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可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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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流的如此堂而皇之。
對麵的回答就是寒光飛掠,又一個什麽洶洶砸來。
這脾氣,趙闕笑著一閃身,衣袂飄飄間,方才站的地方砰的一聲,上好的螭紋玉觚就這麽裂了一個口子。玉片四射迸濺,險險擦著他頸邊而過,再晚上個一時半刻,他的性命可就交代了。
趙闕笑容更大,斜眼睨她,“謀害當朝皇子,該當何罪?”
文初這才似認出他來,假笑一聲,“原來是殿下,真個罪過,下官還當是哪個下流無恥的登徒子。”
“下流無恥……”
“殿下切莫對號入座。”
兩人相視一笑,一個冷笑森森,一個興味深深。
視線隔著一個池子交匯,似有火花劈啪一閃,恰好外頭傳來婢子的腳步,顯然被方才的響聲引來,“公子,可是打碎了什麽,婢子來收拾。”
“不用,沏一壺好茶來。”
“是。”
片刻後婢女送了茶來,隻著了身輕紗,舉著托盤走的步履盈盈,正是還沒輪到的第四個。文初看也不看她,伸手接過來,徑自擺在了池畔,“出去吧。”
婢女有些不甘,偷眼瞧著她,見她月色下隻著了中衣,發絲濕漉漉地垂著,微垂的側麵更似女子一般好看,清雅風流。然微側過來的目光,卻又劍一般的利,想說的話頓時忘了個幹淨,臉色一白,碎步跑了。
“豔福不淺。”趙闕這才慢悠悠晃了出來,透著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文初冷笑一聲,朝茶盞一側點了點下頷,示意他坐,給自己倒了杯茶順氣兒,“殿下整日想著這些,可小心鐵杵磨成針。”
趙闕似笑非笑,坐下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倒茶的手一抖,險些潑出去。
這人!
明目張膽耍流氓!
文初抬眼似不認識他般,幾乎想伸手試試他可戴了人皮麵具。男人卻悠然地很,大大方方任她看,臉皮厚的讓她反應不過來,“殿下真讓人意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她以為上一次一番拒絕後,以這人的驕傲必不會再提此事,卻不想他非但沒退,反倒變本加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文初忍不住往他那處瞥了眼,真個厚顏無恥!
厚顏無恥的男人更厚顏無恥地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文初這次沒手抖,回的飛快,“殿下愛看窈窕美人,回去攬鏡自照便是。”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想知道你的意思,隻想知道那刺客……”文初抬起眼來,“可是你派的?”
趙闕長眉一挑,擺了那缺口的螭紋玉觚——想知道,斟茶先。
文初幾乎讓他給氣笑了,伸手執起壺來,給這大爺斟了茶。卻不知她衣裳穿的匆忙,袖子卷在小臂上,露了一截皓腕,霜雪的白皙,像秋天裏新采的嫩藕。
趙闕眸子微眯,昨夜裏那一番旖旎就這般襲上心頭。
看了良久,直到文初收了手,他仰起首來,一杯茶一飲而盡,化去了喉間微渴,“不是。”
不是……
文初仔細看他眼神,覺得這話似乎沒完,但是這兩個字本身,卻不似在騙她,便聽他又道:“我若要刺殺,早也便做了,無需等到今日。”
這倒是真的,上一世的他,寧可選擇遠走草原,知道皇帝薨後方才回返——七年的時間,他都等得,又何況如今?文初點點頭,“你知道是誰。”又給他斟滿了茶。
他卻不答,指尖在玉觚的缺口上把玩著。
文初便也不問了,“芳林園本是偏僻,除了偶有妃嬪戲遊,尋常無人涉足。園外就是林子,直連羽林衛的校場。巡視分上下兩班,每班六組,每組四人。適巧皇後壽宴,守衛再抽離近半數入宮,巡視便由六組縮為四組,正是薄弱之際。”
趙闕嗯了一聲。
文初就接著道:“對方動手在亥時,戌時正是守衛換班的時辰。當時少了四名守衛,當值時失蹤,換班的人沒敢聲張,給瞞了下來。”
“嗯。”
“那是不是可以假定,刺客是戌時前入林,至少在園子裏守了一個多時辰?”
“合理。”趙闕笑睨著她。
“那就怪了,以屍首的數量來看,足足十六個,巧了那日方下過雨,地麵泥濘,這麽多人必有諸多痕跡。可後來查證的結果,尋到的腳印竟隻有一人,另有一道清晰的輪印;倒是後來明騰飛尋到殿下的地方,多了諸多駁雜的印記,十分的淺,像是橫空出現在了那裏。”
說完屈指瞧了瞧池畔,指尖和白玉相碰發出篤篤的聲響,就似她語中篤定,“這就有兩個可能,要麽,刺客是兩個人,一人不便於行,乘坐輪椅;要麽……刺客有十六個,其中十五人坐在同一輛板車上,待到殿下趕到,廝殺慘烈中,對方尚有時間把板車給燒了。”文初盯著他,同樣笑睨回去,“殿下,你怎麽看?”
殿下沒發表看法。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眼前張張合合的唇上。
鮮紅欲滴,引人垂涎。
昨夜,這張唇尚在他唇下輾轉磨合,相濡以沫;今晚,卻又笑意柔婉,言辭如刀。
視線掠過她唇角傷口,趙闕輕笑一聲,“怎麽弄的?”
這話題不要轉的太快,“咬的。”文初隨口答。
“誰咬的。”他也似隨口問,隻嘴角笑意更甚。
“還能是誰?”當然是她自己。
“唔,你忘了,”看來還得加深印象,他話鋒一轉,忽而慢條斯理地道:“當日你挾持呼延跋,他未嚐沒有順水推舟的意思,那一戰中草原十三部裏,鳥氏部、賀遂部、破六韓部,攣鞮部,四個首領三死一傷,盡是反他上位之人。戰後這四部群龍無首,呼延跋順勢整合,已換上了心腹中人擔任首領,凡不服者戮其九族。”
這一通話下來,文初開始還詫異於那一句“你忘了”,聽到後麵,不由一皺眉,“無人反對?”
“怎會沒有,但一來他背後有烏蘭暗助;二來是鐵伐諸部明麵上的支持;三來麽,他負傷而回,佯裝設宴請罪,宴上出手雷霆,太過突然,反對之聲盡被震懾,緘默不言。”
“滹毒部呢,那個獨眼首領可不像個會妥協的人。”
“孤掌難鳴。”趙闕笑著給她斟了杯茶,在嘩啦啦的茶水流動聲中,嗓音清潤,十分的好聽,“也是孤注一擲了,趁著呼延跋出使南朝,滹毒部必定生事。而呼延跋也留了後手,若無意外,待他回返之時,就將是草原新的單於。”
“也就是說,上次那一戰,草原雖輸了,呼延跋卻贏了。”她一直覺得後來的呼延跋配合的太好,雖說有重傷的原因,但離開帳子之後,對方一次逃跑的嚐試都未做。
原來從那時候,他便料到反對派必定會趁此出頭,而那些出頭鳥,必將在南朝一戰中損失慘重——他便將計就計,趁著被她挾持的同時,也借由南朝的手鏟除異己。
太狠!
為了坐穩那個位子,不惜損失近十萬的草原兒郎,為他鋪就出一條屍山血骨的血色階梯。
而此刻,文初下意識向北方望去,沉沉夜空之上,她自是看不見什麽,卻知道遙遠的那邊正醞釀著一場內亂,許是已結束,許是將要開始,也更有可能正是此刻,戰馬嘶鳴,刀光劍影……
她明白趙闕說這些的用意,是想告訴她,呼延跋生性殘暴,他與她指尖的恩怨,還沒完。文初嗯了一聲,伸手接他遞過來的茶,一句“呼延跋是老單於最小的兒子,烏蘭這個公主又從何而來”尚未出口,就聽趙闕輕笑了一聲。
伸出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
順勢一拉,她失重上前,下意識側臉看他,正正迎上了等候多時的趙闕。
一吻。
落在唇邊。
文初倏地一震,陡然僵住。
唇齒相依,呼息相纏,男人的氣息籠罩著她,熟悉的檀香氣無孔不入。不可抑製地,有什麽絲絲縷縷地繞上心頭,合著那若隱若無的一點歡喜,漣漪般無聲無息地蕩漾開去,轉瞬便遊走至四肢百骸,酥酥麻麻間,帶來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曾相識……
腦中如有什麽畫麵閃過,不清晰,卻像是實實在在發生過般。
文初沒抓住,卻又迫切地想抓住它。
就聽趙闕發出了一聲輕而悠的喟歎。
昨晚她大醉酩酊,雖睜著眼,整個人卻是茫然的,豈有此刻清醒來的暢快?唇下觸感綿軟,許是她方才沐浴的關係,溫度火熱,有幽香往他鼻端鑽來,清雅,恬淡,讓他本想一觸即離的唇停留再停留,幾分歡喜,幾分不舍,細細地摩挲著……
文初猛然回神。
第一個反應,就是狠狠得咬下去。
然趙闕比她更快,就著唇上細小的傷口輕輕一咬,輕笑著抽了身,抵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這回可記住了。” /~半♣浮*生:.*?@++
轟!
腦中的片段頓時清晰。
一個個畫麵,走馬燈般閃現起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他剛才說“你忘了”,說的惋惜又古怪,莫名其妙又意味深長……
這廝!
這廝!
這廝卻已然沒了身影,眼前空空如也,隻有她最早因為這個吻而沒來得及問的話,他仿佛明白一般,不知從莊子的何處含笑傳音,“烏蘭是草原的薩滿,在十三部中的威望,甚至高於呼延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