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章 敵後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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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棗花遂正色道:「那就對了,嶽貝勒,上回咱們在鵝毛城見到的那個小將軍鼇拜,他爹爹不就是鎮守東海虎爾哈三部的嗎既然彼處直到葉赫部,都已是大汗治下,咱們何不往室韋那邊墾荒、駐軍,在北邊打通與羅刹人的互市,就像學鎮江的毛文龍一樣。待囤糧屯兵一陣,南下攻占開鐵,又有何難打完開原和鐵嶺,就是沈陽……」穆棗花盯著地圖,手指移動的速度,就像她的語速一樣,越來越快。嶽讬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樺皮紙上移開,投向穆棗花的側臉。已經改梳旗頭的漢女,烏發綰在腦後,隻有一個耳洞的耳垂上,墜著精巧的金環,想來是莽古爾泰賞給她的。雖不富麗,瞧著卻比那些三耳鉗亂晃蕩的福晉格格們,清爽利落。而她與女真貴族婦人們更大的區別,是眉間眼梢的神采。機敏,果決,英氣勃勃,好像在她的眼睛裏,能看見未來必至的廣闊天地。同樣是歸順的漢女,佟養性那個妹子,就一臉陰狠狡黠的模樣,穆棗花與她完全不同。母豹子,與豺狗,怎麽能同日而語。嶽讬倏爾又想起了阿婭。阿婭更像溫順的馴鹿。如果阿婭活著來到赫圖阿拉,就好了。「棗花,你真像值月貝勒。」嶽讬忽然用漢話說道穆棗花驀地刹住了語勢。後金有值月貝勒製度,老汗努爾哈赤規定,自己的四個兒子,也就是四大貝勒,每月輪流做後金的主事官。「嶽貝勒,你太抬舉奴才了,怎,怎好將我比作和碩貝勒他們。」穆棗花佯作惶恐地用女真話回應。嶽讬仍回以漢話:「我沒有瞎說,你很聰明,若是男子,像佟養性那樣領一支烏真超哈,未必不如他。」嶽讬的讚許中,透著柔和的意味,穆棗花仿佛觀察野獸腳印的獵手,迅速地作出了自信的猜測,旋即找到了推進一種親密關係的話術。漢女抬起雙眸,與對麵的獵物目光相接,一點點傾訴的衝動,一點點遙想的無奈,一點點複雜的不甘,都在無聲裏醞釀。終於,穆棗花苦笑了一下,也用漢話說道:「不瞞嶽貝勒,我也想帶一支烏真超哈,但是,你叔叔,會不高興。我領了大汗的恩令,來做戶部額真,他,他就已經對我發了一通火。」「莽古爾泰有什麽好發火的!」嶽讬脫口而出,「他未來的側福晉這樣能幹,他難道不應該覺得臉上有光嗎在我們建州,女人也是可以當家說了算的。既然可以給丈夫當家,為啥不能給大汗當差」穆棗花眼中晶芒一閃,眼神很快又暗淡下去:「嶽貝勒,可惜,三貝勒不是你……不是你這樣的想法,三貝勒或許,看中我的時候,隻是因為,我像那位烏拉部薩滿的侍女。」嶽讬冷笑:「嗬嗬,那他可真是太看低了你。」此言一出,嶽讬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沒分寸了些,並且,終於觸摸到對話氣氛裏的古怪曖昧。穆棗花適時地轉場:「嶽貝勒,趁著江麵沒凍上,奴才下月還得跑一趟會寧去收第二批銅,貝勒的鑲紅旗的銅,要不要,奴才一道收來貝勒畢竟又要帶兵,又要管著戶部,太忙。」這倒是正事。朝鮮人首批交付的日本礦石,皇太極指派給嶽讬的匠人,的確煉出了純度很高的紅銅,與正藍旗一樣。兩旗匯報給努爾哈赤後,老汗對穆棗花很滿意。但如此一來,佟家兄妹就覺得風頭被新歸順的漢人搶去,心裏膈應,來找過嶽讬,提出可以幫嶽主子跑腿,將來代表正白旗與鑲紅旗,去收銅。嶽讬厭惡佟家。這種厭惡,很難說清緣由,但好像是在崇明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地滋生起來了。此刻,穆棗花提起第二次收銅的事,嶽讬沒有思忖太久,便點頭道:「好,我與皇太極叔叔也說一說。想來你也不會做手腳,坑我們兩旗。」穆棗花笑道:「是啊,銅好不好,一煉不就知道了若那些石塊疙瘩煉不出來,嶽貝勒能護得住奴才,四貝勒定然還是要上奏大汗、對奴才嚴懲的。」嶽讬卻沒有笑,音量又放低了些:「棗花,你在我麵前,今後不必一口一個奴才的。」穆棗花神情一僵,但很快清醒過來,拿起樺皮紙,衝嶽讬福禮:「嶽貝勒,奴才還要去三貝勒那處,看看造炮的泥範,先,先告辭。」「去吧。」嶽讬轉身,往戶部廨房裏走。穆棗花揣著一肚子譏誚與不屑,低頭剛走到正藍旗衙門外的弓矢刀架處,忽聽身後冷冷地一聲「棗花額真」。她回過頭,德格類背著袖子,從武備架後踱步出來。「小貝勒,」穆棗花露出沒有隔閡的親近神色,打趣道,「讓我猜猜,大汗給你這個打下鵝毛城的功臣,賞了什麽。雕鞍駿馬,得有十匹吧東珠呢東珠有多少顆福晉一定開心壞了。」「穆姑娘,」德格類卻鐵青著臉打斷道,「我得提醒你,你將來,是要做我的嫂子的,不是做我的侄媳婦。」「小貝勒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和嶽讬光天化日那麽親熱,你又是什麽意思」「德格類,你在胡說什麽!」穆棗花臉上又現出當年在灤河畔時,對德格類的強勢態度,「是大汗封我做的戶部額真,嶽貝勒是我的上官,我不與他說公務,難道與你說嗎」德格類被嗆得一噎,但很快又壓著聲音叱道:「嶽讬看你的眼神,肯定不對。你,你不能對不起我哥哥。」穆棗花鄙夷地瞥了德格類一眼:「你哥哥都沒說什麽,輪得到你來狗拿耗子。別耽誤我去找你哥哥了,我現下就要去三貝勒府裏。」德格類追了一步:「穆姑娘,你就不能辭了這個額真嗎」穆棗花轉過頭:「憑啥德格類,我有本事,有腦子,想給大金多弄些糧食和軍需,讓大汗器重我,給正藍旗掙臉子,我憑啥不幹這個戶部額真你自己咋不辭了小旗主呢」德格類愈加像一隻非要鬥贏的小公雞般,頂道:「咱們大金啥時候憋屈到要女人出去弄糧食了我哥上回搶宣大的時候,早就與那邊的明人說定了,糧食繞道葉赫部運到薩爾滸來,我們換給他們最好的把參和東珠,還有皮貨。」穆棗花心裏一震。套情報的機會來了。她鼻子裏哼了一聲,目光裏帶上了恨意:「德格類,我就是明人,我比你們女真人更曉得,明人是什麽德行。他們一點也不可信。你哥哥自己都與我說過,三年前皇太極埋在京師的範文程被挖出來,連帶山西範家一塊兒端了,山西人就不怎麽敢和大金有往來。」「那是皇太極不夠狠,」德格類一字一頓道,「我哥就不一樣了。上回搶宣大的時候,我們的一個額真去和張家口的大商人要糧,那商人不肯,我哥直接讓巴牙喇們割下了他的腦袋。你說,其他的漢人,知道此事後,還敢不敢對我們大金說不」穆棗花的眼中,適時地露出驕傲。「我信,你哥就是有頭狼的樣子,夠狠。那,德格類,後頭還會有糧食運來嗎」「怎麽不會」德格類滿有把握道,「年初我打鵝毛城前,就在薩爾滸接過糧食。等臘月開始,明軍憊懶了,我們還能接更多的糧食,明年春天,就去打開原和鐵嶺。」「好,我也盼著,咱們的火炮能打出來,正好轟開原城牆時用。行了,不和你囉嗦了,我得去找你哥了。」德格類盯著穆棗花匆匆遠去的背影,一陣懊惱。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傻麅子,每回與這女子說話,都不占上風。但他,又總想與她說話,尤其是像鵝毛城大捷那次一樣,倆人抽著大煙嘮嗑,穆棗花難得顯出溫柔來。德格類似乎隱隱明白了,他剛才跳出來興師問罪,與為莽古爾泰盯著穆棗花的忠貞無關,而是他自己,見到穆姑娘與嶽讬對談時興致頗濃的樣子,火氣騰地就竄上了。……穆棗花去莽古爾泰府邸前,先回家拿阿漂母膏。婢女吉蘭泰迎了上來:「主子。」穆棗花望一眼在門口盯著兩個包衣砍柴的男仆紮克善,示意吉蘭泰跟著自己進到寢屋中,關上門。「吉蘭泰,我這陣子,總算想到一個主意,狠狠坑佟家一把,給你出氣。」「啊主子快說,奴才盡聽主子吩咐。」吉蘭泰殷切道。這個女真婦人,最初是被努爾哈赤派來監視穆棗花的,如今連大汗自己都不再疑心穆棗花,還給她封了那麽高的官職,吉蘭泰也就漸漸地把穆棗花當作自己可以依靠的主子了。何況,這個主子在知曉吉蘭泰因父親和丈夫戰死於葉赫部而仇恨佟家時,願意花力氣整一整佟家。今春,穆棗花去朝鮮義州買銅前,故意讓吉蘭泰勾上了佟喜玉的家丁李貴,透露行蹤。佟喜玉巴巴兒地去報告給四貝勒皇太極,這才有嶽讬聞訊跟去義州的後話。「主子,」吉蘭泰對穆棗花道,「佟家那個惡婆娘,妒忌你快妒忌得發瘋了,隔三差五就讓李貴來套我,你又有啥動靜了。」穆棗花走到窗口,一麵盯著院門處砍柴的奴仆們,一麵對吉蘭泰道:「你下次和李貴碰麵時,不但要告訴他,我馬上去會寧收第二船銅,還要給他出個主意,讓他去說給他的女主子。」吉蘭泰湊過去,將穆棗花的指令聽囫圇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穆棗花卻微微皺了皺眉:「就是不曉得,佟喜玉上不上鉤。畢竟,我到時候帶著正藍旗的旗丁去呢,她和家丁,會不會不敢動手。」吉蘭泰想了想,說道:「佟喜玉今年開始,常抱怨她哥挪了她做買賣的本錢去訓練烏真超哈,她哥能領兵,她又不能。上回她去明國做探子,也沒弄來火器圖,李貴說,四貝勒都不再看得上她了。所以,這惡婦,現下更想要的,是錢,沒準真的會上主子你設的套。」穆棗花沉吟道:「那就好。咱們合計合計,怎地引她出去。」主仆二人說完陰謀詭計,穆棗花便帶上此前在會寧拿到的又一批阿漂母膏,出了門。自從將更高純度的膏體帶回赫圖阿拉,替代了湯後,莽古爾泰與福晉,都開始抽起來。莽古爾泰原本對煙草的癮頭就很大,他的福晉,則將穆棗花獻上藥膏的行為,看作卑微的討好,甘之如飴地接受了。莽古爾泰吸了這由自己命名的神鴉膏後,驚豔得很,又因他要與代善一道對付皇太極,平素與代善走得很近,便也分了些給代善。今日,見穆棗花送了這金貴好物來,莽古爾泰對於自己的女人和自己討厭的侄兒成了同僚的不悅,消弭了些。炕頭前,穆棗花給莽古爾泰點上煙,幽聲道:「三貝勒別疑心生暗鬼,嶽讬那種軟蛋,當初連阿婭都帶不回來,我怎會看上他。」莽古爾泰閉眼享受了第一口煙後,甕聲甕氣道:「唔,我那日聽說阿瑪給你個什麽戶部額真,登時就想直接去與阿瑪鬧,先許你做我的側福晉,再論旁的。倒是德格類那臭小子,勸住了我,說別中了皇太極的陷阱,教阿瑪將我看成眼裏隻有女色的傻子。」穆棗花心中暗忖,德格類今日找我的茬兒,果然不是慮及他哥會不會戴綠帽子,否則,怎會變著法兒阻攔莽古爾泰娶我。這小,大約也是對我動了心。穆棗花正思量間,屋外傳來一個年輕的怯生生的聲音:「主子,奴才家,給主子把甲衣縫好了。」莽古爾泰懶洋洋道:「拿來瞧瞧。」年輕的包衣,和同伴抬著個木箱進屋。穆棗花回頭看去,正與那包衣照個正麵。是此前因為偷罌粟殼子救他娘,而被穆棗花下令鞭打過的漢人奴隸,張大。免費閱讀.........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