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東流水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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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場沒來由的考試裏,許建國曾經向寇賊討要過石小方,當時寇賊就說起過東流水。而許建國也說過,他會去見東流水。
俗務繁忙,這一句,便拖了那麽多時日,那麽多章。
“找你倒是真不難,順著東流水下來總能找到。”許建國佝僂著腰,踩著這條野溪邊的鵝卵石過去。
“咱是江流兒,水邊當然是咱家。”一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卻使著一杆巨大的海釣杆的人扭頭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算是打了招呼。
江流兒?那是佛家人,看來這位大神是要跳大神了。許建國在離那人遠一點的地方站定,先這樣揣度了下,也沒有就此深入問,卻說起了閑話:“你不是總喜歡拿杆子甩著玩呢嗎,用那技藝勾魚玩。怎麽?這裏林太密,甩不動了?”
那人搖搖頭,眼睛隻是看著海釣杆的浮漂,也不知道這淺淺的野溪吃得下著深長的大杆麽,他卻很自信一般:“甩杆是為了拿魚,我性子急躁誰都知道,能拿當然直接拿。但現在以大杆下淺溪,卻是為了起魚,畢竟這魚離得龍門遠了久了,不給它的眼睛看見多一些大的,它就要忘記自己是錦鯉了。”
許建國聽了直皺眉,這位這樣說,就是默認了石子方的布置了,這和他一向以來對石小方的極致看護和幹預完全相悖。實在令人琢磨不透,這麽樣,他倒真不好意思開口要人了。
但見這位一次可不是小事,哪怕參與過不止一次這位的培養活動。許建國也有些犯怵。
即便這位已經明確表示了石小方不外借,他許建國也不能就此冷場,畢竟這位是真的急躁,除了麵對他的種子們,在他的平台上看著種子們孕生著長大的力量,那時候,他才是安靜和沉凝的。
於是他轉而提起了另外的要求:“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我們研究所麵對的壓力很大,讓巡邏者來一趟如何?”
聽到這一句,那位居然急了,把頭搖得好似隨風飄搖的魚線:“你們這些人始終摸不透,巡邏的是祖先留下來的體製,是有他們的一套的,你自去和他們說,我可幹預不了。”
許建國皺緊的眉頭又下壓了些,覺得這位有些過於不近人情了,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的心正如他的釣竿一般穩定而堅硬,但這樣連續兩次求人才不得,就是要無功而返,許建國的臉麵也不好看。
許建國便搖搖頭,隨意地踢了顆石子下水。
魚被驚走了。
這大膽的嚐試,是許建國數十年來積累的底蘊。但也隻能到這了,要知道,他還是個愣頭青的時候,這個男人就已經這樣到處釣魚,到處下魚苗了,埋種子了。
但這底蘊似乎不夠,那位的眉梢都不帶動一下的。
許建國歎了口氣,覺得累得慌,自己這樣的,到底還是不夠個兒,他鄭重地俯身作禮,腳步輕巧地退去。
走到一邊,突然手機響了,他好奇地拿來一看,一個亂碼的號碼來了條信息:“好好認個錯,你還有機會。”
許建國這人,大多數時候是很不講究的,跟個樂嗬就完了的老頭一樣,但是場麵上,他是從來不願意輸麵子的,這個石小方第一次見到他接觸他,就知道了,其實但凡在台上端著架子私下卻對工人和顏悅色的,都是這樣的人。
但是看到這條信息的他,卻是笑眯眯起來,本來繃緊了老臉都舒展開來了。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緊趕幾步,走到那位的海竿的範圍內,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地俯跪在地。
風驟急,吹亂了他的衣擺衣袂,吹得魚線發出了嗚嗚聲,卻動搖不了他許建國的心,也沒有動搖流水的東去,卻終於還是讓海釣杆子動搖了一瞬。
東流而去的水流,是因為高低之間不平衡,因為這一點,所以,東流水一向極其看重高低,尤其是兩者之間存在地位差的時候。
但這不完全是他憤怒的原因,他歎了口氣,卻說:“我們的互聯網對你偏袒,畢竟你是屬於國家的人。但是,你還是沒有懂,沒有懂自己錯在哪裏,對嗎?”
許建國一動不動,算是默認。
東流水便表態道:“我和憤怒不同,我是個急躁的人,因為我知道,我們的時間是很不足的。雖然原則上,我是一點都不想幹預你們的,大家都是積極備戰嘛,對於小輩們來說任何壓力都是對他們的曆練嘛,但是,我們是講究一個度的。在一開始的時候,石小方去接臧小紅,你們居然動用了ju擊槍,如果不是麗姨妙到顛毫的安排,一條廢了多少心力的苗子就折了!”
那是謹慎,一級權限比多少苗子都重要。許建國這樣想,卻不敢說出來。
“但你們也沒守住,對嗎?到現在還不知道,對嗎?用不用我提示下你?”東流水當然什麽都知道,他不鳴則已,開口就應震耳發聵。
許建國雖然一直在追求平常心,卻一直沒辦法真正放下國家幹部的身份,其實這沒有錯,但是,真正到了全麵危機的時候,這就是短板。畢竟,我們國家是絕對支持地球村建設的。
“石小方我曾經看過他,還送了條魚給他和他女朋友吃。”東流水說道,“雖然當時他隱隱猜到,卻沒有點破。”
許建國脊背微微一顫,的確非常驚訝,這個消息外麵一點風聲沒有。這幾乎就是東流水在表態,石小方就是那一顆最合適的種子。
有這一句,石小方根本不可能遭受那麽多挫折,甚至到現在還在被石子方小心地壓製著。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要你眼界再高一點,和石子方一樣看多一點,看遠一點。連那個憤怒的孩子都極為憂懼石小方的成長,你怎麽能不明白。”
東流水咬了咬牙關,林間風聲頓歇,他作為急躁,從來都在刻意控製自己的冒進情緒,所以雖然在教訓許建國,但是他自己也是心情複雜。
“我們很多人都應該學習一下石子方這個人的大智慧,而你,更應該重拾你年輕時的謙卑謹慎。”林間安靜,隻有他沉凝的聲音回蕩,“至於研究所那邊,我理解你的焦慮,但是時候真的沒到。你們鍾愛的小姑娘還是得繼續挑大梁。”
似乎還是擔心許建國想不通,他接著說道:“而且,石小方不喜歡你。你也不想想,他一塊被寇賊打磨得又圓潤又滑溜的臭石頭,怎麽獨獨對你言語拉扯,諸多退讓?他們家的血脈太可怕,你還是多和他妹妹打好交道吧。”
前方野溪裏有魚兒躍出水花,聲音清脆,仿佛還帶起了一點點涼氣。
話說多了,便要驚走魚兒,在東流水以此為由驅走許建國的時候,素清剛剛低下頭,結束了對窗外天空的張望。剛陪她說話的卓爾雅乖乖地等了她一會,看她回神,關心了她一句。
“我沒事,隻是我還那麽小,卻要做那麽多,有點累。”
素清真的極其喜歡卓爾雅一般,以往隻在母親麵前示弱的她此時弱弱地說道。
但她也沒有給卓爾雅安慰她的機會,繼續說道:“我想我媽媽了。今天是除夕了,我第一次過沒有媽媽陪著的春節。”
她當然不會給卓爾雅安慰她的機會,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卓爾雅也是第一次過沒有父親陪著的春節,她母親更是早就離開。隻是,素清更不可能去安慰她。
她一個人獨坐發呆的時候,卻見石小方鬼頭鬼腦地探頭進來看。看見素清不在,他才鳥悄地溜進來,鬼鬼祟祟的樣子把卓爾雅逗笑了。
石小方知道時間不多,素清這人護崽得很,她這麽喜歡卓爾雅肯定不喜歡自己辣手摧花,於是他直接毫無轉折地辣手摧花:“你爸被判了死刑,緩刑一年。我擔保了幾句,不知道有沒有用,有多大用。”
卓爾雅這兩天因為當了老師,已經表現了很勇敢和主動的一麵,她此時睜著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石小方,卻說了句讓石小方意外的話:“那你慘咯,我這邊的萬億身家都打水漂咯。”
石小方憋了一肚子的勇氣都被打散了,她產生了強烈的愧疚感,之前心裏總覺得卓爾雅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對象而已,但此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心裏覺得,他需要保護卓爾雅,
不一樣的表述,一樣的意思,但是內涵卻完全不一樣了。
他歎了口氣,很大膽地伸手摸了摸卓爾雅的頭,然後他的後腦勺就被狠狠拍了一記。
他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誰,趁勢低下頭,掃過那雙隻穿了一隻卡通拖鞋的腳丫子,賊滑溜地溜出門去了。
素清因為不夠高,提溜著一隻拖鞋才打到了,臉色難得露出了些神氣的樣子。
卓爾雅瞪著眼睛看,對於這種兄妹情很好奇的樣子。
素清難得臉一紅,依稀覺得自己剛才打石小方的的動作過於親密——
自己好像學會了什麽?
石小方實在是百忙之中抽空來找抽的,他到閣樓裏抓了陳柔給他那倆小彈力球,又火燒屁股一般地溜下了樓。
而這段時間,恩惠也在和陳柔討論:“你說要這樣不斷試?石小方會不會真被玩壞了?”
陳柔此時的臉上再次笑盈盈的,看不出任何變化,對於旁邊娉娉婷婷站著的萱萱掃都不帶掃一眼:“我其實也不懂石小方現在的狀態,身體失憶隻存在在古籍或者之中,我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幫他。既然這樣,不斷壓榨他的潛力,讓他自己突破出來,就是最好的。”
萱萱開口道:“我同意陳柔的說法,既然是絕境,就在最安全的絕境裏安排他的突破。”
石小方對於自己的悲慘未來毫無自覺,所以當他在一樓走廊裏被堵了的時候,他還笑嘻嘻的,但是當他穿上恩惠的套裝,左邊是顛著彈力球的陳柔,右邊是開始挽袖子的萱萱,那邊還有一個趴在她們房間窗口看熱鬧的蠻蠻,他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噪音逐漸失控,引來了所有人,連外麵的人都通過對講機關心了一句,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蠻蠻妥帖地安撫了,讓石小方恨得牙癢癢。
當素清也因為巨大的噪音而下來看的時候,石小方臉色都變了,因為她鑽進廚房裏,拿了把菜刀。
石小方慘哭慘嚎,居然爆發了,楞是靠蠻力掌握了平衡,穿過那神鬼莫測的彈力球,一把抱住萱萱的腰身,躲在了她身後。
他倒是會找重點,一下把所有人都給攔下了,萱萱被偷襲,更是一下整個人都軟了。
就在所有人都為他的膽大包天瞠目結舌的時候,林濤靜追了出來,她剛顛著鍋一下沒注意,居然被順走了把刀,趕緊熄火追出來,一看這架勢,滿腦子問號。
在她看來,石小方一直都鬧著玩一般的,此刻卻動刀了?
她認真看了看素清,素清突然仿佛遭到了等級壓製,怯生生地把菜刀遞回給她。
石小方見狀,眼中精光頻閃,若有所悟——素清對於她媽媽級別的女性有些犯怵,之前隻是覺得客氣,看來真的是存在等級壓製!
林濤靜沒有想太多,隻以為是兄妹一下鬧過頭了,沒有太在意素清此舉有沒有深意,搖搖頭說了句:“一個個都小孩子嗎?看熱鬧不嫌事大,都進來幫忙收拾收拾,馬上年夜飯了像什麽樣子。”
一直被蠻蠻堵在房間裏的楊昭昭和被蠻蠻拉著的薛思敏覺得自己被誤傷了,無語地瞪慢蠻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