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黃燜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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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發曾縣令的管家走人之後,裴卿盈盈起身,對阿杏道:“去廚房。”
    聽了半天民兵喊口號,她都餓了。
    廚房在這幾天的強力采購之下,已經有了很大改觀,再不是毫無人氣、能餓死老鼠的狀態。
    不光米麵都有,還有熏肉和活禽,足夠裴卿挑選食材。
    在穿過來前,裴卿就好吃,喜歡美食,吃過來後這麽多天一直沒什麽條件,更沒有什麽時間,都是隨便對付對付。
    上次好容易做個煲仔飯,卻被李逸強搶一半,這次她覺得趁他不在吃獨食,飯一定會好吃翻倍。
    看著牆角綁著的小公雞,裴卿軟軟的問阿桃:“會殺雞麽?”
    阿桃十分虎氣的回答:“會!”
    說罷,在裴卿挑出一隻小公雞後,她拿著雞就去門外放血斬殺,三兩下便收拾幹淨。
    裴卿遠遠看著阿桃殺雞,她本人可不敢做那種事,但不妨礙她給阿桃投以欽佩的眼神。
    能獨立殺雞的女人,那都是女漢子,必須給予鼓勵。
    “阿桃真是我所見過的女子裏,最勇敢的一個呢。”裴卿的聲音細細的,但十分清晰的傳入了阿桃耳朵裏。
    正在給雞拔毛的阿桃手一抖,拔下一大撮毛,心裏一激動,也不顧給雞燙毛的水燙手,以前所未有的光速將整隻雞收拾幹淨。
    做完了,阿桃若無其事的把小公雞拿給裴卿看:“這都是小事。王妃娘娘再有這樣的事,盡管吩咐阿桃便是。”
    裴卿抿嘴一笑,唇角彎彎:“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阿桃隻覺得熱血上頭,看著王妃娘娘甜美的笑容,不由自主咧開嘴跟著笑了起來。
    進了廚房,裴卿親手將整隻雞斬成小塊,這一步目前還不能假手他人,昔縣根本沒有刀工合格的廚子,甚至可以說,昔縣就沒有廚子,連做飯好吃的廚娘都沒有,所以想吃好吃的還得她自己上手。
    “切肉的刀工直接影響口感,”裴卿一邊斬肉一邊讓阿桃留意自己的手法,“你學著點,等下一次再做這道菜,你來切。”
    阿桃一麵點著頭,一麵問:“王妃娘娘,您這是打算做什麽吃的?”
    裴卿切下最後一小塊雞肉,拿起旁邊的大蒜拍扁,聲音悠然的回答:“黃燜雞。”
    阿桃愣愣的看著王妃娘娘流暢的動作,心中納悶,黃燜雞,是什麽雞?
    雞不該是一整隻放進白水裏燉的嗎?早先她在家的時候,一年都殺不了一回雞,煮雞肉也都是隻放白水,頂多……頂多放多些鹽巴?
    她的王妃娘娘不僅把雞肉切成了小塊,還用她從未見過的調味料灑在肉上,甚至用纖纖玉指揉搓過肉塊,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開始烹製。
    看得阿桃默默咽了口口水。
    宮裏的禦廚做菜,也不過如此了吧?!
    如此繁複,如此細致,簡直像是要做給皇帝吃的。
    裴卿等鍋燒熱後,先放了一勺豬油,待有了鑊氣才飛快的放入肉塊煸炒,依次加入大蒜和薑片,等肉變了顏色後放醬,登時,撲鼻的濃香從鍋子裏衝了出來,頂的旁邊負責燒火的阿桃連連吸氣。
    “好香好香!”阿桃大叫,“這個黃什麽雞,也太香了吧?”
    裴卿在旁邊不慌不忙的切配菜,時而掃一眼鍋裏,等待最佳下菜時刻。
    她跟阿桃閑聊道:“小公雞肉嫩,不用長時間燉煮,爆炒過後等肉一入味,就可以放配菜出鍋。”
    說是閑聊,其實卻是有意無意在培養阿桃的吃貨意識。
    因為從阿桃的反應來看,意外的有老饕潛質呢。
    阿桃不負她望的認真記下,一邊燒火一邊瞅著裴卿做菜,很認真的把這道菜的步驟記在了腦子裏。
    “在中原腹地,這麽一道菜就可以撐起一家小館子,養活好幾口人,”裴卿不光教給她吃貨素養,還有意識培養她的事業心,“所以你看,吃很重要,做得好吃更重要,甚至可以發展出一整條產業。”
    阿桃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聽不太懂,但感覺好厲害!
    什麽小館子,什麽產業的……一聽就很了不起的樣子。
    肉塊變得橙紅油亮,配菜放進去,瞬間便沾染了油潤的色澤,變得墨綠誘人,湯汁咕嘟咕嘟冒著泡,濃鬱的香味充斥整個廚房,香的站在鍋子旁邊的阿桃簡直要站不住腳。
    裴卿仔細盯著鍋裏的湯汁,等收汁差不多了,便三兩下把雞肉、配菜和雞湯一起舀出來放到保溫的砂鍋裏,而旁邊煮的米飯也已經炊熟,正好可以吃了。
    “走,咱倆回小樓裏吃。”裴卿讓阿桃端上黃燜雞和米飯,不帶絲毫煙火氣的出了廚房。
    阿桃瞪大了眼睛:“王妃娘娘,鍋裏也有我的份?!”
    自古以來,有哪個下人配和主人一起同桌共食,吃一個鍋裏的飯?!
    裴卿的做法無異於顛覆了阿桃對於階層的認真,震得她整個人都陷入呆滯。
    “這麽大一鍋飯菜,我自己可吃不完,”裴卿頭也不回的答道,“自然要和你分食。”
    阿桃感激到幾乎哭出來:“王妃娘娘,你太好了!”
    不光是因為這誘人的飯菜香氣,還因為自己感受到了獨一無二,來自上位者的尊重,在這一刻,阿桃暗暗發誓,以後王妃娘娘的玉手所指,就是她奮鬥的方向。
    眼看得花園小樓在望,阿桃一眨不眨的盯著手中托盤裏的砂鍋,腦子裏幻想著裏麵的雞肉該是何等的美味,湯汁該是何等的濃鬱,配菜又該是何等的脆嫩……
    想的正口水泛濫,她忽然發現手中一空。
    不知何時回來的李侍衛拿走了她手裏的托盤,正驚訝的打開蓋子嗅著砂鍋裏的食物。
    “王妃又做新菜了?”李逸蓋上蓋子,對裴卿的背影漫聲說道。
    阿桃呆呆的看著李侍衛手中的托盤,眼瞅著他打開砂鍋看了一眼又合上,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工作被搶了。
    裴卿正要推門進樓,聞言轉過身來,驚訝的看了李逸一眼:“現在是吃飯時間,你怎麽來了?”
    李逸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阿桃:“外麵大灶上煮了白斬肉,去吃吧。”
    阿桃:……可,可是,她想吃王妃娘娘做的雞!
    李逸不僅當過訓練六個女侍衛的教官,而且現在掌管上千人的團練工作,身上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度,遠不是阿桃這個剛做了幾天貼身女衛的村姑能匹敵的,他一開口,阿桃便矮了三分。
    “但是王妃娘娘說……”阿桃遲疑的囁嚅,眼巴巴的瞅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砂鍋,最後的聲音越來越小。
    李逸冷然的看著這個毫無眼色的侍女,聲音裏的凜冽幾乎能凍死螞蟻:“大灶上煮的肉可以放開肚皮吃,還有不限量的蒸餅和米飯,你沒聽到嗎?”
    遲鈍的阿桃終於聽出來上位者的不耐煩,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在裴卿開口之前,對李逸回答:“明,明白了……”
    嗚嗚嗚,聞起來那麽美味的黃燜雞,阿桃好想好想次!
    但是阿桃不敢……
    裴卿眼看著李逸嚇跑了自己的貼身女衛,又好氣又好笑,她倒是想把阿桃攔下來,可估計阿桃也不敢再提起跟她一鍋吃飯的事了。
    “你這是又要來搶食吃?”她站在門內,眼瞅著李逸邁開長腿走進了門。
    李逸沒說話,先把彎腰托盤放到桌子上,然後才直起腰看了她一眼。
    “我喊了半天王妃娘娘千歲的號子,不該吃你點東西?”他反問一句,率性的在凳子上落座。
    裴卿在不遠處做張做智的瞪眼,卻顯得越發古靈精怪:“姓李的,你對我是越發放肆了!”
    李逸這時候正在擺筷子,聞言從上之下從頭到腳無聲的看了她一眼。
    裴卿隻覺得他的目光所及之處,似乎有柔風裹著電流降下,頭皮微微一麻。
    就在這時,隻聽李逸不鹹不淡的說:“像王妃這麽沒有尊卑上下顧慮的人,居然也會在意別人放肆不放肆?我以為你會很樂意和我吃飯。”
    “胡說!”裴卿下意識的抱住胳膊,嬌聲嬌氣的反駁,“你才樂意!”
    她胸膛起伏,自以為氣的不輕,實則心跳有些加速。
    李逸正在慢條斯理的盛飯,動作很慢,帶著一種清晰可見的不熟練。
    “行行,就當我樂意。”他盛好了飯,遙遙的對她一招手,“既然你買來的女仆都能陪你吃飯,我為什麽不可以?”
    裴卿啞然,一時有些語塞,腦子裏想著用什麽話來批駁他,腿卻不由自主邁了過去,在他對麵坐下。
    她用力瞪著他,桃花眼睜得大大的,眼裏蘊含著點點水光,與其說是怒視,倒不如說是媚視。
    李逸被她盯的動作一頓。
    “不早跟王妃說過了麽,我隻求一飯,忘了?”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柔軟下來,把筷子往她手裏遞了遞。
    修長玉白的手指捏著細細的長筷,穩穩的停在她眼前,她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才用扯的扯過了筷子。
    “我算是明白了。”裴卿拿筷子指他,“你就是想吃我做的飯!”
    李逸一臉的“理當如此”,但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挑釁。
    他拿自己手裏的筷子夾住裴卿的筷子,一點點把她往下按,聲音低沉的說:“從沒有人敢拿筷子指著我!”你是第一個。
    裴卿隻覺指尖一緊,低頭看到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四根筷子,莫名跳開了視線。
    好在李逸沒有別的動作,安撫下她的放肆後,便鬆開了筷子,似乎完全沒有其他用心的樣。
    氣氛一時有些綿密。
    裴卿覺得屋子裏溫度似乎有點高,可能是帶回來的砂鍋太燙了?
    見她呆著沒動,李逸拈起兩根修長骨感的手指取下鍋蓋,裏麵濃香的雞肉味道登時彌漫出來。
    “聞起來還挺不錯。”他若有所思的說。
    裴卿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耳尖有些熱乎乎的,她若無其事的拿手指捏了捏耳朵,而後質問:“你要吃東西怎麽不拿下蒙臉布?”
    一張臉藏著掖著,生怕被別人看了去?
    李逸的筷尖正在夾起一塊汁水淋漓的雞肉,那紅潤的油光和彈軟的觸感,讓他驚訝的挑了挑眉。
    他沒回答裴卿的話,更沒有被她激將得摘下麵巾,隻是將夾起來的雞肉放進了裴卿的碗裏。
    “吃飯。”他淡淡的說。
    裴卿耳朵上剛退下去的熱意又有加深的趨勢,她微微吸了口氣,張牙舞爪的眯起眼睛:“不許用你的筷子給我夾菜!還有,摘下麵巾,我要看你怎麽吃飯!”
    李逸越是將麵巾護得緊,她越是想讓他摘下來。
    她絕對不是對他的臉好奇,絕對不是,她隻是想扳回一城而已,而已。
    坐在對麵的男子忽而歎了口氣,將麵巾自下頜的位置向上撩起來一點,邊撩邊說:“我臉上有一道很大的傷疤,會嚇到你。”
    麵巾掀到上嘴唇都位置就不動了,而一道貫穿了整個下頜,甚至蔓延進麵巾之下的恐怖疤痕,赫然出現在裴卿眼前。
    裴卿用力的眨了眨眼,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光線過於昏暗,那時候他臉上有這麽大的疤麽?
    她還要細看,卻聽男低音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以撩得人耳根發麻的聲調問:“怎麽,對我的嘴唇很感興趣?看那麽用力啊?”
    萬萬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裴卿愣住。
    他應該解釋疤痕的來曆吧?或者至少表示一下對疤痕的自卑吧?哪怕是自傲也行!但……他偏偏說的是,令人難以招架的話。
    她迅速收回視線,本來還想研究他疤痕的心徹底熄火,甚至剛剛留下一些印象的、有關於他的嘴唇的形狀,也努力甩到了腦後。
    她連眼睛也不敢再抬,視線隻落到碗裏的那塊雞肉上。
    這時,第二塊雞肉憑空而來,李逸又給她夾菜了。
    “我還沒動筷子。”他淡淡的說著,“我手裏的筷子是幹淨的。”
    裴卿沒抬頭,聲音又細又軟的問:“你不是來搶飯的嗎?怎麽不吃?”
    男人的回答帶著微微的笑意,聲音舒緩又柔雅:“你先吃,我吃你剩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