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後沒多久，果然有人來傳了。

    淩玥看了眼紅果，笑道：“小姑娘，咱們走吧？”

    仍舊是在書房。

    仍舊是淩烈、陳姨娘和淩柔三個人。

    淩玥喚了聲“爹”，在淩烈的示意下坐在了旁邊。

    “我聽柔柔說了，你當眾澄清了與李世子的關係，這點爹很欣慰。”

    一直到現在，淩烈都覺得她做得好，將他這麽久的氣一下子都出了。

    看李武化那個老匹夫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淩玥微微一笑，等著聽下文。有了“這點”，必然還有“別的點”。

    頓了頓，淩烈又道：“隻是玥兒，張憐芯不識大體，你何必與她一般見識？還讓她當眾出醜！”

    淩玥看了眼淩柔，她垂著頭，閑適地揉著帕子。

    又是微微一笑：“爹，女兒可沒想與她一般見識，是她挑釁在先。作詩就作詩吧，非要輸的喝酒，這成何體統？這點不如柔柔，到底是親妹妹，告訴大家我平時讀書少，比也不用比，直接要代我喝酒。爹您說，妹妹都能做出如此犧牲，我這做姐姐的能無動於衷嗎？”

    淩烈的眼神落在了淩柔身上，沉聲道：“柔柔，你那麽說讓你姐姐的麵子往哪裏放？若不是玥兒真的作出了一首詩，怎麽收場？”

    淩柔一臉委屈：“爹，女兒是想幫姐姐，一時說漏了嘴......

    淩玥勸道：“爹，柔柔是我的親妹妹，又是姨娘教導，女兒相信她不是有意的。當時騎虎難下，既然接受挑戰，那就來把大的，也好讓張憐芯長長記性。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想給爹掙回麵子。”

    淩烈見她如此乖巧，眼中露出了笑容。

    “除了有些失分寸，那首詩做得還是極好的。玥兒，爹不明白，你不是一向不喜詩書嗎，什麽時候長進的？”

    淩玥打著哈哈：“就是那日與李暮雲說清楚後，女兒就想將時間花在有意義的事情上。誰知道真的有讀書的天賦，女兒思來想去，終於想出了原因。”

    淩烈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是什麽？”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爹您文采風流，我是您嫡親的女兒，怎麽能落於人後？”

    一句話說得淩烈心花怒放，也就是因為他文采不凡，關縈才會下嫁於他。

    此時再看女兒，仿佛看到了亡妻，不由得對淩玥又多了些愛憐。

    “若是你母親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也會很欣慰的。”

    這父女情深落在陳姨娘母女二人眼中，隻覺得刺眼。再一看淩玥腕上的鐲子，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憑什麽風頭都讓她給占了！

    “老爺，薛老夫人當眾說玥兒是她孫女的事，會不會引起別人誤會？”

    武安將軍府掌著兵權，向來不與朝臣親近，驟然認了淩玥為孫女，也讓淩烈想不通緣由。

    “玥兒，你將當時的情景細細說與我聽。”

    雖然淩柔已經說過一遍，但淩烈嚴重懷疑二女兒的話帶著偏見，故而要聽她親口說。

    淩玥便將如何救了薛羽的事情詳細說了，淩烈這才放心。

    “薛老夫人雖然脾氣古怪，但不失為女中豪傑。想來是感念玥兒救了她的曾孫一時喜愛也是可能的。若真的被別有用心之人妄自揣測，隻要不生出事端，隨他們去吧。”

    一錘定音，陳姨娘母女也不想再討沒趣，隨口恭維了幾句。

    淩玥朝紅果眨了眨眼，紅果便將四個平安符奉上。

    “老爺，這是小姐剛從玉明寺求來的。”

    淩烈眼睛一亮，隨即眼眶紅了。他本以為她去玉明寺遊玩，誰知道是給他求平安符的。

    這女兒啊，不省心的時候讓他想將她逐出家門；這懂事的時候，怎麽總讓他想哭呢？

    “玥兒親自求的？”

    “是的爹，女兒詩會後與紅果一起去的。這三個平安符是姨娘、柔柔和風兒的，我們一家人都有。”

    她的重音落在“我們一家人”上，淩烈連連點頭，將平安符小心放在貼身的衣服中，這是女兒的心意！

    陳姨娘與淩柔各握著一枚平安符，隻覺得心中滾燙。

    燒心！

    道了謝，陳姨娘若有所思地往淩柔看了一眼，為什麽她想不起來？

    走在回風荷園的路上，淩柔猶疑道：“姨娘，您有沒有覺得，自從姐姐從臨仙居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我們的話不僅傷不到她，還時不時被她含沙射影針對一番。”

    陳姨娘又豈會覺察不出，隻不過她想不出原因。

    “柔柔，這幾日若是沒事，就常去攬月軒，看看她做什麽，見些什麽人，再逗逗小瘸子。”

    逗逗，不就是折騰嗎？

    淩柔笑道：“那我要把風兒帶去。小孩子嘛，無論做什麽都是情有可原的。”

    陳姨娘會心一笑，她現在開始懷疑淩玥將阿昀帶走的目的。

    難道她知道什麽？

    可怎麽可能？那麽多年前的事，除了宜桂，誰都不知道。想到這兒，拳頭握得緊緊的，恨意又從心底噴湧而出。

    淩玥帶著紅果、清音在攬月軒開辟了個小花園，準備種這一籃子小苗苗。

    此時阿昀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來了。

    到這裏幾日了，什麽事都沒有，還有大小姐驟然轉變的態度，都讓他不安。

    沒想到淩玥看到他時更不安，整個人明顯緊張了一瞬。

    他一頭霧水，為什麽覺得她有些害怕自己？

    可向來隻有她欺負自己的份，自己並未對她做過什麽？她在怕什麽？

    營造一種假象好讓他放下戒心？

    想都別想！

    還是紅果說話了：“有事嗎？”

    阿昀沉思了會，麵上依舊漠然：“小的想問大小姐，該幹些什麽活？”

    是了，光弄過來了，卻什麽都不安排，難免他起疑。

    說不準旁人也會起疑。

    淩玥忽然有了個想法，試探性問道：“你能幫我種這些嗎？”

    阿昀微怔，點了頭。

    “種完之後呢？”

    淩玥撓撓頭：“種完之後，就除除草，澆澆水，讓它們快點長大。”

    又指著開著紅花的那株苗苗，認真道：“這株一定要看護好，這是最重要的一棵。等它長大一些，就取下莖放在另一個坑，它可以長好多出來。”

    雖然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但他也沒興趣知道。

    “小的知道了。”

    “那謝謝你啦！”淩玥一陣輕鬆，“我給你示範一下。”

    本來笑著的眼睛碰到他深邃的眼神時，條件反射般垂下了頭。

    挖個坑，埋點土，數個一二三四五。自己的土，自己的地，種啥都長好運氣。

    阿昀依樣學樣，他修長的手指不管是種苗還是埋土，都極富美感，看得人賞心悅目。

    “這樣嗎？”他轉頭問她。

    “對！”

    她笑得眉眼彎彎，看他望著自己失神，心又開始猛跳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是非之人不可久聊。

    “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提著裙子一溜煙跑了，卻在少年的心裏落下了久久不平的漣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