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簫劍吟 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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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路上,漠北三宿幾人一路上聊起趙府的錢財權勢,在陳州地區恐怕無人能及,這不僅是幾代人苦心經營才有的局麵,更重要的是老爺子和他三個兒子在軍政商三界皆有涉足,且關係盤根錯節;“錢財為權勢鋪路、又以權勢謀取私利”,可見,趙府在當地是名副其實的富貴大家族。
聊起端莊淑雅的趙小姐,幾人津津樂道,一雙明眸善睞,一抺薄紗掩羞,還有她那纖纖玉手彈奏的琵琶,讓幾人無限回味……
“她是我今生見過最美麗動人的姑娘!”章水碧讚賞道。
吳子虛感歎∶你我從小背井離鄉,無依無靠,如今二十來歲又無正規謀生之道,人家對咱們可是不屑一顧,還是省省心少幻想喲。
聚會時,章水碧一雙賊眼直溜溜地盯著趙小姐,盡管她並不怎麽看他,甚至冷若冰霜,可他並不在意,在他眼裏,趙小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如仙女般有魔力,令他神魂顛倒!
桑南鬥眼觀四路,對趙小姐的反應自然心中有數,質問道∶你們難道沒看到趙小姐對我們某個人有特別的好感嗎?
“某個人?除了我,還會有誰?!”章水碧詭笑道。
“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想得美喲,哈哈哈!”吳子虛打趣笑道。
桑南鬥瞥了一眼符存,說道∶少爺你覺得趙小姐如何?
“這,這個……”符存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大老爺們,吞吞吐吐的,不大氣!”章水碧說道。
“是啊!男子大丈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還遮遮掩掩,比人家姑娘都害羞,今後怎麽搞得定那些大家閨秀嘛!”桑南鬥啟發道。
“我們少爺這方麵太不爽快了!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嘛!”吳子虛想起少爺在白馬關與來福客棧東家林姑娘的情事,當時大夥都知道,可他卻遮遮掩掩就是不好意思承認;今晚吳子虛也感覺到少爺與趙姑娘是郎才女貌,兩人眉來眼去,顯然情投意合,他又想掩飾過去,長此以往,他就娶不到好姑娘。
“大家別說了!顯然少爺不喜歡,但我喜歡!大家還是聊點別的吧!”章水碧不想跟人討論他心愛的趙小姐了。
桑南鬥的話說進符存心裏去了,於是,符存一改之前對林玉雪愛而不宣,這次便坦然地說出自己的感受∶說實話,一見到趙姑娘,我就莫名的喜歡,且不說她貌美若仙,就她那優雅氣質,著實令人著迷,重要的是她離我家近,心裏就覺得親近;而不像林玉雪,離我家十萬八千裏且又是大東家,我心底裏雖然也挺喜歡她的,但同時心裏有一種遙不可及、有緣無份的感覺!
“嗯,我注意到趙小姐總是喜歡看你,應該對你有意吧?”吳子虛猜測道。
“比武回到座位後,我和她對視了很久,是吧?”符存擔心對視太久了,讓人笑話,豈不失態。
桑南鬥當然注意到了他倆眉目傳情,相互注視,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他倆一見鍾情了,至於對視多久∶幾十秒而已。
“嘖嘖嘖!你們說這些讓人聽到了,好不害燥!沒意思!”章水碧成了醋壇子,醋性大發。
“你就隻知道吃醋!”桑南鬥對章水碧的反應,心裏當然清楚,但必須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便訓斥道∶你傻伢!咱們少爺有出路了,我們才有出路!你忘了老道人說的話了?”
“我是吃醋,但也預感少爺不可能娶到趙小姐!”章水碧似有賭氣地質問道∶你們也該想想,林姑娘家隻有錢,在她來福客棧麵臨滅頂之災的情況下,我們少爺舍身相救,現在少爺覺得她遙不可及的,而人家趙府,有錢、有勢還有權,而咱們少爺憑什麽能娶人家姑娘喲!就憑那三五下功夫?就憑離家近?
這一問倒是問住大夥了,再說無趣,符存快馬加鞭,漠北三宿跟著加快了速度。
到了宛丘街,夜已深,但戲樓那邊打砸吵鬧不休,符存幾人便好奇地策馬過去一探究竟。
看熱鬧的人圍在戲樓前,議論紛紛,桑南鬥找了個老人問後得知∶有八九個“客人”合夥偷竊了戲樓並最後想擄走一歌妓而被發現,現在,戲樓的護衛正與他們打鬥,很激烈,有人在喊出人命了……
“那我去會會!”符存一招燕子淩空便衝了進去。
護衛總共有五人,他們著裝統一,其中一人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其他四人正與九位“客人”纏鬥,已是傷痕累累,顯然快支撐不住了,若再無援手,很快將慘敗下來。
那幾位“客人”見門道閃現一位帶劍少年,心頭一緊,其中一位“客人”挾持著一位妙齡少女,想乘虛逃走,但說時遲那時快,符存掠影一閃,便把少女從那人手裏救出,那人豈能甘心,持劍攻來,兩人便打鬥起來。
“閃開!閃開!閃開……”外麵一陣叫嚷嚷,一隊人馬揮舞著馬鞭向戲樓這邊衝闖過來。
圍觀的人立即讓出一條道,有人立即認出是縣公子帶了縣衙七八個牙兵全副武裝趕來,其實,這戲樓背後的大莊家就是縣公子。
那幾個“客人”見外麵來了支援,便帶著錢財奪路而逃,符存見救了人也就不追他們,正想離開,突然被人拉住衣角,回頭一看,正是剛救下來的女子,隻見她抹淚哽咽道∶公子舍身救我,何苦呢?救與不救,皆在火坑中。
“既然如此,為何哭泣?”
“小女子自憐似一葉浮萍,孤苦零丁,自從離開童家寨,被迫賣身到戲樓,整日被人玩弄於手掌間,如此火坑,救有何歡?暗無天日,如何不哭泣?”
“童家寨?”符存心頭一緊,想起童靈玲,便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該女子人麵桃花,年方十八,穿金戴銀,打扮得嬌豔欲滴,顯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公子莫非是傳說中的簫劍俠?”姑娘見麵前的少年佩劍英發,突然想到傳聞中姓簫的少年劍俠,便如是問道,又見其打量著自己,臉上不覺泛起些許羞澀暈紅。
“什麽簫劍俠?欺世盜名之徒罷了!”門外傳來喝斥聲,院內肅然安靜下來。
緊接著,一人領著七八位全副武裝的牙兵破門而入。
領頭的正是宛丘知縣公子哥,姓劉,名猛,自幼習武,師從名家,習得一身硬功夫。此人手執一把折疊紙扇子,生得劍眉虎目,臉圓口方,二十三四年紀,身長七尺有餘,頭戴一頂紫紗綸巾,身穿一襲虎紋花袍,腰係一條鱷蟒紋嵌玉環帶,足穿一雙金絲抹紅朝靴,看上去氣宇不凡,隻可惜平日裏蠻橫霸道。
劉猛與符存四眼相對,惡意滿貫,一臉不屑,用扇子一指,鄙夷道∶你就是偽裝英雄救美的簫劍俠?
劉猛的嘲諷引起他身後的牙兵一陣嘲笑聲。
“哼!不敢當!”符存見對方惡語相向,仗勢淩人,有眼無珠,生氣地正要抽身離開。
“不敢當?偷竊咱們溢香院的,說白了,你們就是一夥的!別想以英雄救美來糊弄本爺!還有,之前……什麽戲退雙匪安宛丘?怎麽可能!顯然你們就是一夥的嘛!”劉猛仗著自己有真功夫,爹爹又是宛丘知縣,就把宛丘地界當成是自己的地盤,在自己的地盤上豈能容人“沽名釣譽”,搶我風頭!對符存積怨已久,今天抓往機會,便狠狠地數落了一通。
“天下哪有如此顛倒黑白、搬弄是非、信口雌黃之人!”
外麵大喝一聲的正是章水碧,他怒不可遏地又道∶少爺,不要理他們,咱們走!
這幾嗓子把劉猛一行人震住了,他們回頭一看院子裏立馬三人,其中一人手裏還牽著一匹馬,雖衣著普通,但這個社會能騎馬的人,顯然不是平民百姓。
符存心想的確多說無益,伴隨著“借過”一聲“燕子淩空”而過,輕巧地落在章水碧牽著的馬背上。
劉猛一行人暗暗心驚∶好俊的輕身功!
“常言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時間不早了,事實真假,我們就不費口舌,希望公子爺不要妄下結論,還請查明真相,好自為之!咱們後會有期!”桑南鬥在馬背上對著劉猛拱手說完後,就拍馬離開。
“呸呸呸!”劉猛看著符存一行人拍馬遠去,佇立在原地,嘴裏直咕嚕:沽名釣譽,欺世盜名,今後有你好看!
符存騎馬離開溢香院不經意回頭一看,隻見那女子被縣公子爺摟著往裏走,她還不停地回眸望向自己,想到她剛才所說的無奈,令人歎息不已。
回到家中,已是子時,任叔叔一家人已熟睡,符存和漠北三宿早已疲倦,簡單洗漱後也相繼睡去。
而符存卻躺在爹爹書房的床上遐思邇想,想到爹爹的失蹤,想到今晚那女子提到童家寨,一下思緒萬千,轉輾反側、難以入眠,索性起來,提劍走到院子裏練起劍來,也許劍鳴聲有些大,吵醒了任叔和嬸娘,隻聽嬸娘抱怨道:大半夜的,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符存立即停下來,找個地方靜坐,但聽到任嬸娘向任叔繼續抱怨道:他們幾個人一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也不曉得這個家維係之艱難,就靠你一人當長工來養活一大家子人,怎麽能行嘛?哼!得讓他們去當長工才行喲!
任叔歎氣道:哎呀,畢竟少爺還救過咱一命,人要知恩圖報嘛,不急,我還能幹活,今後實在不行了,相信他們肯定能找到好活法!
“好活法?”任嬸娘怨氣甚重:這個世道,既無基業又無背景,什麽好活法?把我們一家老小拖死得了!
“誒!別胡說,就憑少爺一身功夫就能娶上好人家,莫急嘛,哈……你看少爺還是挺懂事的嘛,聽你說不好睡覺,人家都沒練劍了,別胡思亂想了啊……好了,睡吧……睡了。”
任叔耐心勸導任嬸娘,然後兩人都不再說什麽了。
這可觸動了符存,的確一家人要靠任叔一人務工來養家糊口,實在不易,自己能做什麽呢?閃念一想:任圓和任通兩兄弟……我既然不想給人當長工,但我會武功和識字啊,任叔雖會功夫,可沒時間教,我可以教啊,這樣任叔和任嬸娘肯定高興。
第二天一早,符存起了個早,把自己的想法跟任叔和嬸娘一講,果然他們很是高興,就這樣符存當起了任圓和任通的家師,找到了自己在這個家裏的價值。
似水年華,可趙小姐的花容月貌和優雅氣質越來越縈繞在符存的腦海裏,還有溢香院那歌姬口中的“童家寨”,讓符存越想越著迷。
這一天,符存跟漠北三宿講述了自己的苦衷,想知道童靈玲下落,大家都讚同去問問來自童家寨的那歌姬,也許從中能知曉一二,但溢香院不是良人去的地方,可讓吳子虛趁天色暗下來後,悄悄潛入溢香院去會會那歌姬,把情況也好問個明白。
還有符存思念著趙姑娘,不知人家是否也有意,與其暗自煎熬,還不如騎馬去一探究竟。
既然大家都覺得如是這般,符存拉來快馬,奔著趙府一口氣跑了出去,而吳子虛則等著天暗下來才慢慢悠悠去溢香院。
話說吳子虛,到了溢香院門口,從虛掩的大門縫看進去,那些客人肥頭大耳,正等著台上歌姬出場;這個年頭,能來這裏的,無非是些地主老財或官宦家的公子哥,他們正吆喝著童百靈的名字。
吳子虛心想:這個童百靈會不會就是童家寨的童靈玲……我就在這個門縫裏看就可以了,沒必要進去,畢竟我分文皆無,還不能讓人認出是符府的人……
正在吳子虛一邊看著裏麵一邊盤算的時候,突然走來一大漢,轟隆一聲把大門關嚴了,吳子虛吃了個閉門羹,罵罵咧咧道:不讓老子看,哼!以為老子就沒辦法進去了嗎?
吳子虛設了個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進去,站在一個醜矮哥身旁,台下光線陰暗,當醜矮哥忽然發現身旁站著一個人來時,驚愕不已,正要問個究竟,這時老鴇走上台,台下頓時安靜下來,老鴇揮一揮手帕,抱歉的樣子說道:大夥兒口中的童百靈昨晚受歹人傷害,還沒恢複好,伺候不好各位爺,今晚我們就安排號稱中原第一舞女的蔡英美出場,保證讓大家一飽眼福……
台下噓聲一片,這時醜矮哥不停跳著大聲喊道:爺隻喜歡童百靈,不嫌童百靈伺候不好!老鴇娘,出個價!今晚總該輪到本爺了吧?
“饞貓!饞貓!”台下的人都看向醜矮哥,嘲笑聲一片:哈哈!人家病了也不放過,饑不擇食!哈哈……
老鴇娘見下麵亂成一鍋粥,管他三七二十一,按事先安排上節目,幕後的鍾鼓手和簫笛樂師先是模擬廣寒宮傳來的鍾鼓聲、簫笛聲,隨後三五女子飄飄然來到台上,台下頓時也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盯著這些舞女,這時,蔡英美如嫦娥般出場,和那幾個舞女翩翩起舞,起舞弄清影,歌舞至高潮,最後零散的簫鼓聲後,現場又回到一片寂靜。據說這場舞曲正是唐明皇遊月宮聽到的舞曲《婆羅門引》,也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曲目。
醜矮哥看得很帶勁,曲終舞罷,想起剛才那個陌生的、莫名怪異的吳子虛,不看則已,一看全場皆無蹤影,這讓醜矮哥倍感怪異。
而現場正爭相報價,出價最高者可讓主角蔡英美陪一宿,而醜矮哥想錯峰競爭,還惦記著受傷的童百靈來陪,顧不上剛才的怪異,便往前擠,大聲喊道:我要童百靈陪,出個價?
老鴇娘見醜矮哥執著要讓童百靈陪,便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本院規矩重申一遍,每晚隻有一位主角出場表演,演完後就可根據出價高低來選擇陪哪位爺過一宿。陸爺你今晚的請求破了本院規矩,請打消這個念頭,還是出價爭取蔡美人的溫柔鄉吧!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見這群人飽暖思隱欲,吳子虛不禁念起杜甫的詩句;心想:奇怪的是盡管亂世,有門道的,依然能賺到錢!
“哼!昨晚冤魂未散,今夜豔舞相伴,醉生夢死啊,一群狗男女!”吳子虛自言自語剛說完,驀然發現醜矮哥盯著自己直發愣,顯然被嚇壞了,趁他還沒醒過神來,趕緊做法溜掉。
其實,吳子虛趁他們陶醉台上歌舞之時,隱身做法找到了那位童百靈,探明了真相。
原來童百靈真名叫童靈玲,幾年前,因其祖母去世後,獨留她孤苦一人,好在她還記得當年符存大哥說起他們來自南邊的陳州宛丘,於是一路向南,一邊乞討一邊打聽陳州宛丘,跟隨流民向南逃,最後碰到一幫私鹽販子,這些鹽販子本來計劃去河南宋州,聽童靈玲說要去投奔河南陳州宛丘的親戚,她這親戚是當地一大戶人家,於是就打算把她送去,還給她買新衣、一路給吃給喝的,並要求到宛丘後,她要幫忙向她親戚推銷些私鹽以作回報,但是到宛丘後,到處打聽姓符的人家,得知符家那將軍失蹤未歸,符家已衰落,符存也不知所在,整個家艱難度日,這下可把私鹽販子急壞了,眼見在小姑娘身上投入不少,難道打了水漂?轉念一想,把她賣給溢香院,換了銀子跑路……
吳子虛打聽到消息,溜出溢香院,一種滿載而歸的心情,不禁吹起了口哨……
突然,一騎快馬從遠處馳來,吳子虛心想是少爺,停下來等著,走近一看,果然是少爺,看他樣子比較沮喪,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沒見到趙姑娘?
“唉!”符存歎道,搖了搖頭又道:冤家路窄!別提了!快上來,你那裏怎麽樣?
“咱們還是回去再細說!”
到家後,大家都關心少爺見趙姑娘如何?圍著符存,聽他據實道來。
當天下午,符存快馬來到趙府大門外,見馬棚裏拴了好幾匹駿馬,心想趙府今天又有貴客,跟看門的家丁一打聽才知是本縣公子爺登門提親。
一聽到這個消息,符存如當頭棒喝,甚是沮喪,本想轉身回去,可轉念一想:好不容易跑來就是想見趙姑娘一麵,怎能轉身一走了之呢?
於是,把手裏用竹筒裝好的麻紙交給家丁,請他傳個話,說宛丘符存就在門口,希望見趙姑娘一麵,特向她請教一下曲藝。
好在家丁聽話照做,很快,趙姑娘的貼身丫鬟銀雀跑來了,手裏拿著絹帛,她一眼就認出符存,老遠就高興地打起招呼:公子可好啊!
符存一看不是趙姑娘,有些失落,但想必是趙姑娘的貼身丫鬟,便恭敬地回道:請問如何稱呼姑娘?
“你叫我銀雀就好了。”那姑娘笑嗬嗬的又說道:我是我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
銀雀把手中的絹帛拿給符存,符存若獲至寶,小心翼翼地緩緩展開絹帛,一股淡淡幽香散發出來,沁人心脾;更令人著迷的是兩段詞句意境深遠,優美婉轉,讀來柔情千回百轉:
斜陽秋風勁,滿秋色,正愁濃,夜闌鳥倦巢暖,聒稀夢安;拂曉雁行天藍,西風奈何?莫懼大器傾覆,日益羽翼豐,鴻鵠風雲起。
殘月乾坤滿,繁星亮,在心空,夜寐數星望月,夢多夜長;夙興露凝霜紅,情薄席涼?常恐星雲變幻,日漸重憧憂,伊人西風瘦。
銀雀見他若有所思、如此入神,沒敢打擾,含笑地盯著符存看,待他回過神來,才輕輕地問候道:自上次別後,許久未見,公子可好?
“嗯,還好,小姐可好?”
“小姐以為再無機會聽公子絕妙的簫聲呢;這絹帛上的詞是小姐前段時間所作,聽聞公子精通音律,若公子願意代勞,還請為該詞製調譜曲,如何?”
從這絹帛上的詞裏行間,符存若有所悟,默默點頭,然後對著銀雀堅定地說道:很高興能為該詞譜以曲調,更重要的是,能為趙小姐效勞是我莫大的榮幸!
“哈哈哈!”一陣喧鬧聲從裏麵傳來。
銀雀轉身一看是縣公子爺一行七八人出來了,正準備跟符存告別,但是,縣公子爺一眼認出了符存,看到了他倆正在說話,便大聲嘲諷道:門口站著的可是去溢香院尋花問柳的簫劍俠?
銀雀大驚失色,驚訝道:怎麽回事?
“唉!一言難盡!”符存歎道,見銀雀失望神色、正要轉身離去,趕緊補了一句:惡人惡語傷人而已!
縣公子爺見銀雀小步跑開,便大聲喝道:銀雀,讓小姐千萬小心那個釆花大盜和江湖騙子!
銀雀沒有回應,繼續一路小跑,很快就沒了蹤影。
符存目送銀雀走後,也轉身去馬棚牽馬,心想:後有一群惡狗,我既要提防,又不能快走而顯得害怕,我邁出去的步伐要顯得沉穩有力,最好牽了馬就走,不要停頓,不要正麵衝突……
“前麵的小子,跑那麽快幹嘛?”縣公子爺劉猛大喊,他身邊七八人跟著一起哄笑起來。
符存快速解好繩套,牽出馬來,輕盈地翻身上馬,走之前故作鎮定,立馬對他們雙手一輯,大聲喊道:本人有事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符存雙腿一夾,快馬加鞭,把那幫惡人遠遠地甩在身後……
漠北三宿聽完後,氣得牙齒咬的咯咯響:真是欺人太甚!
“氣有什麽辦法?”桑南鬥也覺無奈,但又寬慰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誰叫人家是地方官土皇帝的兒子,得罪不起啊!
“不是冤家不聚頭!罷了,罷了。”符存說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不說這個了,還是子虛你說說去溢香院了解的情況吧!
吳子虛一伍一拾地把溢香院所見所聞都講了一遍,特別是講到醜矮哥,把大家樂得前俯後仰,但講到童靈玲的遭遇,大家難過不已。
“人家大老遠奔我而來,如今深陷虎穴,大家都想想,有什麽辦法把她弄出來?”符存問道。
這一問把大家問懵了,沒錢沒勢撈人?談何容易!既使弄出來又如何?這個世道不餓死才怪!
見大家覺得這不現實,又無計可施;符存靈機一動,想到一個主意:把童靈玲弄出來,然後與任叔一家遷到童家寨,像在清涼寺一樣墾荒耕種,自給自足過一生,豈不是自在?
可桑南鬥並不認同,對眼下形勢有清晰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既使一起去墾荒,可隨之而來的是官府,還有流寇盜匪,如此,明裏有苛捐雜稅,暗裏有盜竊搶奪,多重逼迫下,很快我們就會流離失所了!
見大家茫然若失,桑南鬥又跟大家分析起未來的出路:擺在我們麵前的有幾條路,其一、給地主老財打長工,一輩子做牛做馬;其二、拉一幫兄弟落草為寇、占山為王或者投奔反唐義軍,刀口舔血以混口飯吃;其三、投奔唐軍,四處征伐,九死一生也許能封個一官半職以光宗耀祖。
對於這三條出路,大家熱議起來,各抒己見,但符存坐在角落,沒參與討論,若有所思。
章水碧見狀便問詢道:少爺,你覺得哪條是咱們出路?
符存回過神來,冷漠道:這三條路?唉,沒一條是咱們的出路!
“啊?你有更好的選擇?”章水碧好奇地追問道。
出路的終點是哪?有萌發想出路的種子就好,人啊,出路千千萬,不在被逼無奈之下,真正的出路是不會開花結果的。
符存既厭惡打長工而做牛做馬,也不願為腐敗的朝廷賣力,更反對落草為寇;眼下隻想擁有一畝三分地,像在清涼寺一樣墾荒耕種,自給自足,娶妻生子,早隨晨露起、晚伴星月臥,自由自在地生活,度過這樣的一生,不也值了?
可麵對殘酷的現實,符存搖了搖頭,右手一揚,手指輕彈在章水碧的腦門,詭異地笑道:做夢吧,出路就是去睡覺!
符存拋下這話,起身走進臥室,滅燈睡覺,留下在場的人莫名發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