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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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小方很確信自己找對了人,因為這位老者有一點知曉前情的能力。
    如此,便要先說一說,石小方為什麽會堅定地認為淩霄是渡劫失敗了。渡劫,是修仙的概念,和萱萱所說的衝關失敗大不同,也凶險很多。
    這要從石小方一直以來的感覺說起,從昨晚幾乎徹夜在死胡同裏打轉才找到的可能性說起。石小方一直以來的感覺,就是自己是個很普通的普通人,他曾經數次以為自己天賦異稟,但下一刻總會有人很切實地打擊他,最多打進icu,起碼啪啪打臉,讓他認為自己普通。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是普通人,那麽,最近的所有事就都解釋不了。
    石小方當然不傻,他看到聽到聞到吃到觸到的一切,都會給他千百萬個心思,別忘記了,他和萱萱,和萬俟陌一樣,是內心戲非常豐富的人,隻是如果可以自己解決什麽,他們一般都不會麻煩別人。所以,哪怕再多人壓抑著他,讓他始終保持普通人的心,也已經很難成功,何況昨天素清還很明確地促使他正麵自己的過去。那樣的過去,他創造過學習記錄,打破過成績記錄,要知道,他可是足足躺昏迷過一年,雖然他後來刻意地泯然眾人,依然按時造成了學業。他做過好事,救過人,也打過架,造過孽,也就是說,給別人和自己都開過瓢。而淩霄則是很明確地促使他展望自己的未來,那樣的未來別說普通人,正常人都不會敢去想,而淩霄很明確地告訴他,他做不到就會輸,這換句話來說是什麽?他的對手是誰先不猜測,淩霄是想告訴他,有高人幫著他,他有成功的希望。
    而淩霄和素清,莉雅都做出過同樣的嘔吐反應,那說明,她們讓自己清醒認識自己的意圖是不被某些人,或者說某個人認可的。某些人會是誰?萬歲,阿僧,甚至是那位三麵之緣永信大師,寇老板,謝碧科,甚至是那位兩麵之緣的許建國,甚至是那位一麵之緣的董事長,從來隻聞其名號不見其人的夜?還有誰?
    而某個人?自然是石子方。或許,還有袁藝。
    如果再回溯一些,他爺爺應該也是以最強力的方式,影響著他的,甚至不怕死去。
    這幫石家的人都是狠起來不怕死的,石小方知道,他自己就是這樣的。
    但是,哪怕他們手眼通天,甚至攜帶著鋪天蓋地的資本力量,也沒辦法阻止石小方的思想。昨晚徹夜讓思想在死胡同裏打轉,因為很巧合地想到一個小細節,他才猜到了一個最合理的可能性。
    首先,還是要從他自己說起。他短短的人生經曆就是不普通的,他的身手哪怕在運動員裏,在特警裏,在部隊裏,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他的知識儲備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驚人,他是一個可以在學習強國的答題裏壓製一切對手穩拿第一的人,而哪怕是蠻蠻刻意安排的秀,他其實也可以挑出百十來個問題來。就算是最不為老一輩接受的電子競技裏,他也是一個可以快速登頂國際榜的人,這些是他親手打造,而且含金量很高的成就,這些怎麽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做得到的?
    但是,他依然認為自己真的很普通。
    因為石小方在很聰明很敏銳的優勢下,還有一個很尷尬的天賦——他很擅長自我否定和自我反省,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總是在不斷地否定和反省著自己。
    他十分確定,就算自己在蠻蠻的秀裏提出百十來個問題,蠻蠻回答得也將滴水不漏。哪怕是再把自己的問題設想成對自己的提問,他其實也可以自己反駁自己百十來句話。嚴格來說,辯論一旦開始咬文嚼字過分解讀,本就沒有盡頭。
    他曾經被淩霄提溜著手甩著玩,淩霄的抓取技拋投技簡直無孔不入防不勝防,但是他已經學多了很多,他自信自己可以贏下淩霄,哪怕是出身長拳世家一直不顯山露水的萱萱,他也有信心練兩手,但是,他隻是會以力降之,卻還是有很多容易被她們翻盤的地方。是以三人行必有我師。
    他曾經在淩霄的麵前什麽都不會,腦子都沒辦法用,但是他隻是被逼著輕輕長大了一下,他似乎就如陳柔和萬俟陌說的那樣,有了自行隨機應變轉危為安的天賦,但是正如最普通的普通人一樣,一旦他開始糾結,這樣的天賦自然會失效。而它失效的時候,太多了。是以庸人多自擾,俗人煉塵心。
    他還有很多不足,所以淩霄告訴他,有高人覺得他需要足足十五位女孩來補足他的缺陷,他就知道這高人和上麵說的某些人或某個人是高度重合的。而且他也深有同感,這不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原因,不但是庸俗多塵的原因,還因為,他的確太多毛病,太普通了。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認識論根深蒂固的人,一個也同樣深刻否定神婆神公存在的知識分子,他會認為修真世界真實存在,就是因為他是這樣一個高手得很普通的人,處處被安排著的人。他的身手在武林裏大概隻能說排的上號,但是他依然沒有接觸過武林,這是被刻意安排的。而他的頭腦在社會上大概隻能說屬於精英,但是他依然在基層廝混,這也是被刻意安排的。結合這兩個要點,他推斷出的是,他是俗世裏的強人,他一晚上的疑惑都集中在自己為什麽還會被壓製。偶然想起和淩霄相處時的一個小細節,他明白了根本原因,在於他身後的人不願意他的步伐停止在這裏,想把他的落腳點放在更上麵的地方。
    比武林更強,比社會更複雜,凡塵之上的,修真的世界。也隻有修真的仙人,才能做到滴水不漏從頭到尾地安排著所有事情。
    他還小,就遍曆了冷暖,石家和鹽家是這冷暖的兩個極端,當時與學校一牆之隔的鹽家是石小方另外的家。社會和學校,也是這冷暖的兩個極端,那個規矩的中年人直到病死也在教導他要學會愛和寬容,不但是愛別人寬容別人,也愛自己,寬容自己,不要因為鹽淡淡的事情而內疚,不用害怕女孩子。現實和網絡,也許還有筆友,最是兩個極端,失去了鹽家,沒有了朋友,好在還有一個無話不談的筆友,可是也還沒來得及觸碰。於是他有多討厭現實裏的人們,就有多喜歡網絡上的縱橫衝撞,對網絡上的對手就越是惺惺相惜。
    可惜的是,那些看著他的人,最是喜歡玩天降大任於斯人也那一套,玩步步緊逼那一套,逼著他瘋魔地剖開自己的腦袋,挖取那也許不存在的監控芯片。
    以那臥病的一年為界線,石小方徹底地沉默了,安靜了,從最基本的趨吉避凶來選擇,遠離了家庭,以最快的速度遠離了學校,以最決絕的態度逃避現實,遠遠望著鹽家遺屬,投身滾滾紅塵,沉迷虛擬網絡。以此嚐試著避開冷趨向暖,很幸運地,或者說很自然地,遇到了寇老板,還有V姐……他是不是該懷疑一下何不其那個貨?畢竟是萱萱堂哥,也算長拳世家?啊呸!輪到鹹魚翻身也輪不到他!這些人很自然地填補了鹽淡淡和風沙兒的空缺,隻是,他對女孩子,是越來越害怕了,直到遇到淩霄。
    其實他受的傷並不比淡淡和朵朵的輕,隻是他從來也不會說出來。
    而讓他從激奮到沉默,一直隱隱抗拒著這被擺布的命運的,其中有幾件關鍵道具,就是寇老板曾經說過的,他身邊的高科技物件,那隻鋼筆,那本筆記本,還有那個X平台。
    雖然這次刻意沒有把那本會在他睡著時自動記錄的日記帶回來,那個X平台也很久沒有給過他哪怕最普通而簡單的任務,這三樣他都丟在公司裏了,恰恰是因為如此,才體現了他對這些東西其實真的很恐懼。
    尤其是最近的日記,每天都在,問他,為什麽,還,不,去,死。已經幾天不在身邊沒有翻看,但是想來內容還是那一句。
    他是普通人嗎?是的話也會受不了這樣的詭異。
    他和薛思敏有一個去死的約定,但是那不代表他真的會去死,願意去死。資本再強,把世界滲透,他也不會以區區無名者街邊屍那小卒的身份默默死去,如果薛老板不能給他一個好好平穩活下去,哪怕是借假死活下去的機會,他會想辦法告訴某些人他不想死也沒那麽容易死。
    可越是感覺自己在變強,在變得不容易失敗,不容易死,他反而越擔心。因為,有人在培養著他擁有往前的能力,給他往前的動力,仿若一隻即將過年的豬玀,後麵被推著,前麵被拉著,在一個可以絕對壓製他的地方,等著宰掉養肥了的他。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人人都以為他在陽光大道,他卻認為自己隻是被投食的豬玀,其實在今天之前,在昨晚之間,他對自己的未來都是極其樂觀的,整晚的思維鑽在牛角尖,一是在猶豫自己該不該繼續前進,猶豫的原因很是有年輕人的範,他怕自己做不到,又怕自己腰跟不上,既喜且憂,二就是在想著怎麽解決林濤靜大難題,還有藍介朵和鹽淡淡這兩位少年未達成的夢想,甚至因為淩霄的驚天之語,而心花花地幻想過未來的兩個星期不夠翻一輪牌子的生活。
    在天拂曉的時候,他拿起了彈力球,看著第一縷曙光,想起的是淩霄騎在他脖子上流著淚拍照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再前麵的一個細節,一個小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