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宋倩回來發現女兒坐在客廳，隻是在那裏坐著，手邊什麽也沒有。
    “英子你怎麽坐在這兒？”
    “媽，我想跟你說些事兒。”
    宋倩下意識拒絕：“什麽事兒啊？今天這麽晚了，明天再說吧。”
    喬英子紋絲不動，說道：“因為明天才是晚了。”
    於是宋倩隻好坐到對麵，喬英子說完了她想說的。
    “原來這才是你的理由。”
    宋倩說道，她的思緒好像又帶回了六年前的那個夏天。
    喬衛東的事業有了起色，資產迅速擴增，他們搬進新家，女兒憑借網球特長已經提前拿到了重點初中的名額。
    一切都比她想象都要美好。
    然而喬衛東的出軌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將她從美夢中驚醒。
    她個性剛烈，尤其作老師，助長了這種個性，眼裏揉不進沙子，堅決要和喬衛東離婚，為此她把喬英子送回了鄉下老家。
    宋倩的聲音軟了下來：“這是我和爸爸不對，可是我給打電話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呢？你說了我就會把你接回來啊。”
    喬英子說道：“因為我隱隱約約知道你們在做什麽。雖然最後你們問我意見的時候，我什麽也沒說，可我是絕不想讓你們離婚的，隻是我尊重你們的意見，我不要任我的性子勉強你們。”
    “所以媽媽，”喬英子認真說道：“在這件事上，你能尊重我嗎？”
    “你我”宋倩張了張嘴，竟有些啞口無言。
    為人父母卻要離婚，當然有不得不的理由，但無論是什麽理由，對於孩子都是巨大的傷害。
    這一點，是她對不起女兒。
    宋倩沉默良久，才苦笑道：“既然你是為了你的姥姥”
    “不！”喬英子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媽媽的話。
    她直視媽媽的眼睛，極其磊落地說：“不為任何人，隻為我！隻為我自己！這是我的選擇，與任何人都無關！”
    她像誰呢？
    宋倩問自己。
    如此執拗。
    有點像自己，又有點像她爸爸。
    可是，無論她的性格和眉眼像誰，她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此時此刻的行為無疑證明了這一點。
    她在成長，而我在衰老，她開始學著離開我走路了。
    宋倩第一次感到恐懼。
    其實把喬英子接回來的時候，他們的財產已經分割清楚，合同擬好，隻差最後的簽字。
    那是一段令她心力交瘁的歲月。
    京城米貴，居之不易，在離婚之後，單身的女老師，無法給女兒更好的生活，而她極為要強，絕不要因為她的離婚使女兒生活質量下降，所以她辭去了重點高中的職務，一頭進入教培市場，從編製鐵飯碗到自由市場，供需關係改變，家長變成了客戶，他們的目光缺少尊重而充滿審視，這對宋倩來說無疑是極大的心理落差。
    不久之後，喬英子的姥姥去世，她奔回老家收拾喪事。
    短短時間，離婚辭職喪母，坐在兒時的那口井邊，宋倩滿心悲戚無處言說，她幾欲崩潰。
    但她看到女兒亭亭玉立於庭院中間，一臉茫然仰望星空。
    所以她堅持了下來。
    所以現在又到了那個時刻嗎？我的意義還剩下什麽？
    “好，我同意，你把申報表拿過來吧。”
    宋倩竟有些萬念俱灰。
    “119分。”窗口上的張文訓笑了笑，宣布了陸佰這次測試的分數。
    張文訓笑道：“按照我的估計，你基本可以穩在115以上了，高考時候因為出題和閱卷的波動，你甚至可能達到120以上。你去清北的校園問一問，很多人高考的語文分數也就是這個級別。”
    “es！”陸佰興奮地握拳，付出了金錢時間汗水之後他終於拿到這個分數。
    如果說半個月前，他邁過了重本線，那麽此時，單論語文，他已經接近了“頂尖”的部分。
    “不過這還不夠。”張文訓說道。
    陸佰的嘴巴咧了咧：“不夠！”
    張文訓繼續為他分析：“因為我說的是可能，你的120+隻是一種可能，我們有能力把‘可能’變成‘確定’，為什麽會不去做呢！”
    張文訓調出一張試卷的pdf。
    “仔細看，你的類閱讀還是不夠，依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我發現你的文體意識不夠，光能分辨是小說還是散文遠遠不是‘文體意識’，你要明確，不同文體對題目和答案的影響是什麽，來看這篇小說”
    四十分鍾後，陸佰的注意力終於有些渙散，老師講課開始跟不上了。
    張文訓立即感覺到了，於是聽了下來，打趣道：“累了？今天狀態不太好啊。”
    陸佰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一點，他解釋道：“最近感覺學習強度有點高，到了晚上，精神跟不上了。”
    張文訓說道：“做人，要有張有弛嘛，周末不出去玩光呆在家裏學習？”
    陸佰當然點頭。
    張文訓笑道：“沒有小女生約你出去玩嗎？有約的話就出去唄。”
    陸佰對這個為老不尊的老師很無語：“沒有。”
    張文訓說道：“試試唄，和女孩談談情，大腦和身體都會分泌些內啡肽還是荷爾蒙啥的，對人有好處，因為這是合乎自然的，按照人類基因的設計，其實你這個年齡正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哎，雖然我是老師，但也得說學生生活太反人類，咱們老祖宗講究得是道法自然，順時而化，這才是大道嘛！”
    陸佰差點沒繃住。
    這個語文老師雖然在專業技能上十分過硬，但他還是個民科，還是個憤青，而且還是個道學家，張嘴就熬了一鍋亂粥。
    張文訓不在乎他怎麽看，要是在乎也不會從重點高中辭職了，見陸佰的精神恢複了一些，他才正色說道：“話又說回來，語文的學習還有很長的路，我估計還要兩個半月才能達到130的境界。”
    陸佰點點頭。
    張文訓說道：“你也應該感覺到了，越到後麵，提升得越慢，現在是七分學三分練，下次課，我們就要轉換模式了，改成七分練三分學，我會把高考真題按各個專項匯分類匯總，然後根據知識點考點的出現頻率，由高到低的專攻學習。”
    “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步，隻有掌握命題和反命題的核心思路，你的語文才能達到質變。”
    “那麽，我們兩天之後見！”
    會議結束，自動停止錄像。
    陸佰起身，推開窗戶，冷風吹進來，他平靜地呼吸。
    語文很難，數學很難，物理也很難，對他來說一切都很難。
    所有科目都進入到艱深的地帶，越學越難，即使有著兩位張老師和喬英子的場外援助，進度和效率都有下滑，期末考試升入重點班的可能似乎有些渺茫了。
    但不知為什麽，他竟感到莫名的興奮。
    夜空中轟然炸開一朵巨大的煙花，隨後煙火散做星星點點泯滅在黑暗裏。緊接著如同十六門禮炮齊齊作響，空中同時炸開一排煙花。
    十二點一過，現在是2018年1月1日了，距離高考還有156天，距離春節還有45天，距離期末考試還有3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