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入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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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唐梅回到家,還是看不出問題來,兩隻大眼睛盯著賬本發呆。
雖然唐寬沒明說,可話裏話外的,唐梅已感到壓力。六小姐心中著急,食欲不振,愈加煩躁。
唐梅說:“賬麵工整,計算準確。”
這個問題縈繞在蘇瓶、林桐、朱桃等人頭上。
聞言,唐寬大失所望。
原來這賬麵有問題。而且能從賬麵上查出來的問題,已經是最淺顯的問題。如果唐梅連這都看不出來,還如何當三大倉的督辦呢?
好端端的,講哪門子家法?
六小姐繃著臉坐在榻上,麵衝南,坐得筆直。蘇瓶坐在席上,麵朝東。
梁朝,鄉間百姓早已放棄這種跽坐的姿勢,都是怎麽舒服怎麽坐,可貴族女子們依然保持著這種類似跪立的坐姿。其實她們並不是真的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而是坐在一個“工”字型的小木凳上,小木凳放在兩腳之間。
今日六小姐身穿莊重黑袍,那黑袍寬大,袖口能有四尺寬,但她身上勒得很緊,把六小姐肥潤而不失優美弧線的身形展現得淋漓盡致。她的雙手優雅地握在身前,保持高貴的看著都累的造型。
其實當貴族女子也有不容易的一麵,她們身上規矩很多。且不說那些公開場合,就是在這家裏,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唱戲的。臉上塗抹大白粉底,眼睛、臉頰塗抹粉紅色,額頭鬢角貼著花鈿,發髻上插著金釵步搖,一腦袋花枝爛顫。
看著她,好像看著一個花旦。
這些已經夠瞧的了,再看她頭頂那高聳的雲髻,更是顯得突兀。
其實那是假發,是馬鬃或馬尾,用鰾膠定型,人們稱之為“義髻”。六小姐擁有許多頂義髻,就擺在梳妝台的旁邊,有的像鋤頭,有的像尖嘴鱷的嘴,有的像刀鞘,有的像一坨牛糞。
“你看夠了沒有?”她眯著眼睛,冷冷地說。
贅婿一身酒氣,讓六小姐感到厭惡,不禁抬起寬大袍袖,在她高挺的鼻尖扇了扇,一臉嫌棄。她的手攥著袖子,白邊袍袖把她的手遮擋得嚴嚴實實,似乎她的手有什麽殘缺,故意遮擋起來不讓人看。
蘇瓶收回視線,不吭聲。
見蘇瓶不理人,唐梅掃了一眼被大肥貓壓在身下的包裹。包裹本來是打算送給蘇瓶的,可現在六小姐內心邪火叢生,便沒提這事。她收回視線,仰著頭,俯視目光看著坐在席上的蘇瓶。
其實她的坐榻並不高,也就一尺多高。可蘇瓶所坐的席麵,就是一張緊貼著木板地麵的毛氈。他們二人這樣坐著,當然顯得唐梅高大,一派俯瞰眾生的樣子。尤其是她那高聳的雲髻,使得她更加巍峨、聳立。好像一尊大佛,看著隻有她腳麵那麽高的蚍蜉小人。
“咣當”一聲。
她從抽屜裏拽出詞典那麽厚的一本書,重重放到麵前幾案上。這就是《唐氏家法》。
據說書裏有曆任國公留下的祖訓,還有獨屬於清化坊的《禮法》和《律法》。唐氏門閥,在清化坊範圍內,有立法、司法,執法的權力,也被成為“小三司”。合並為一個衙門,叫清化坊唐氏宗正府。
值得一提的是,孟氏門閥、西門氏門閥,也都有專屬於他們的宗正府。但在這裏當官,不是朝廷的官。
不過各家族為了照顧宗正府督辦、協辦,會替他們找皇帝要個虛職。比如唐氏宗正府督辦唐立,就是禦史台四品巡察使。
有了品秩,在社會上活動才方便。去縣裏辦事,縣令見到唐立都是客客氣氣。到了京兆府辦事,也不會沒有座位。
“你認識字嗎?”
唐家六小姐的眼睛巨大,微眯著,好像一對月亮掛在臉上,眼珠一斜,冷聲問道。
蘇瓶坐得安穩,昂首道:“常用的字,倒也認識。”
“那好,我要求你,把唐氏家法背下來。”六小姐抬手指著蘇瓶,正色問道:“你來告訴我,需要多長時間?”
蘇瓶冷笑一聲,緩緩扭過頭來……
蘇瓶實在不知自己哪裏擺譜了。難道微笑待人是擺譜?受邀赴宴是擺譜?真個莫名其妙。
“姑爺,裏麵請。”
身穿襦裙的唐婉,麵帶禮貌笑容,躬身邀請。這丫鬟圓臉,膚白,濃眉大眼,一笑如春風,觀之讓人心中一暖。蘇瓶喜歡,禮貌待她,嗯了一聲,才邁步進門。
唐婉如實說:“小姐去見四公子時,姑爺去林桐家赴宴。”
唐梅怒道:“並未稟報我知,他憑甚走出家門?這鄉野村夫,恁地不懂規矩,罪同忤逆,尚且不知。快把他給我喚回來,我要當麵教他家法!”
不多時,身材頎長相貌俊朗的贅婿回來了。他一如往常,走路不緊不慢,還笑嗬嗬的。而站在二樓向下觀望的唐梅,正虎著臉。
蘇瓶仰頭,望見六小姐。六小姐虎著的臉突然繃不住,變得沒那麽虎了。見她微微側身,冷聲道:“快上樓來,有話對你講。”
她似乎還恨恨念叨了些別的話,可丫鬟們聽不清的,可那些話卻被耳聽八方的內功高手聽了個真切。蘇瓶聽她說:鄉野村夫,還會擺譜。
忽而看見榻上包裹,那是準備送給贅婿的衣裳和錢。想,自己這樣一個本要當太子妃的人,如今納贅庶民,要為當倉庫督辦而發愁,真的是落魄了。忽然心生邪火,問丫鬟唐婉,姑爺哪裏去了?
不過唐寬很賞識唐梅的性格,知她能守財,便不舍得放棄。念唐梅從未參與過管理,唐寬提醒唐梅幾句,說了一些所謂的“竅門”,讓唐梅把賬本帶回家去,再仔細看看。三日後,再來找唐寬說話。
這還是蘇瓶頭一次走進門閥小姐的閨房,屋裏布置相當考究,而且還看到一些少女私藏的可愛東西。比如小兒才會玩的搖晃木馬、布偶娃娃。
登上二樓,還見到一隻身材滾圓如豬的橘貓。那貓不怕人的,見蘇瓶上來,它隻是懶散地看了一眼,便繼續仰麵朝天躺在六小姐的坐榻之上,露出雪白肚皮,閉目養神。
辰時許,唐梅帶著賬本去四公子府。而四公子唐寬昨夜花天酒地,與五名好友一醉方休。後半夜才被家奴抬回家來,兜裏還揣著一條女人的內,氣得夫人與他大吵一架。可唐寬酩酊大醉,回家就睡著了,隻聽夫人一個人嚎叫。辰時了,四公子還沒起床,夫人慪氣不出來見人,唐梅就一直坐在正堂等著,等了一個時辰。
作為清化坊經濟總督辦,來找四公子辦事的人很多,唐梅隻是其中一個。一群人坐在正堂嗡嗡嗡的說話,聽得唐梅好一陣厭煩。偶爾嗅到男人身上味道,感到惡心,修長手指捏著熏香絹帕,捂住口鼻。凝眉瞪目,一臉憎惡。
雖不知就裏,但也因此結束了這場宴會。今日好酒好肉,蘇瓶起身告謝,行禮辭別。林桐還禮,恭送蘇瓶出門,在門口拱手道別。
六小姐唐梅為何突然要講家法?這還要從今日早晨說起。
六小姐是極高傲的,若不是為這三大倉的督辦之位,她才不會屈尊來到人群裏,讓這麽多男人瞻仰她的尊容。
唐寬終於睡醒,唐梅直接走進四哥臥房。唐寬穿著潔白裏衣,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裏,有丫鬟給他梳頭。唐寬沒看賬本,而是問唐梅:“賬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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