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談會在快要五點半時結束，天早已黑了下來。
    宋倩停下腳步，等著喬英子，對她說道：“今天別上晚自習了，我們一起吃個飯。”
    “啊？”滿懷心事的喬衛東嚇了一跳。
    宋倩說道：“英子今天休息一下吧，勞逸結合嘛。”
    喬衛東明白過來，立刻說道：“英子，你想吃哪家？爸爸這就訂。”
    喬英子說道：“不用了，媽我沒事兒，不能耽誤學習。”
    你可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宋倩知道他們兩個堅決反對的態度對孩子打擊很大，說道：“沒事兒就不能吃飯了？走吧。”
    喬衛東附和道：“英子，我知道一家新開的意大利餐廳，我訂位置，咱們這就去。”
    喬英子說不用不用，但還是如剛才那樣，父母共同決定，她被拉著去了。
    喬英子忘記他們三個人多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六年零四個月還是零五個月，她記不清了？
    隻是這並沒有讓她多麽快樂，但也沒有感傷。
    喜怒哀樂，四種情緒都與她無關。
    之前陸佰那略帶戲謔的表情似乎在問，被這種小事難住啦？
    這使她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掙脫出來，進入一種奇妙的冷靜中，就像是做題時那樣冷靜。
    她麵對的何嚐不算一道難題。
    這家意大利菜在亨瑞的61樓，幾乎可以三百六十度俯瞰京城全景，裏麵的裝潢極有格調，喬衛東一進來，便有人引著他們就座。
    喬衛東自然點了最貴的菜單，人均四千三百元。
    媽媽說烤鱈魚真好吃，讓她趕緊嚐嚐，隨後上的西冷和牛甚至幫她切好。
    爸爸讓侍酒師倒酒，媽媽卻對他以白眼，他隻好製止侍酒師倒酒，又說這裏的甜品很不錯，大大咧咧地叫過服務生讓她先上甜品，沒想到檸檬蛋糕上來之後，又被媽媽製止，說甜品吃多了不好，讓他自己吃，爸爸沒辯過她隻能愁眉苦臉很不講究地把蛋糕塞到嘴裏。
    喬英子很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媽媽對爸爸總是避之不及的樣子，被他惹惱之後眼睛一瞪，會冒出三丈殺氣，但有些難辦的事情卻毫不猶豫讓他去做，絲毫不覺得是在麻煩他，批評他時更是不留情麵，一點都不見外。
    在她的心裏，爸爸還有著特別的地位吧？
    喬英子對她的新鮮發現沒有興奮，因為她轉念想到自己。
    她的身份，一個是單親媽媽的女兒，一個是擁有獨立意誌的個體。
    如果一意孤行，她可以去南大，但媽媽會是如何反應，歇斯底裏吧，我不能再讓她受傷了。
    入口的羊排鮮嫩多汁，配著乳白色的蒜香奶油和黑鬆露，風味醇厚，是來自意大利的主廚leo精心烹飪，他將這道菜列為菜單中的招牌，可喬英子一點滋味也沒有吃出來。
    女兒不哭不鬧也不笑，這種平靜讓宋倩喬衛東兩人頭一次摸不著女兒的脈，這頓晚餐隻是自然而然地結束了。
    把女兒送到家，宋倩說道：“一杯奶茶裏有十六塊方糖的含量，慢點喝，這樣血糖升得慢，對身體有好處，你童阿姨叫我出去，媽媽先走了，不用等媽媽了，你早點睡吧。”
    其實，宋倩覺得有些煎熬，所以叫出自己的閨蜜，讓她來出謀劃策。
    喬英子點點頭，手裏捧著媽媽以前絕不讓她喝的奶茶。
    關上門，喬英子猛地吸了一口，杯裏的奶茶馬上下去了一大塊，她嘴巴鼓起來。
    喬英子鼓著小臉好一會，終究沒有咽下去，跑到衛生間全吐了出來。
    “難喝。”
    喬英子洗了洗臉，出門右轉敲門，她熟悉陸佰的時間表，今天要回來上化學輔導，是她那天遇見的很漂亮的女老師，不僅很漂亮，而且很厲害，陸佰極少問她化學的問題。
    現在估計已經結束了。
    果然陸佰很快打開了門。
    客廳的吊燈十分明亮，桌子上鋪著化學筆記本、基礎知識手冊，還有幾張散亂的化學卷子，紅色的叉號一個又一個批在上麵，旁邊還有密密的紅色字跡，那是陸佰邊聽課邊記的“特別注意”。
    這些東西這麽多，隻有客廳的大桌子能擺開。
    喬英子拉開陸佰右側的椅子坐下，隻是往桌子看了兩眼便不再注意。
    陸佰也不再注意她，低著頭，翻翻卷子，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在陸佰家的擺櫃裏有一個手掌大的樂高玩具，是架塗裝華麗的飛翼戰鬥機，那是她拚好留下的，也是這個房間裏僅剩的飾品了。她隨手拿了過來，在手裏把玩。
    陸佰學習，她在旁邊，將戰鬥機拆成零件，然後又組裝起來。
    她似乎投入進去了，內心空空的，安靜的一遍又一遍地拆解和組裝，連陸佰看了她很久都沒有發現。
    陸佰回想起方老師下午和他說的話。
    方老師看出來他和喬英子的關係不一般，卻沒有疾言厲色地讓男女學生劃清界限，隻是認真地說喬英子按部就班便可去她想去的任何高校，但你不可以。
    我知道。
    “我說，上去吹吹風？”
    喬英子停下來，桌子上是散亂的藍色白色黃色的樂高拚塊。
    “幹什麽？”
    “上去吹吹風，哦，我還不知道，京城的晚上能看見星星嗎？”
    陸佰站在喬英子家的門口，不一會喬英子出來，穿了件長款的黑色羽絨服。
    坐著電梯到達頂樓，然後走樓梯到最上麵，推開門到了天台。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葉，然後傳遍全身，讓二人都是精神一震。
    他們的單元樓在小區的最後側，向遠處望去，摩天大樓林立，造型各異的建築閃著各色的霓虹，鍍了一道看不到頭的華麗的天際線，而在這之上的就是籠蓋下來的夜空。
    天上一輪明月，而星辰寥寥。
    兩人都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冷冽的天空，呼吸著冷冽的空氣，他們壓著的心事卻稍稍減輕了一些。
    過了好一會，喬英子說道：“這裏的光汙染太嚴重，看不到多少星星。在之前還沒有空氣治理的時候，更是天天霧霾，月亮都像是蒙著一層霧，更別說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