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
    彭宣徽也離開了小榻，向著皇後娘娘便拜了下去，“娘娘！妾真是不知道阿棉姑娘所言何物啊！阿棉姑娘，我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編出這樣一席謊話來誣陷我呢！”
    “皇後娘娘明鑒！奴婢一字一句，皆是事實啊！”
    我有一點傻眼了。而憫兒則更是過分的直接就昏了過去。我好不容易將她扶在牆邊上，試圖讓她能站起來。好在我們站的位置實在是太過偏僻了，加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彭宣徽她們身上，也就沒人注意我們。
    我正打算換一隻臂膊等一下扶憫兒再回房，剛想走便看見急匆匆的黃花往昭陽殿這裏趕。
    “皇後娘娘！”
    黃花上前幾步，從懷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來，我們俱是不解；而黃花則輕聲道：“娘娘，這是您要的京城裏最近的幾家藥鋪的抓藥記錄。”
    我沒想到，皇後娘娘竟是還是去查了。
    “娘娘？”
    “哦。”
    皇後娘娘似是剛剛從沉思中反應過來，應了一聲，隨即道：“那，結果呢？”
    “回娘娘的話，隻有城南的一個藥鋪最近有黃藥子的記錄，阿棉姑娘拿了一兩；此外便沒有了。”
    “皇後娘娘！”阿棉忽然又是一聲驚叫，“皇後娘娘！就是彭宣徽她叫我去買的！”
    “你胡說！你有什麽證據！”
    彭宣徽微微瞪了阿棉一眼，卻比剛剛要平靜得多了。
    “是啊，阿棉，你的證據呢？”
    我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看見皇後娘娘一邊摳著手上的丹蔻，一邊懶懶地抬起頭看向阿棉，我的心裏咯噔一聲：也許是因為我們同為奴婢，我心裏是更偏向阿棉的；可皇後娘娘此言……
    “阿棉，阿棉……”阿棉張大了眼睛，旋即低下頭張皇失措地左右盼顧，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幹在心底著急，也不知道該怎麽幫忙，也並不敢幫忙。皇後娘娘垂手啜了一口茶，宮中沒有聲音，安靜的令人有些無所適從。
    “阿棉。”
    皇後娘娘突然地出聲，我後背上似乎有一根弦繃地拉直了，拉扯得我不敢呼吸。
    “謀害妃嬪，你知道是何罪嗎？”
    這一句話出來，不但是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驚。
    “不過，你自行跑來，倒是可以免於一死。至於，究竟是誰害的良媛，既是良媛不願再查，那本宮也就不多問了。”
    皇後娘娘長歎了一口氣，喚道：“小滿子，帶阿棉下去，杖十五，然後……攆出去吧。”
    “娘娘！娘娘！”
    阿棉的叫嚷聲由茫然而微弱到撕心裂肺又到漸漸無法聽清；我回過神的時候，彭宣徽已是起身道謝了，皇後娘娘微微欠了欠身，道：“妹妹們沒別的事就回去罷，對了，翠柳，你幫本宮記一下，宣徽和良媛各差一個一等大丫鬟。”
    “妾謝過皇後娘娘。”
    “彭宣徽。”皇後娘娘在彭宣徽邁出昭陽殿時再一次叫住了她，隨後微微勾了勾唇，道：“宣徽，小心一點。”
    人漸漸地散去。這昭陽殿本就是留不住人的。
    皇後娘娘伸手製止了我們幾個想要上前的步子。她將手搭在窗欞上，沉默地望著溫德殿的方向，既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許久，翠柳才低聲問娘娘要不要歇息，而娘娘也隻是點頭，並不作聲。
    憫兒已經反應過來了，瑟縮在一旁不敢出聲，我向黃花姐姐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我要扶著憫兒回去，便離開了正殿。
    “不，憐兒，我不想出去了；”憫兒向我擺了擺手，一向溫和的臉龐上竟是現出幾絲狠厲，沉聲道：“我早晚有一天會給思思報仇的。”
    我一麵扶著她進了小閣，一麵叫喜兒去燒水來給憫兒來泡些茶。
    “你啊，就是天天老是想這想那的；”我又倒上水，“既然皇後娘娘沒說怎麽樣的，那你又上那裏去找……”
    “是誰，已經很清楚了，還用找嗎？”
    我並不知道是誰，當然我也不想承認我和別人相比反應過慢。其實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它無關於我，我便也從不深究。
    我去正殿的時候，皇後娘娘正在吩咐黃花什麽“越遠越好”“不要在京”，黃花聽了便出去了；我竄到皇後娘娘身邊，問她為什麽還要再查良媛的事。
    “好。”皇後娘娘唇邊浮起一絲淺笑，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不查了。”
    皇後娘娘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過也如她所言，她沒有再查下去了。後來我偶爾聽人說阿棉已經不在京城了，令我驚訝而又惋惜。
    入冬了。
    天氣越來越涼了。北方的冬天不但冷得讓人受不了，而且又幹燥；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反正從廣陵過來的我是凍裂了耳垂。
    “就你矯情！”翠柳進來，一邊埋怨一邊往我桌子上放了一小瓶薄藥：
    “省著點用！”
    其實離良媛的事情剛過也沒有幾天。隻是這宮裏的事情那麽多，一件一件的好像一本快速被人瀏覽的書，隻是翻過去，便也沒有機會再翻過來重新再看了。
    娘娘一天比一天忙了起來。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整個兒昭陽殿既喜慶又歡快，我們幾個也跟著跑來跑去，當然，大部分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跟著瞎忙些什麽。
    可是，我們忙的一切忽然就不作數了。
    後來我對太上皇駕崩的事情也沒什麽印象了，唯一的感受就是震驚，還有匆忙；畢竟他還正是年輕的時候。宮裏到處都蓋著白色的綢子，我們忙得上氣不接下氣，那些漂亮的準備過年用的紅色的花燈錦緞全塞進了儲藏的小閣裏上了鎖，一同在裏麵的還有娘娘三年前嫁過來的嫁妝；印象再深刻一些的還有難捱的齋戒，我們倒也還算能忍，隻是娘娘便受苦的很。
    “黃花，你準備一下，本宮去母後那裏看看罷。”
    黃花一邊準備著東西，一邊問我們幾個誰願意和她一起。
    “噯，翠柳這孩子天天的忙得不行，倒是給自己累病了。嚷嚷著腦袋疼；你們誰要和我去麽？”
    佳兒皺起了眉頭：“我們也怪忙的，誰不是呢。”“佳兒！”喜兒拽了拽佳兒的衣襟，“噓。”
    我無奈地看了看自從思思不在了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憫兒，起身對黃花笑道：“那還是我去罷，辛苦姐姐了。”
    天空灰蒙蒙的，甚至還有一點泛黃。漸漸一片兩片雪花無力地飄落。
    娘娘今天沒有乘坐步輦，她頭上的木質素色步搖一擺一擺的。
    黃花姐姐撐開了傘，隨即快步上前為娘娘遮上。我其實很想弄明白的是，黃花究竟是怎麽知道會下雪的，又是怎麽把傘藏在懷裏的。
    她就是那樣，永遠都是嚴謹的勤懇的；大概永遠都不會有她想不到的事情，也永遠不會有她辦不到的事情；她本是宮裏的人，卻和翠柳一起成為了娘娘不能缺少的腹心股肱。
    我就是這樣想著，一路到了式乾殿。
    “煩請通報一聲，皇後娘娘來看望太上皇後了。”
    黃花姐姐說完這句話，看門侍女好像剛反應過來什麽似的，訕訕一笑，匆匆忙忙福了一禮：“好的姐姐，奴婢這就去。”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來，我竟是看得出了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卻見娘娘和黃花姐姐等的似乎都有一些不耐煩了，我便也跟著焦灼了起來；終於，娘娘似是等不及了，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個字。
    “走。”
    我沒想到竟然是要硬闖而不是走人。
    風風火火地進了式乾殿的院子，離很遠我便聽見了正殿裏居然有男人的聲音！
    我都嚇傻了。
    雖然宮裏有不少傳聞，但是就這麽貿然闖進去……就算皇後娘娘沒事，我的腦袋可不夠砍的！
    “母後！我不躲！”
    忽然我又覺得這聲音實在是耳熟，忍不住又細細聽去——
    “皇嫂來了才好，他總不至於……”
    是琅琊王！
    我更傻了，跟在皇後娘娘後麵好像一個傀儡，呆呆地撞進了式乾殿正殿。
    “啊呦！皇嫂您來了！”
    皇後娘娘並沒有絲毫的驚訝，微微屈膝行禮後便在太上皇後的同意下坐了下來。
    “不用安慰我。”
    太上皇後娘娘雖是一身縞素，但倒是妝容精致，不見得有多傷心。
    “……是，”皇後娘娘陪著笑臉，“兒就是來陪母後聊聊天。”
    “那倒也不必，”太上皇後一聲冷哼，還沒等再說話，我便聽見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幾十個士兵整整齊齊地闖了進來，瞬間就把這本因為太大而略顯空曠的前廳擠得比肩繼踵。
    “你們！你們做什麽！”皇後娘娘倏然起身擋在了太上皇後身前，“羽林軍呢？黃花！快！”
    “末將見過太上皇後娘娘，見過皇後娘娘；末將所帶領的，即是羽林軍。”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皇後娘娘此話剛出，殿外便傳來了皇上的聲音：“造反的不是他們。”
    循聲望去，皇上年輕俊美的臉上，除了因為太上皇的逝去而哭的紅腫的雙眼外，更多的竟是憤怒：
    “髙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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