非常發達,這是因為汴京城內,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都不喜歡在家燒菜,要麽上酒樓,要麽點外賣。
    外賣行業非常發達,大酒樓都有自己的外賣團隊,同時也有專門從事外賣的人員。
    那公子哥怒瞪那小廝一眼,“你這賤民看到本公子,不懂得讓道,竟還敢誣蔑公子,你是活膩了麽?”
    那小廝委屈道:“我扛著那麽多東西,未有瞧見公子,可你要不推俺,俺的酒也不會撒到你身上。”
    聽他們一番爭論,張斐大概也猜到是什麽情況,問道:“這位公子,怎麽稱呼?”
    那公子道:“本公子姓穀,當今判太府寺事是我爺爺。”
    不是幹的,也這麽囂張嗎?張斐拱手道:“原來是穀公子,失敬,失敬。不知穀公子希望如何處理?”
    穀公子哼道:“我這袍子價值兩千七百錢,你讓賠我個三千錢,且向本公子道歉,此事本公子便不與之計較。”
    那小廝一聽,不禁嚇得麵色蒼白,他就一個外賣小哥,哪有什麽錢,讓他賠三千錢,那不等於是要他的命,激動道:“是你推得俺,俺憑什麽賠你錢,要賠也應該是你賠俺的酒菜。”
    張斐道:“既然你們二人都指責是對方的錯,並且也都不肯讓步,隻能去司錄司爭訟。”
    穀公子一聽,不禁皺眉問道:“你不是不當耳筆了嗎?”
    張斐道:“但我是巡警,解決街道糾紛是我的職責,我隻是帶你們去司錄司,又不會幫你們打官司。”
    你不上就行。穀公子哼道:“爭訟就爭訟,反正本公子今日無事,非得好好教訓這個瞎了狗眼的賤人。”
    說這賤人時,他瞟了瞟張斐。
    張斐權當沒有看見,又看向那小廝。
    那小廝眼淚是嘩啦啦的掉,是絕望地叫嚷道:“爭就爭,俺也豁出去了,反正俺也賠不起,回去還得被打。”
    這三貫錢,對於他這種外賣小哥而言,那就是滅頂之災。
    張斐頭一甩:“那就走吧。”
    穀公子瞅他態度任地囂張,連個“請”字都不說,不免道:“張三,你一個小小巡警,怎敢對本公子任地態度,你父母沒有教你禮數嗎?”
    張斐道:“我就這態度,不爽你去投訴我呀!我的編號是咳咳!”
    他掃了掃肩膀上的頭皮屑。
    “行,咱們走著瞧。”
    穀公子哼了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張斐輕輕拍了下那小廝的肩膀,“別怕。這酒菜錢,我保證幫你拿回來。”
    那小廝瞧了張斐一眼,內心仿佛得到極大的鼓舞,是一個勁地點頭。
    這時,陶勇漢推著小車過來,“哎幼!張三,咱們就別惹這事了。”
    張斐皺眉道:“什麽惹事,這不是咱們的職責麽?”
    陶勇漢道:“你不過是一個新人,沒啥經驗,這事可以叫別人來處理。”
    張斐道:“我現在已經是個舊人了。”
    剛剛來到司錄司,正好瞧見兩個熟人從門裏麵出來。
    都是他的老對手,李磊和範純仁。
    張斐一愣,“他們兩個怎麽湊到一塊了。”
    隻見那李磊向範純仁拱手道:“範先生,承讓,承讓。”
    範純仁拱手回得一禮,臉上的神情極其尷尬。
    這李磊走後,範純仁歎了口氣,抬頭一看,詫異道:“張三?”
    “範司諫?”
    張斐走了過去,“範司諫,你怎麽在這?”
    範純仁尷尬道:“我我在這裏當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
    “咳咳,你又怎麽在這裏?”
    “我今日頭天服役,在附近當巡警。”
    二人不禁麵麵相覷。
    遙想幾日前,他們二人可還在開封府風光無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