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我無數次的做夢。”
    “夢裏我被爸爸扔下了自行車座，他和媽媽爭吵著分道揚鑣，我的身邊車水馬龍，但是一瞬間，我又置身於靜謐的山林之中，又回到了林子裏的那片空地，空氣潮濕而炎熱，我喊著媽媽爸爸姥姥，密林裏沒有一點回音。”
    “於是我仰起頭，天上繁星如海，星象森嚴，北極星為我指引方向，於是樹林裏的蟬躁聲一下響了起來，遠處溪邊的濕草叢蛙聲如潮，大風吹起林子裏睡著的麻雀，她們從睡巢裏一飛衝天，眨眼之間星河翻滾，嘩啦一下，銀色的繁星仿佛雨點一樣，紛紛朝我落下”
    “關於宇宙，並非是我的興趣，而是比興趣強烈一百倍一萬倍的情感，那或許是一種感召！”
    “但是宇宙浩渺，而我多麽渺小，天體由塵埃匯聚，萬有引力使之無可挽回地演變，真空之中亦有粒子舞蹈，所有的一切終將歸於熱寂，而我之於宇宙，何嚐不是一種徒勞？”
    “我本想將就，但你來了，你的渴望比所有人都渴望。”喬英子看向陸佰，她還記得那天少年翻滾著不甘和憤怒的眼神。
    “我想像你一樣，我要做我的主宰，我要踏上我的偉大旅程，即使結局隻是徒勞！”
    “偉大旅程麽？”陸佰喃喃道，他的旅程也是偉大的嗎？
    喬英子握住了陸佰伸出的手，她的眼眸比星星還要明亮，原來是一團火點燃了另一團火。
    這時喬英子的手機響起。
    “喂英子，爸爸在鬆穀酒屋，你能過來嗎？爸爸有話跟你說。”
    咖啡館，兩個中年婦女捧著果茶。
    “她是不是就是想離開我？”宋倩憤怒並憂傷地說。
    “你也不能這麽說，人家就是想去理想的學校怎麽了？”
    宋倩說道：“說得輕巧，要是方一凡要去外麵上學，你不難受？”
    童文潔眉頭一挑：“去吧！趕緊去吧！他要是真能去外麵上學，我真是能吃齋一年！沒那個能力好吧。”
    宋倩搖頭：“哎，你說我過得都是什麽日子，我總喜歡計劃，當初和喬衛東在一起的時候，就把未來規劃得清清楚楚，結果離婚了，這回給英子計劃得更細更好，結果到頭來，人家要去外邊！”
    童文潔說道：“有英子這樣的女兒，你已經足夠成功了。”
    “我以前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她之前聯手喬衛東和他女友合夥騙我，現在又要去南大！我就是想她好好的，她怎麽不理解呢？”
    “萬一她在南大瞞著我戀愛了怎麽辦？她不說我根本就不會知道！萬一她被人騙了怎麽辦？就算不被騙，萬一她要在南京定居怎麽辦？我們不就徹底分開了？”一想到存在失去女兒的可能，宋倩就倍感焦慮，眉毛緊皺。
    童文潔開解道：“你想太多了，而且孩子總要長大嗎，她還能在你這裏當一輩子老姑娘？”
    “但她是我一輩子的女兒！不行，我不能讓她離開我。”
    童文潔歎了口氣，明白閨蜜已經鑽進了牛角尖，宋倩是喬英子的依靠，但是同樣，喬英子何嚐不是宋倩的依靠，她不能失去她的拐杖。
    童文潔岔開話題，問起自家的事兒：“你說，我家凡凡還有沒有可能考上重點大學？”
    宋倩說道：“重點大學？你以前不是說過了本科線就謝天謝地嗎？”
    童文潔說道：“我這不認識一個小孩，一開始基礎比方一凡都差，結果半年不到，成績蹭蹭地漲，排名都能上雙一流了。”
    “你確定？”
    “當然，他之前是方一凡班裏的轉校生，好像也住咱這兒，叫陸佰，你應該不認識。”
    “嗯？我好像有印象，你確定？”宋倩本來心不在焉地想女兒的事情，聽了這話直起身來，雖然隻是見了一麵，但她對他很有印象，一開始還以為他和喬英子的關係曖昧，隨後發現是誤會，而且他極為坦誠的功利主義讓她印象深刻。
    “對啊，磊兒給我看了年級的排名，這次是103名，如果高考這個名次肯定能上雙一流啊。”
    “哦？是嗎？”宋倩眉頭皺了皺，她當初有興致和他說了些道理，但終究與她無關，便隻是簡單地說道：“那是個目標特別明確的小孩兒，很有心氣兒和狠勁，你家凡凡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類人，學不來的。”
    “爸？”
    喬英子走到喬衛東身旁，而喬衛東仿佛沒有感覺到她來到了身邊，隻是愣愣地看著日料師傅動作幹脆地手切生魚片。
    聽到女兒的聲音，他才反應過來，轉過臉來，臉上兩團濃濃的酒暈。
    “爸，你怎麽喝了那麽多酒啊？”喬英子坐下，拿過茶杯倒了水，遞給他。
    “英子，”喬衛東一開口，酒氣撲鼻而來，“你跟爸爸說，你是真想去南京嗎？”
    喬英子沉默了一會，才堅定說道：“是！”
    “你是不是討厭我們，想離開我們？”
    喬英子堅定道：“不！是因為那裏的實驗力量、工業集群比北京強上不隻一籌！我要去最好最適合的地方！”
    “好！”喬衛東猛地一拍桌子，居酒屋裏三三兩兩的人張望過來。
    “我女兒比她老子強！你爸在你這個年紀還不知道要幹什麽，誌願都是你爺爺給填的！你比我強！”
    “你比我強啊！”
    “你比我強！”
    喬衛東反反複複念叨著，不知怎麽眼睛就湧出了淚花。
    喬英子不知所措，握住了爸爸的手，關心地問道：“爸，你怎麽了？”
    “爸爸錯了！”喬衛東抹了抹眼淚，說道：“爸爸不該那麽自私，爸爸應該相信你。”
    “你曾說你想去南京你想去太空你想去火星，爸爸以為是戲言，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眼前，我隻是沒有反應過來。”
    “所以我告訴你，我的意義是你，但你的意義不必是我，你有權力選擇自己的路，去吧！去吧！去踏上你的偉大冒險！即使你要衝出銀河係！”
    說著，喬衛東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他被妻子誤會卻不肯解釋咬著牙離婚，但如此大男子主義的人，最柔軟的地方卻是他的女兒。
    他說道：“我這就給你媽打電話，讓她過來，我們說清楚，我支持你！”
    喬英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卻製止了爸爸的動作，說道：“爸，我送您回家，我媽那邊，我會跟她說，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