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強製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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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當皇庭貼出告示,表示在七日後,將會開庭審理之前所積壓的案子,這裏引來各方的揣測。
    如今整個河中府都還沉浸在秋稅當中。
    而目光卻都集中在皇庭。
    因為他們都認為,此事肯定與公檢法有關。
    要知道目前官府才收上去三成的稅,雖然時間還很長,但那些大地主態度,以及他們的舉動,是讓人感到擔憂的。
    這收不上來,就會出大問題。
    其實就以前的製度而言,整個秋稅期間,府衙是不接受訴訟的。
    結果如今情況這麽嚴重,你竟然還有閑情開庭審理?
    這麽有信心?
    這是篤定我們不敢不交麽?
    頓時引來各方猜測和打探。
    如蔡京、蘇轍他們都表示,秋稅是屬於財政,跟皇庭和檢察院沒有直接關係,而警署本就要服務於行政,也是聽命於行政。
    這言外之意,跟我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你們要找,就找官府去。
    而在這期間,樊正還得去解鹽司等官署辦理相關手續,張斐基本上都跟四小金剛在一起,研究案子。
    今日,便是皇庭重新開庭之日。
    觀審的百姓變得更多了,因為許多鄉村裏自耕農都趕了過來。
    有道是,這無稅一身輕,很多人活這麽大,頭一回不用交稅,因為手裏沒有地契啊!
    感覺真是爽歪歪。
    而他們也都認為,這是皇庭帶來的,於是都迫切的希望,能夠更了解皇庭,皇庭越威武,他們心裏就越踏實。
    當然,地主們也都來了,他們也希望從中找尋一絲蛛絲馬跡,看看這皇庭是不是在嚇唬人的。
    而蔡延慶、郭孝法等一幹官員也都來了。
    他們都知道這所積壓的案件,全都是民事訴訟,財物糾紛。
    而且,這也是頭一回,如此大規模審理此類案件。
    因為以前都是官有政法,民從私契,一般不會鬧到官府去,官府其實也很難處理這些糾紛。
    他們都來看看,皇庭會如何審理。
    檢察院方麵這回出庭的人數是直接翻了三倍,共九人出席,但其實這跟他們都沒有太多關係,因為不是刑事案件,隻是這打破傳統,他們也得來學習學習,其中有六人全都是剛剛招上來的實習檢察員。
    “想不到三哥不管是審案,還是爭訟,都有這麽多人來看。”
    看到這一幕,樊正不由得想到,當年張斐在開封府爭訟時,每回門前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符世春道:“皇庭審案,都已經成為百姓的娛樂,你看那城角處都是車水馬龍。”
    樊正點點頭道:“這真是令人期待。”
    而那邊蔡延慶一出現,就被一幹大士紳給團團圍住。
    “蔡知府,你們這突然改製度,我們是毫無準備,如今弄得我們是手忙腳亂。”
    “是呀!之前咱們都是憑借稅鈔交稅,是多少,我們就交多少,現在我們得自己根據地契去算,要是遺漏了,官府也得通融一下吧。”
    蔡延慶哪能聽不出他們這話外之音。
    即便我們不繳,你們也不能認為我違法,最多我們補上就是了。
    現在他們最擔心的,就是不繳的後果是什麽。
    如果後果隻是補上,那肯定是要賭一把。
    因為他們也在盤算,這麽多土地,你們能查得清楚嗎?
    縱使我交這錢,也得讓你們脫一層皮,事關利益,必然寸土必爭。
    這當然不能答應,要答應的話,肯定就沒人交了。蔡延慶是直點頭道:“各位所言,我也覺得合情合理,我可以答應你們,給予你們通融,隻要及時補上就行。但偷稅漏稅到底是屬於司法,檢察院會不會通融,這我就不敢保證,我可指揮不動他們。”
    卓群突然道:“我聽說有人在推廣一種計稅買賣,各位若實在是算不清,可找那些人幫忙。”
    那些士紳自討沒趣,隻能散去。
    過得一會兒,四小金剛入得庭內,大家也都紛紛入座。
    又過得好一會兒,張斐才姍姍來遲,還是一件白袍。
    由於是民事訴訟,程序沒有那麽多。
    今日第一樁官司,是一樁關於借錢不還的債務糾紛。
    但這種糾紛,恰恰是官民都非常關注的。
    因為這種糾紛,又多又難處理。
    張斐仔細看過借據後,突然偏頭看向原告李誌,“李誌,你與被告羅大伍是什麽關係?”
    李誌回答道:“就是普通街坊的關係。”
    張斐道:“普通街坊關係?”
    “嗯。”
    李誌忐忑地點點頭。
    張斐道:“如果是普通關係,那為什麽你借十五貫給他,卻不用羅大伍提供任何抵押物,亦或者擔保人?”
    右邊一個瘦子立刻叫嚷道:“張庭長,他是看中我的妻子。”
    李誌立刻反駁道:“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一上來就這麽勁爆嗎?
    百姓們立刻開始指指點點。
    樊正、符世春則是看向曹棟棟。
    曹棟棟怒道:“你們看我作甚,我又不是這種人。”
    “肅靜!”
    張斐一敲木槌,製止喧嘩後,又向羅大伍道:“羅大伍,你為何這麽說?”
    羅大伍道:“我向他借錢的時候,他之前是不肯借的,後來是我說,要是實在沒錢還,就將我妻子抵押給他,他這才答應借我十五貫。”
    張斐偏頭看向李誌。
    李誌紅著臉,不做聲。
    抵押妻兒,一般是不會寫到借據上的,因為這是不合法的,通常是追債的時候,完成這一項操作的,那官府就不太好管了。
    張斐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又沒有將妻子抵押給他?”
    羅大伍眨了眨眼,顯得有些心虛。
    李誌激動道:“那是因為他偷偷將妻子賣給了別人。”
    此話一出,不少人紛紛唾罵羅大伍。
    沒有辦法,將妻子抵押出去,那就也罷了,你還搞這種騷操作。
    簡直就是禽獸不如啊!
    雖然這很常見,但遇到了,要不罵兩句,這心裏是憋得慌啊!
    許芷倩他們也都是直搖頭。
    “肅靜!”
    張斐又敲了下木槌,等到安靜下來後,又向羅大伍問道:“羅大伍,你為什麽這麽需要錢,又是借錢,又是賣妻?”
    羅大伍可憐兮兮道:“我這不是做買賣虧了麽。”
    李誌馬上道:“張庭長,他說謊,這人嗜賭如命,連妻子和房子都輸了,那些街坊鄰居都知道。”
    羅大伍反駁道:“我也是做買賣不順利,才想著去搏一搏,你以為我想輸麽。”
    “行了!”
    張斐懶得聽這爛賭鬼解釋,又向李誌道:“李誌,你身為他的街坊,應該比較清楚羅大伍的財務狀況,你希望他怎麽去還你錢。”
    李誌委屈道:“小民不知道,故此小民才希望皇庭能夠為小民做主,小民不奢望那利息,將十五貫還給小民就行。”
    蔡卞小聲道:“老師,這羅大伍將能賣的都給賣了,確實拿不出一文錢了。”
    張斐又看向羅大伍道:“羅大伍,你可有還錢的打算?”
    羅大伍道:“我現在啥也沒有,怎麽還,當初這廝已經告訴官府,還打了我板子。”
    蔡延慶聞言,不禁看向卓群。
    卓群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縣衙審得。”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又道:“其實如此類案子,根本沒有必要審,純屬浪費人力物力,如這種人,就是打死他,也還不上錢。”
    蔡延慶稍稍點頭,又道:“但是張庭長既然開庭審理,必然是有應對手段。”
    又聽得那李誌道:“張庭長,莫要聽他胡說,要是他什麽真的都沒有,他早就餓死了,他是掙點錢就去賭,根本就沒有想過還錢。”
    張斐道:“你可有證據?”
    李誌道:“這一年來,有不少人在賭坊見過他。”
    蔡卞回過頭來,低聲道:“我們也去問兩三個人,他們確實都見到過羅大伍,並且有拿錢賭。”
    張斐點點頭,又向羅大伍道:“羅大伍,你有沒有把握,在一個月內找到一份活計,在保證自己最基本的食住,剩餘的錢,全都還給李誌。”
    李誌急了,忙道:“張庭長,他根本不會還錢的。”
    張斐道:“你且稍安勿躁,一旦他找到活計,我們會跟雇主商量好,將約定好的工錢直接給你。”
    羅大伍雙手一攤,“張庭長,你看咱這德行,誰敢雇咱,咱已經在外乞討好些日子了。”
    一看就是那種老去官府的,是神情無懼。
    張斐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們皇庭就隻能采取勞力強製執行。”
    此話一出,全場是鴉雀無聲,人人都是困惑的看著張斐。
    勞力強製執行,這是什麽東西?
    張斐又解釋道:“我們皇庭會將你的勞力拿去撲賣,若有服役者而不想服役,可以花錢競價,讓你去代其服役。而撲賣所得之錢,則用於償還原告李誌,直到還清為止。”
    蔡延慶等官員不禁是眼中一亮。
    還能這麽操作嗎?
    李誌激動道:“好好好!就這樣,這樣行。”
    院外也是一陣激動地叫好聲。
    他們都知道,這肯定是賣得出,很多人都不願意服役,尤其是那種苦役,包括廂軍士兵,也經常花錢雇人代自己幹活,但私下找人代役是有風險的,其中若出現問題,責任還是自己的。
    但如果官府主動撲賣,那風險幾乎沒有。
    羅大伍神色大變,“不公平!這不公平!我之前在官衙挨了板子,現在又來罰我,太不公平了。”
    以前官府追債就是打板子,最多打到六十,但如羅大伍這種人,官府都懶得去打,就打了兩回,共二十苔,然後就不理了。
    張斐解釋道:“根據《宋刑統》規定,官府的苔刑,隻是略失懲戒,希望你能夠還錢,而不能抵償債務。我們皇庭不會將刑罰用於民事訴訟,我們的目的是要確保債權人和債務人的利益。
    對於李誌而言,他確確實實借了你十五貫錢,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如今他都已經不追究你的利息,故此你應該歸還,同時我們也會確保你生活的基本需求,不至於讓你以命來抵償。”
    羅大伍雙腿開始發顫,服役不等於還是拿命去還麽,隻是說得好聽罷了,忙道:“張庭長,你再給小民一次機會,小民保證一個月內,一定要找到一份活計,工工錢都給李誌。”
    一旁助審的馬小義突然道:“張庭長,俺認為應該強製執行,不應給他機會。”
    如今馬小義是常駐皇庭,專門以皇家警察的角度,來協助皇庭審理一些案子,尤其是民事訴訟。
    張斐問道:“為何?”
    馬小義大咧咧道:“庭長應該清楚,俺家可也是放咳咳,反正如這種爛賭鬼,俺可是見得多了,是好吃懶做,為求錢財,經常去偷蒙拐騙。
    你要給他一次機會,他萬一跑了,又或者去幹違法的事,那不是折磨俺們皇家警察麽。”
    張斐顯得有些猶豫。
    上官均也道:“老師,學生以為馬警長說得對,這種人沒有必要給他機會。”
    而那邊羅大伍已經是痛哭流涕,“庭長,大庭長,求求你,再給小民一次機會,小民一定會努力還錢的。”
    張斐瞧他一眼,猶豫半響後,點點頭道:“好吧!本庭長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但這不是說,我不認同馬警長方才所言,隻是擔心將來會有人濫用這強製執行,故此隻要你沒有違法行為,我們皇庭都會給一次機會的。”
    這一番話下來,頓時贏得蘇轍等官員,以及方才不少觀審者的認同。
    如果直接執行,那可能會引導官員,濫用這種懲罰措施,因為這種方式,對於政績是有很大的支持。
    張斐又道:“在債務沒有還清之前,你不能離開河中府,若有特別需求,也必須向皇庭申報,若期間有違法,亦或者想偷跑,一旦被抓住,將會立刻強製執行,同時懲罰將會翻一倍。聽清楚了嗎?”
    “是是是,小民聽清楚了,多謝庭長饒命,多謝庭長饒命。”
    羅大伍嚇得是連連彎腰,臉色都是蒼白的。
    “帶他們下去!”
    說著,張斐又問道:“服役有這麽可怕嗎?”
    許芷倩、四小金剛,包括一旁的李四,同時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