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此心安處是吾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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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一片素色,落落雪聲覆蓋在瓦簷上,屋簷側沿還掛著一排的冰溜子。
    此時已經接近夜半。
    剩餘的侍女小廝早就樂嗬嗬地拿著宋瀾衣發得紅封回去了。
    房間內隻剩下宋瀾衣和王管家兩人。
    王叔一邊嚼著餃子,一邊還搖頭晃腦地喝著酒。
    醉眼朦朧間,他的口中還哼起一段沒有文字的古老歌謠。
    那歌謠響起的刹那,宋瀾衣甚至有種聞到了一種鬆木香氣,有置身於鬆柏林海中的錯覺。
    如同一個濃稠似墨的長夜裏,狂風卷動樹木,針葉林發出簌簌的聲響,夜空中,是鵝毛一般的大雪,遠方是曠野和重山,以及被群星環抱的蒼茫孤遠。
    隻是唱著唱著,王管家兩頰升起醉態,他突然眼中含淚,「老嚴啊,你們要是沒那麽快走就好了。好日子……都在後頭呢。你們且看著吧,這世道,總有一天會越來越好的。」
    宋瀾衣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直到王管家倒在桌子上,鼾聲大作的時候,她才默默拿了一床毯子,鋪在他身上。
    正當此時,整個定遠城內,忽然響起一陣鍾聲。
    當鍾聲餘韻徹底消失的時候,夜空中陡然升起一枚忽閃忽爍的炮筒,當炮筒升至頂峰時,煙花驟然炸開,一幅書墨山水圖以占據整個視野的霸道姿態,在夜空中亮起。
    最為神異的是,那書墨山水圖居然還能徐徐展開,同時,在無數煙火炮竹聲中,傳來明王低沉微啞的聲音——
    「曆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我朱明鏡在此,謹祝各位,在未來的一年,殺得妖蠻聞風喪膽!」
    宋瀾衣:……明王的演講水平,和他的性格果然成正比。
    別指望一個平常就沉默寡言,很少講話的人,能夠在這個年節說出什麽喜慶的話來。
    不過宋瀾衣聽著城內的歡呼聲,嘴角還是不由得浮現一縷笑意。
    這就是定遠城,大乾版圖的最北極點。
    這裏的人們勤勞肯幹,老實忠厚,縱然那些讀書人與她有過節,但是人性本來就是複雜的。
    真要是一點摩擦都沒有,宋瀾衣反而要懷疑真實性。
    宋瀾衣穿越至今,不過短短幾個月,但偏偏在這跌宕起伏的日子裏,感受到了一種歸屬感。
    她的腦中突然冒出了蘇軾的那首詩——「試問嶺南好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來時之路不可回轉,去時方向不可尋覓,隻求在來與去之間,尋找到安心之處。
    這便是故鄉。
    前世是故鄉,這一世,同樣也是故鄉。
    隻是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忘記了……
    當她陷入沉思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敲門聲急促尖銳,讓人聽得心中一跳。
    就連已經呼呼大睡的王管家,此刻也猛地睜開眼,忽然驚醒。
    他還有點酒醉,大著舌頭,「發生甚麽事了?」
    宋瀾衣思路被打斷,一回神,愣是想不起忘記的事情,有些惱火。
    她看都不用看來者,就知道是誰。
    「朱序臨,你再來煩我,你別想過年了。」
    敲門聲一頓,然後門外就傳來焦急的呼喊聲,「瀾衣,詩會,詩會啊!你忘記那個詩會了嗎?」
    宋瀾衣自從文名遠揚,接到的詩會帖子不計其數。
    其中更是有來自蜃境的邀請,與大乾各地的天驕切磋。
    但是宋瀾衣除了必要的,一個都沒去。
    就算去了,也大都是吃瓜,看戲再瘋狂吃瓜。
    直
    到吃到肚皮溜圓,宋瀾衣才拍拍手,翩然離去,深藏功與名。
    至於詩會的主持人回頭一看,就他麽發現……奶奶滴,宋瀾衣怎麽跟隱形人一樣,明明年輕的要命,但卻安然看別人裝X,她自己穩重得不像這個年齡段的人。
    故而宋瀾衣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了有這麽一回事。
    王管家殷切地看著宋瀾衣,眼神亮晶晶的,仿佛下一秒宋瀾衣說不去,他便會老淚縱橫。
    他倒不是為了讓宋瀾衣去揚名,而是隻是單純地覺得……宋瀾衣實在是太宅了。
    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偏偏一日又一日地窩在書房裏讀書,這可不是要讀傻的前奏嗎?
    這可不行呐。
    所以王管家是一有機會,就把宋瀾衣往外趕。
    去吧去吧,去痛痛快快地玩吧。
    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像小鳥一樣自由自在的時候,快出去撲棱翅膀吧。
    於是……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夜半,宋瀾衣和雲亭站在宋宅外麵,大眼瞪小眼。
    雲亭借著煙火的顏色,看著宋瀾衣的臉龐,有點小好奇。
    未來的小師妹……看起來好可愛哦。
    宋瀾衣則是覺得,這個小道士,看起來好奇怪哦。
    而且……居然敲門的不是朱序臨!
    最終還是宋瀾衣先開口了,「不是說有詩會嗎?咱們也去看看吧。」
    她隻字不提自己先前已經忘記的這事。
    雲亭欲言又止,他撓了撓後腦勺,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吭聲。
    妙筆樓是定遠城內最大的場子了。
    由於興建時間不早不晚,既包含文人騷客追求的古韻,又不是破舊得難以落座。
    故而本次詩會,也是在妙筆樓召開。
    宋瀾衣一進妙筆樓,就看到坐在朱明鏡身旁的朱序臨。
    他左顧右盼,像個傻麅子一樣充滿好奇心,屁股更是在位置上扭來扭曲,仿佛坐得不是虎皮墊子,而是針氈一樣。
    看到宋瀾衣來了,他拚命擠眉弄眼,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宋瀾衣看了看明王麵沉如水的臉色,又看了看跳脫的朱序臨,果斷地把頭扭到一邊。
    死道友不死貧道。
    拜拜吧您!
    至於朱序臨被拒絕後的小話,宋瀾衣表麵上笑吟吟,實則全記在小本本上。
    她朝四方一看,一眼就看到這裏麵的熟悉身影。
    宋瀾衣背著雙手,歡快地走過去,「喲,這不是鍾兄嗎?」
    賤!
    真賤!
    太賤了!
    鍾瑞以前倒是沒發現,宋瀾衣居然還有一種欠兒吧唧,惹人生氣的能力。
    但是如今宋瀾衣和他早已經是地位互換了。
    若不是他有個參將的爹,恐怕連今日的詩會都進入不了。
    反觀宋瀾衣呢?
    哪怕她爹不在,她照樣能大大方方地參加詩會,並且接受別人的敬仰。
    這,就是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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