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沒有參加管委會的會議，並不知道趙城離開的確切消息。
    但那次會議後，整個村寨的氛圍變得不太一樣了。
    她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但的的確確變了。
    她能感受得到。
    “嗯~”
    趙城沒有否認，目光眺望著遠方，他的確該走了。
    吳山寨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發展，說是一天一個樣也不為過。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自己也算是報恩了。
    “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小丫頭眼眸變得通紅，噗的一下緊緊地抱著趙城，好似一鬆開，她的秦大哥就會消失不見。
    “……”
    趙城歎了一口氣，一個多月以來的相處，小丫頭對他的眷念，他怎會感覺不到？
    隻是，章菇涼的死總是在提醒著他。
    那說書老先生的死，同樣是他心中難以拔出的刺。
    現如今，吳山寨這樣一個小山寨還是不要與他牽扯太深。
    否則他日事發，大明鐵騎之下，屍山血海，婦孺皆亡……
    每一筆血債，都會是趙城難以承載之重！
    “嗚嗚~”
    小丫頭低聲啜泣，淚水滾滾而出，濕潤了趙城的胸膛。
    他內心有過無數衝動，很想留在吳山寨。
    但終究理智還是戰勝了所有！
    他來大明一趟，不是來享受歲月靜好的。
    他來大明一趟，是來承載別人的歲月靜好，肩負重任，負重而行。
    夏族這樣一艘巨艦，不能再沿著前世的軌道前行了。
    趙城，勢必要力挽狂瀾，為這艘駛入不歸路的巨艦逆天改命。
    他具有超越這個時代幾百年的知識、見識，一定會爆發出扶大廈之將傾的力量。
    隻是，他目前還太弱，還沒有找到那根杠杆，也沒找到那個支點。
    他撬不動整個大明，也撬不動整個藍星。
    他還太弱，還沒有資格享受歲月靜好！
    當初章菇涼為什麽會死？
    歸根結底，還不是他不夠強！
    若他強大到整個大明帝國都敬若神明，強大到朝廷、朱家、朱重八等都不敢造次……
    他又怎會這般？！
    痛定思痛！
    隻有不斷強大自己，才能無懼任何魑魅魍魎。
    也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找到那根杠杆和那個支點。
    也才能掌握那根杠杆和支點，掀起整個夏族的滄桑巨變！
    在趙城的計劃中，西南，就是那個支點所在。
    是如今趙城造反地最佳的選擇！
    現在西南尚未平定，局勢不穩定。
    如果有機會割據西南，占據西南而抵禦中原大明，猥瑣發育幾年時間，從西南亦可北望中原。
    若真能做到這一步，趙城就算是真正邁出改變世界的第一步了！
    昔年，諸葛武侯定計三分天下，蜀漢占據四川盆地，可謂是進可逐鹿中原，退亦可雄踞西南。
    先天就立於不敗之地！
    隻可惜，武侯窮兵黷武，不顧國力虛空，幾次北伐失利，終究耗空了國力，
    再有後主“樂不思蜀”，終究無力抵抗，為司馬所滅！
    雖然蜀漢失利，未能一統夏族。
    但巴蜀，依舊是重地！
    若能占據西南，北可望中原，南亦可征戰南洋，東進掌控兩廣，占據兩大寶島。
    在大航海還未開始之前，亦有機會抄小道去南亞次大陸逛逛，或能廣揚族威，為夏族開疆擴土。
    ……
    次日，風和日麗，萬裏無雲。
    趙城如往常一般去書院教書，這大概就是他的最後一課了。
    他手持一把竹扇，站在孩子們中間，“今天我教大家唱一首歌好不好？”
    歌，當然不可能是這個時代的歌，而是來自幾百年後的那個新時代。
    這段時間以來，趙城也教他們唱過不少歌。
    對於小孩子來說，唱歌不僅能娛樂，還能識字呢！
    “好~”
    大大小小的孩子們一片歡呼，相比與閱讀寫字，他們更喜歡聽故事，也更喜歡唱歌。
    “那好，今天就教大家唱一首《踏山河》……”
    趙城不墨跡，在黑板上謄寫這首歌的歌詞，一邊抄寫，還一邊詢問大家認不認識這些字。
    這個時代是沒有黑板的，但為了教學，趙城用幾塊木板拚接在一起，做了一塊簡易的黑板。
    歌詞不長，字也不難認，雖然六七歲的孩子認不全，但大多數孩子都基本認識。
    趙城謄寫完，等待了幾分鍾後，詢問道：“大家都抄好了嗎？”
    “抄好了。”
    “老師，我抄好了。”
    “好了……”
    “那好，老師先給大家唱一遍。”趙城握著竹扇，身穿明製漢服，還挺具靈氣。
    “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
    “亂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
    “萬裏山河都踏過，天下又入誰手~”
    “分分合合，不過幾十載春秋~”
    ……
    “好聽~”
    “我想唱！”
    還有大膽一點的女生，喊著秦老師好帥……
    這樣的氛圍，若是在幾百年後的小學六年級班級裏，或許還挺常見。
    但說這是在大明洪武十三年。
    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不過，這就是趙城努力了五十多天的成果。
    這種氛圍，會一直傳遞下去，影響一代又一代的人。
    “老規矩哈，我唱一句，大家跟著唱一句，記得要保持同步啊……”
    “好~”
    趙城清了清嗓子，
    “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
    “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
    “亂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
    “亂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
    ……
    孩子們學得很快，跟著趙城唱幾遍後，基本就能哼幾句了。
    “現在大家一起完完整整的唱一遍，我起個頭~”
    趙城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都安靜下來，“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預備，唱！”
    “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
    “亂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
    ……
    又這樣唱了幾遍後，基本就熟練了。
    看著孩子們都會唱了，趙城明白，他該走了。
    “小舞，老師有點事離開一下，你帶著大家再唱幾遍。”
    “是，老師~”
    小舞，全名吳舞，是吳勇村長家的閨女，也是這群孩子中年齡最大最懂事的人，被趙城委以班長重任。
    “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預備，唱！”
    “秋風落日入長河，江南煙雨行舟～”
    “亂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
    趙城起了個頭，看著孩子們臉上洋溢著的笑容，也聽著他們清脆的童音，默默離開了書院。
    他該走了。
    ……
    “長槍刺破雲霞，放下一生牽掛
    望著寒月如牙，孤身縱馬
    生死無話，風卷殘騎裂甲
    血染萬裏黃沙，笑談間
    誰能留下……”
    山寨很安靜，群山中響徹著孩子們的聲音，像是在為趙城告別。
    他避開了村子，也避開了在田地裏忙活的村民，兩袖清風，不帶走一片塵土。
    十來分鍾後，他來到了那條小溪。
    溪水不算大，但清澈見底，吳山寨的人基本就是靠這條溪水養活。
    趙城順溪而下，轉了一個山頭，吳山寨已經消失在視野。
    但他，卻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秦先生，你對吳山寨的恩德，我們銘記於心，無以為報，
    隻能鐫刻長生牌位，時刻供奉，為你祈福……”
    吳勇帶著一群男女老少，站滿了山腰。
    李巧珍昨夜就預料到趙城會不告而別，與吳山寨的鄉親們商量一番後，決定送他一程。
    在趙城去書院上課的時候，一群人已在此恭候多時。
    看見趙城，眾人躬身下拜。
    “大家……”
    趙城很意外，他沒想到吳山寨的人會察覺到他的意圖，他也沒想到他們一起為他送行……
    很感動，心裏有團火在燃燒，散發出無盡的溫暖。
    “秦大哥，如果你在外麵混不下去，你可一定要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李巧珍一反平時的嬌羞，當著眾人的麵撲到了趙城的懷裏。
    “嗯，有機會我一定會回來的。”
    趙城撫摸著丫頭的秀發，深深地點了點頭。
    吳山寨，算是他夢想開始的地方。
    這裏，也是改變夏族，改變世界的起點！
    不管他的偉業有沒有成功，幾百年過後，這裏都會是曆史書上的奇跡。
    一個走在時代前沿的奇跡！
    “不是有機會，是一定要回來~”
    小丫頭氣鼓鼓地說教，要趙城一定要回來，她會在這裏等他，吳山寨也會等著他。
    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未來，會越來越好！
    “嗯，我一定回來~”
    整個吳山寨，也就隻有這個丫頭能說教他了。
    哪怕是李林老爺子，麵對趙城都變得拘謹。
    終究是封建社會下建立起來的，幾乎牢不可破的世界觀。
    與孫女相比，更不易轉變。
    也就是李巧珍年齡小，接受新事物、新思想、新觀念的能力比他們強，才會這般肆無忌憚。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與趙城的關係，足夠深厚。
    ……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大家回去吧！”
    趙城抬手作揖，讓吳山寨的人回去，他們的好意，他收到了。
    “秦先生，一路走好！”
    “秦先生，山水有相逢，我們後會有期。”
    一群人相送十裏，終停了下來，向著趙城揮手告別。
    趙城揮了揮手，很堅決地轉過身，再沒有回頭。
    看著秦大哥消失在視野，小丫頭哭得泣不成聲。
    “槍出如龍，乾坤撼動，一嘯破蒼穹……
    秦先生這一去，怕是要攪動天下風雲啊！”
    李林老爺子一邊安慰孫女，一邊看著趙城消失方向，內心極為感慨。
    洪武立國十三年，這天下，又要變了。
    ……
    數日後，武昌長江口，趙城看著這滾滾長江水，靜待有緣人。
    自離開吳山寨後，趙城繼續沿著長江溯源西進。
    他的目的地在西南，在巴蜀。
    但想要在巴蜀站穩腳跟，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需要盟友，或者說，是跳板！
    而剛好，趙城得到消息，有個人，會經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