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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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我差一點叫出聲來,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天知道我有多震驚:夜裏琅琊王就算是來宮裏拜見太上皇後娘娘,也是有點說不過去,更何況城陽王一個外姓王爺,晚上到後宮來,怎麽說抓住了也是不得了的。
“城,城陽王……”
“你不必驚慌。”城陽王向來是一副寧靜的樣子,他望著我,沒有笑意的黑色眸子在夜幕中更為深邃。“本王有腰牌,就是路過罷了。”
“路,路過啊……”我訕訕地笑了笑,“那王爺鬆手罷,就要入夜,我們昭陽殿要關門了。”
“等等。”在門縫中,我看見城陽王抿了一抿嘴。薄唇總是很好看的,烈風在一個瞬間將他臉旁的那縷頭發吹到他的下唇之上,我聽見我的心咚咚的在胸腔裏跳動的聲音,清晰的,劇烈的。
“本王聽說娘娘在找在太醫院領了黃藥子的人,可是娘娘要用黃藥子麽?”
我搖了搖頭,小聲道:“娘娘沒事,不知……王爺為什麽問起這個。”
“沒什麽,”城陽王的眼神微微躲了一下,隨即道:“本王府上今日正巧有人送上了一些藥材;既然娘娘不用,就算了吧。”“王爺還是盡快離開罷,雖然王爺有腰牌,但是夜裏風大,王爺受了凉就不好了。”
我隱隱覺得,城陽王一定和我們娘娘有關係,至於是什麽關係,我並不想去想,也不想去問,更何況我哪裏有這個權利呢。娘娘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姐姐,我若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豈不是讓娘娘心寒麽。
盡管我的理智如是,但是我的心卻控製不住地比外麵的寒風還要冰冷;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絞作一處,用力而又無力的絕望掙紮跳動,甚至還有我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悲憫和疼痛。我在風中艱難地伸出手,在門上摸索了半晌,方是握住了門環。
“憐兒恭送城陽王。”
門砰的一聲被我關上,就此又是隔成了兩個世界。
“憐兒!怎麽還不回來!”
“來了!”黃花姐姐的呼喊讓我猛地驚醒,我暫時忘掉這件插曲,提著裙子向昭陽殿的正殿小跑。
溫暖的燭光在正殿裏大簇大簇地綻放著,映出娘娘頗為好看的側影。她半倚在椅子上,翠柳正在為娘娘按肩,氣氛有難得的安逸,當然這不過是表象,我知道娘娘……
“憐兒,你剛剛是不是去送良媛了?她可有跟你說些什麽?
“回娘娘的話,憐兒確實是送了送良媛,但良媛並沒有跟奴婢說些什麽。”
皇後娘娘眉頭輕蹙:“既然良媛都已經不打算再追問這件事情,本宮也不好再插手了;但是本宮總覺得,不給良媛一個交代,話傳出去,本宮這後宮之主也真是不稱的,難不成良媛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好告訴本宮麽?”
我並不敢繼續往下接話,翠柳給我遞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她手酸了要我去接,我上去將翠柳替了下來,一麵按肩一麵思考著整件事情。
以時間來說,大概就是那天我和娘娘從太上皇後娘娘那裏出來以後,王凝華和琅琊王一同到了太上皇後那裏;然後便是宣平殿的妃嬪們一同做的芙蓉糕……再然後,皇上去了宣平殿,在李昭慎那裏宿下了;而琅琊王則偷了毛良媛的一封信,之後就是毛良媛因為黃藥子中毒而昏迷?
這一點點的線索,如何又能支持著找到真相。
我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誰知道,當第二天早上從床上起來看見滿臉淚痕的憫兒時,我幾乎停止了思考。
“我說,”憫兒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思思!思思……思思姐死了!”
“你說什麽!”
我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思思是同我們一起進宮的宮女,進宮教導那陣子,和憫兒最為要好,後來她分配去了彭宣徽那裏,雖然不常和我們見麵,我卻記得清楚。
憫兒緊緊抓著我的衣袖,隔著輕薄的布料,她的雙手冰冷,好像是失掉了所有的溫度和感觸,她用力的抓,我衣袖上的紋路也開始變得歪歪扭扭,“憐兒,憐兒……”
我將憫兒的頭攬進懷裏,“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雖是這樣說,我的手也跟著抖起來,“你從哪裏知道的,可能,可能是假的呢……”
“不,是真的,”憫兒一點一點抬起頭,眼睛紅的嚇人,“是真的!”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一時間竟沒了主意。
“憐兒,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既然憫兒提出了要求,我又怎好拒絕。我攙起憫兒,叫她也去多穿一些,我便自去更衣。
剛剛攙著憫兒邁出小閣,我便看見彭宣徽和她的另幾個侍女往昭陽殿匆匆的趕去了。我本想遮住憫兒的視線卻是弄巧成拙的令她更為注意對麵的人影,我失敗了。最後我還是陪著憫兒進了正殿。
“娘娘,我素日裏最喜歡的就是思思了,聰明伶俐,我說什麽,她都會聽的;誰也不知道她怎麽就想不開跳了井……”
我端詳著彭宣徽;她的難過和悲傷並不像是假的,一時間我感受到憫兒身上所有的力氣好像都沒有了,直接向我一個人壓過來。我不得不將她的重量轉移一些到離我最近的牆上去,才稍微輕鬆一些。我試圖用眼神示意憫兒我們該走了,但是憫兒並不理睬我,隻是絕望的看著彭宣徽,就那樣看著她,我也禁不住再次滾下淚來。
“現在,我雖是還有這麽幾個丫頭,雖是也還算得用,到底這心裏總是少了個人,不大舒服;今天來娘娘這裏,也就是想請娘娘記著這幾日給妹妹挑個伶俐的丫頭補上空子。”
皇後娘娘默默地點了點頭,“也好,少一個人,你總要惦記著;但不知思思姑娘可有什麽想不開的呢,可惜了一個姑娘。”
“不要再提思思了罷,”彭宣徽掏出了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我可真是受不住了。”
隨著娘娘的輕歎,我知道彭宣徽也要就此離開了,誰知道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嚷,讓彭宣徽又一次坐回了椅子上。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毛良媛的侍女阿棉瘋了一樣衝了上來,直接就撲到了皇後娘娘麵前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
“怎麽了,是良媛又發生什麽事兒了麽?”
然而,隨著阿棉之後而來的毛良媛卻徹底讓我們亂了思緒。
“良媛妹妹,這是怎麽了?”皇後娘娘雖是吃驚,倒也還算清醒,此時正盯著毛良媛的眼睛發愣,“快起來罷,不必行禮了。”
“怎麽了,皇後娘娘還是問問這阿棉做了什麽罷!”
我雖是同毛思平認識了幾年,倒是從未見過她如此這般憤怒。
“阿棉!”皇後娘娘冷下臉,“你說吧。”
“是她!是她!”
我們都錯愕的看著被阿棉手指著的彭宣徽,彭宣徽也是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阿棉。
“什麽就是我了;你,你說話要有證據!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誣陷我,我!”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阿棉一邊說一邊迅速地爬到皇後娘娘腳下,一個勁的磕頭:
“皇後娘娘!奴婢說的可都是實話!今日若奴婢不說,明日‘跳井’的可不就是奴婢了麽!”
“這話是什麽意思?”
“思思一向是活潑的,她可沒有理由跳井啊!都是她!都是宣徽做的!”
“你在胡沁什麽,”彭宣徽當時便急了,“我自己的丫頭沒了,你們看熱鬧還嫌不夠,還要再潑一盆涼水麽?”
“你!皇後娘娘!”阿棉的表情登時猙獰起來,抬頭的一瞬,我也竟是被嚇到了。“奴婢這一條賤命也不值什麽了!娘娘!您難道不想查我們家良媛的事情了麽!就是彭宣徽!她讓思思和奴婢聯係,為我家良媛下藥;奴婢的妹妹在宣徽手上,奴婢不敢不從啊!”
“你還胡說八道,你!”
“宣徽,且慢。”皇後娘娘揉了揉眉心,“本宮想聽阿棉說完。”
“謝謝娘娘,奴婢昨兒個見良媛竟是那樣求娘娘您不要再查此事,奴婢便知道良媛她一定是知道了奴婢的事情,就是為了保護奴婢,良媛才不去徹查;奴婢夜裏已是羞憤欲死,誰知道,誰知道今早上!今早思思姐慘死,奴婢便知道,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日若我不說,明日死的便是奴婢了!”
我聽得“奴婢便知道良媛她一定是知道了奴婢的事情,就是為了保護奴婢,良媛才不去徹查”這句,又是一愣,向良媛看去,她驚訝的那一瞬間的表情也正好落到我眼裏。想必是毛思平本是怕自己和陳國的事情被發現才央求娘娘不去查的,結果反倒讓阿棉誤會了。
“彭宣徽,你可以說了。”皇後娘娘似乎是有些發怒了,雙眉一蹙,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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