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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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自入席始防備試探的氣氛,終於漸漸被酒色熏染了開。
拘謹的跪姿鬆懈下來,人人東倒西歪,腆著肚子,身邊的嬌娘也入了懷,“大人摘了紗帽,真個器宇軒昂的郎君,不愧是天下學子的典範!來,再敬大人一杯!”
“過獎。”少年跪坐在最上首,依舊的惜字如金,隻在敬酒的人看來,她雙眸迷離,臉頰微微酡紅,也不過勉強支撐著不露醉態罷了。一旁的伶秀趕忙攔下,“公子風寒未愈,這一杯,就由婢子代了吧。”
文初卻也沒讓她喝,一伸手,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公子?”
“郎君飲酒,何需你代。”拉著她手喂到唇邊來,仰頭喝了個幹淨。
酒液自唇邊滴下,紅而豔的舌尖一卷兒過,映著琉璃燈下溫潤如玉的膚,平添了三分旖旎豔色。
敬酒的士紳盯著看了幾眼,暗道這楚問怕是真醉了,這等勾人之態真個讓人心癢。被周懷安瞪了一眼,士紳忙收回目光,哈哈大笑道:“隻道大人年少有為,不成想,這惜花惜玉之道,倒也通曉的很呀!”
文初淡笑不語。
伶秀紅著臉,幾番想抽回手,明顯被攥的緊緊,隻得低下頭來小聲道:“公子是賢主,愛護婢子罷了。”
一群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那也是姑娘有福氣,瞧瞧,大人可是一滴酒都舍不得你沾呢。”
楚大人不好巴結,這些揶揄奉承便一遭兒給了伶秀,文初又幫她擋了幾回酒,漸漸瞧著愈發的不清醒了,看著伶秀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欲念。
席上眾人各自交換了幾個目光,眉宇間的不屑也不再掩飾——再怎麽身居高位,到底也就是個少年,幾杯黃湯下肚,毛頭小子該有的毛病還不是一樣不落?
這樣方好,不怕你好色,就怕你沒弱點。
周懷安哈哈笑著又恭維了伶秀幾句,忽的咦了一聲,看看伶秀,又往下首看看,假意狐疑道:“這麽瞧著,姑娘倒是有些麵善,伶安,這可是你……”
叫伶安的中年人跪坐在士紳之中,並不怎麽起眼,之前也一直沒說過話。這會兒注意看來,卻見他雙眸早已微濕,像是不敢認似的,望著伶秀的目光慈愛又溫和。
猶豫良久,方忍不住訥訥道了一句,“早聽說殿下和楚大人相交莫逆……好啊,好啊,我這侄女離家數載,今兒個總算是見著了。”
其實這到底是哪門子的侄女,連伶安自己都說不清。
伶家乃是大族,他自己的兄弟就一小撮,兄弟的嫡女庶女又是一大把,又哪裏能記得哪個是哪個?若非周懷安將那楚問身邊的人查了又查,怕是今兒個同席飲宴,也是相見不相識。
隻是這丫頭明明是送給了趙闕,如今卻跟在了楚問身邊,這裏頭,怕是還有些說道。想著伶安往上首瞥去,果見少年麵色不虞,連一直牽著的手也鬆開了,“既是見了伯父,便去敬個酒罷。”
和前頭的善待不同,這語聲突兀地冷淡下來,讓伶秀惴惴不安,上下不前。
文初抬起眼,“還不快去?”
“是,是,公子。”
伶秀咬著唇,泫然欲泣。
宴上氣氛一時僵了一瞬,還是周懷安打著哈哈湊過來,“來,大人,這道清泉蹄釀最是溫補,大人受了涼,正適合……”夾出的菜吧唧一下落了下來,湯汁四濺,月白衣衫上髒汙不堪,“這……大人……下官笨手笨腳……還不來個人,帶大人去換了衣裳!”
“無妨。”文初皺眉起了身,有美貌的女姬得了暗示,匆匆迎上前來,“大人,讓奴帶您去後廂換了吧?”
本欲拒絕的話語,卻在抬眼間哽住,女姬含羞帶怯的眉目映入眼簾,燈光下實在美的驚心。幾乎宴上所有的人,都看見了少年眼中的一瞬癡迷,眉峰緩緩鬆開,連聲音都放軟了三分,“帶路罷。”
“是,大人,奴扶著您。”
正在伶安身邊的伶秀,聞言便想跟上,卻被伶安一把拉住,“有人侍候著,你這丫頭就安心吧,來陪伯父好好聊聊。”
文初走至門口,亦是不耐道:“無需跟著了。”
伶秀隻得留下,不安地跪坐一旁。
這前後的變化正在伶安意料之中,年紀再小也是男人,想起枕邊人曾在別人身邊侍候著,心裏豈會痛快了?正好讓伶秀這丫頭明白明白,若沒了伶家在身後,她一個婢子算得什麽。
說到底,不過奴才罷了。
“楚大人乃是龍章鳳姿,那女姬亦是羞花之貌,這麽瞧瞧,倒像是一對璧人啊。”
不經意的一句話,讓癡癡盯著那一對男女的伶秀霍然抬頭,目中似憂似驚。
伶安捋著胡子,慢悠悠喝下一口酒,這才換上了慈愛麵孔,“秀兒,來,跟伯父說說,楚大人待你如何?”
……
另一邊,伶安口中的一對璧人,正通過千回百轉的月下回廊往後廂而去。
女姬蓮步纖纖,裙裾飄飄,帶出一股幽幽的異香鑽入鼻端,讓一搖三晃的文初垂下眼來,眸中一抹冷光劃過——這香氣膩人,怕是帶了迷魂的作用。
這種女姬不同於尋常侍婢,倒是和妓子一般無二,由權貴豢養家中,專門侍奉貴客,有些得了特殊的訓練,更是當細作的一把好手。周懷安為人謹慎,許是知道她出自軍中,身上頗有些把式,酒菜中都無異狀。若她真是男子,又真的隻是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這麽被灌到半醉不醉,又一路異香入鼻,軟玉溫香,這會兒怕是早就酥了骨頭,一問一答,任人擺布了。
文初屏著呼吸,對女姬似不經意的軟語避重就輕地答了,事實上,她也真的沒查到什麽線索,周懷安還是小心的過了頭了。
搖搖晃晃間,沒個一會兒,被扶進了一間廂房。
“公子,奴先幫您褪了衣裳罷。”女姬試探著晃了晃文初,見她神誌不清,隻雙眼半睜不閉隻剩下了迷離之色,便也放了心,對門口候著的護衛道:“這裏沒你們的事兒了,去回稟大人罷,明兒個大人想知道的,我定給他探個明明白白。”
護衛應了,看著這所謂的欽差大臣果真醉成了一灘爛泥,自是放心地回返了去。
身後房門關閉,隻聽咣當一聲,像是有什麽重重倒在了地上。
護衛們對視一眼,聽著房裏叮鈴咣鐺明顯是拖著人上床的聲音,笑的猥瑣又曖昧,“人欽差大人還知道個憐香惜玉,這姬的手也太重了,明兒個起了,可別摔出一身的紫來。”
“就是真摔了,怕是也當自個兒幹的太狠!”
兩個護衛哈哈笑著,說著葷話,沒一會兒就回了前頭。
沒了楚大人的筵席,自是也沒了顧忌,先前還矜持著的士紳們,已是摟著嬌娘上下其手。周懷安聽了回稟,擺手打發了護衛,一旁水軍都尉龐大林立刻湊了過來,“倒是便宜了那小子,要老子說,真該做了她!”
周懷安冷眼睨去,語氣頗厲,“在我府上,你可莫要亂來。”
龐大林不耐道:“你吩咐了,我自是聽的。”
“你知道就好,這些年你這急性子捅出多少簍子,這次可莫再惹出麻煩來。還有驛館的人呢,看住了?”
“放心,驛館裏都是咱們的人,那楚問隻留了四個下人,掀不起浪來。”
周懷安卻還是不安心,總覺得這名揚南朝的楚大人,未免太好對付了些。帶來的人少不說,五個裏頭隻女人就占了三個,除了一個護衛功夫不弱,剩下的那個老奴也無縛雞之力。
這樣的人,除了一路上侍候侍候,還有何用?
龐大林哈哈一笑,“你莫不是想多了,什麽名揚南朝,不過是些虛名,這些京城裏出來的少爺兵,隻知享樂,何需放在眼裏。”笑著又沉下了聲,“倒是那三個水鬼,可全是我的人,上了軍籍的,若是死了倒好,萬一被人控製在手裏……”
周懷安點點頭,瞥了眼另一邊讓伶安哄嚇的唯唯諾諾的伶秀,“等明兒個,讓伶安把人帶回府去,好好探探。”
龐大林也扭頭看,“那女人,能吐口?還有楚問,能放人?”
放人?
男人麽,有了新歡,誰還記得舊愛。
更莫說這新歡乃是他精挑細選了給準備的,這會兒被翻紅浪間,怕是連伶秀姓什麽都忘了。
而這個伶秀,便先送回伶家去看著,讓伶安給哄住了,若她知道那楚問的性命是決計留不下了,總得給自己尋個退路。離了伶家,她一個婦人,還能依靠什麽?到那時,何時動手,再送回去和女姬裏應外合……
周懷安想的好,簡簡單單的美人計,便將楚問手到擒來,甚至連京城裏對知道了什麽,這楚問的手上都查到了什麽,等明兒個早上,怕是全都被女姬給掏的清清楚楚。
可他卻絕對沒想到——
宿醉一夜後,大清早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卻非是女姬前來回稟,而是護衛慌慌張張地破門而入,“大人,大人,不好了!那欽差大臣,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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