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送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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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郡主們的生活自由度還是蠻高的,可後來卻因為生活作風問題,惹惱了安國公。
比如這新死的唐桂,跑到哪裏就睡到哪裏,簡直是把唐家人的臉給丟光了。於是國公唐瓊下令,讓兩個厲害嬤嬤常駐郡主屋裏,整日盯著郡主生活。但凡不檢點,張口便罵,舉手就打。說到底,還是國公爺權力最大,而惹惱老虎的後果,當是如此。
六小姐的眼睛太大,就容易漏神,不善於偽裝的她,其心中所想很容易被人瞧出端倪。
待婆子抱著小臉兒紅撲撲的女娃走出屋子,孔側妃才道:“你五姑就這樣走了,又到甄選郡主的時候。我聽說公妃準備推選小姑唐秋),可我卻想推舉六小姐。”
看出六小姐果然有心去當這個郡主,孔側妃覺得自己這份大禮算是送出去了。且不說六小姐是否真的當上這個相當於半個尼姑的郡主,就是當不上,她們之間的關係也算是建立起來。畢竟有她支持六小姐的這份情義在裏頭。
為何說當門閥郡主是半個尼姑呢?
孔側妃沒有立刻回答唐梅的問題,而是把懷中昏昏欲睡的女娃交給婆子。女娃本能地驚醒,伸手去抓母親的衣襟,可當她落入婆子懷中,又很快睡去。
黑暗中,唐梅凝眉瞪目:“你給我起來!”
蘇瓶不說話,舉起一根手指,指向門口,示意唐梅出去。隨後他又勾了勾手指。
唐梅一皺眉頭:“你勾手指是何意思?”
蘇瓶佯裝半睡,聲音含糊:“你出去之後,記得把門關上。”
唐梅發現,蘇瓶這個人既不剛烈也不軟弱,艮艮肉肉的一個人。就好像一塊放了一天的蒸年糕,說硬不硬,說軟不軟,真是氣死個人了。
真的很想抬起腳來,踹他一下子,可是想了想,六小姐並沒有那樣做,而是跺著腳走了。一邊走一邊咕咕噥噥,也聽不大清楚她說了些什麽。大概意思好像是,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反正明天就把兩個孩子放你屋裏。
唐梅一共有四個丫鬟,由於她當上大倉督辦,而她又不想在督辦府值夜班,就把朱桃、馮蝶留在督辦府替她值夜班。結果現在六小姐的宅子裏,就剩下兩個小丫鬟了。
十一歲的唐婷守在門房裏,十二歲的唐婉留在她屋裏。唐婉每日早晚來贅婿這裏問一句,有沒有要換洗的衣服,就算是照顧贅婿了。
六小姐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她選了一個小屋,讓兩個孩子睡在一起。
唐婉忙了一天,剛把孩子們安頓好,她就回到六小姐臥房的狹小外屋,躺下就睡著了。
可兩個小孩來到新地方很是興奮,睡不著覺。尤其是那名喚唐延的小男孩,雖才六歲,卻極早慧,他伸手扒拉睡在一旁的唐媏:“媏妹,別睡了,起來玩耍。”
“玩甚麽?”
“娘說六姐婿好武功,我們去學來。”
“哦。”
他倆同歲,唐延隻是比唐媏大了兩個月而已,而在這個年齡的女孩與男孩體格是差不多的,他二人長得幾乎一般高。
唐媏儼然沒有唐延那般活潑淘氣,不過她卻很願意跟著小哥哥一起玩耍。雖有些困倦,可她還是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睡眼惺忪的套上衣服,跟著唐延跑了出去。
國公府的兩個貴族小孩,細皮嫩肉,臉頰肥圓,身穿錦緞小衣,都紮著雙丸子童子髻,仿佛年畫裏的金童玉女。
大半夜的,跑來敲蘇瓶的門。
蘇瓶納悶,起身開門,見是兩個小娃娃。倆娃娃恁地好看,蘇瓶喜歡,便引入屋裏,問來意。唐延說,要學將那契丹人踢下擂台的一腳。蘇瓶說,不著急,明個天亮再說。
剛入夜,蘇瓶並不困,而此時小街那邊還在營業,於是蘇瓶帶著兩個孩子,出了後門,順著七小姐宅院牆根走出國公府後門。本打算與守夜的衛兵說了一聲,卻發現今日後門處竟然沒有守夜的衛兵。
雖然感到一些不可思議,可蘇瓶也沒多管閑事,而是帶著兩個孩子直接去了小街。不多時,蘇瓶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孩子們單手舉著冰糖葫蘆,蹦跳而回。
進入國公府後門,再順著七小姐宅院牆根走路,回到六小姐宅院,坐進小屋。蘇瓶說,吃過冰糖葫蘆,你們就回去睡覺。兩個孩子說好。就在這時,忽聽後院傳來風聲和悶哼聲。
聽得聲音淩厲,不像好事,蘇瓶連忙按住兩個小孩,讓他們別吭聲。唐延人小鬼大,一本正經地答應了,隨後蘇瓶輕輕推開門走出,跳到房頂上。就在此時,忽聽望樓上號角聲大作,帶著響哨的箭發出尖銳哨聲,飛向七小姐宅院。
蘇瓶舉頭望去,隻見幾名刀客在七小姐院子裏追著一名白袍男子砍殺,七小姐並不畏懼,反而端著弩機站在二樓窗口,不時向下發射。
蘇瓶暗道一句:好一個勇敢的女子!
聽得號角聲,大司馬衛隊狂奔而來,轟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光頭戰將首當其衝,哇哇暴叫,撞門而入……
“蘇寶玉,你別太過分!”
唐梅把一對小娃交給丫鬟,丫鬟把孩子們帶走了。唐梅留在蘇瓶的小屋裏,掐著腰說:“我親自把孩子送來你這裏,你不覺得我是屈尊嗎?我如此屈尊,你還想怎的?”
蘇瓶冷眼:“六小姐貴足踏入賤地,真是太給我蘇寶玉麵子了,我應該很感激你啊。我要不要給你磕個頭,表示一下感謝?”
且不說普通男子,就是太子,也沒在她這裏討到過便宜。
“別怪姨娘多嘴,姨娘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公妃一死,長夏公主可就要過門了。雖聽說長夏公主是溫柔性兒,可是以前樊公妃何嚐不是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呢?可是來到這國公府裏,由不得她不改變。她不想與別人爭,可別人卻要與她爭。結果與幾個老姐妹鬥得不可開交,硬生生惹了一肚子氣,也難怪她壽命這樣短。而我與林氏,也都是因為幫著她,才有今日。”
孔側妃歎了口氣,又道:“其實,我倒不是一個愛與人爭的,若那長夏公主不主動為難我,我也願意跟她好好相處。可我也要未雨綢繆,在她來之前,我還是想跟六小姐多親近親近。咱們抱成團兒,她才會高看我們一眼,省得將來拿咱們當軟柿子捏。”
那天她們娘倆說了很多話,具體說了些什麽,唐梅並未告訴蘇瓶。林孔兩位側妃都把孩子放到唐梅這裏,說住上幾日,親近親近。當天夜裏,唐梅就想把兩個小孩交給蘇瓶,讓蘇瓶象征性地傳授兩個小孩武藝。可唐梅萬萬沒想到,被蘇瓶斷然拒絕。
蘇瓶給出的理由是,我不會教。或者說,小爺我的武功,是不能傳授給毫無基礎的小孩的,否則容易出大事,所以你還是把孩子帶回去吧。
所以,選擇當郡主,也要承受當郡主帶來的負擔,太多條條框框,讓人過得不那麽自在。不過從唐梅的表現來看,她似乎不覺得遵守禮法會讓她感到拘束。或者說,這麽多年來,六小姐在生活作風上一直都是標杆一樣的人物。
當上郡主,就不是在為自己而活。很多時候,要代表家族去參加一些聚會。除了婚喪嫁娶、年節、高升、滿月、生日、喬遷等常規人情,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人情要走動,比如慶王府裏老太妃嘔血了,孟老太君下麵開花了,西門二老爺屙不出屎了。
唐梅冷笑:“那就不必了吧,虛情假意的行禮,本小姐不受那個。”
蘇禦把外套退下,掛在衣架上,蹬掉靴子,躺到床上,蓋上被子,吹燈,轉過身去,背對唐梅,不吭聲了。
聽孔側妃的一段話,唐梅歎了口氣道:“有史以來,都是甄選未婚女子成為郡主,而我已納贅,恐怕不會被家族推選。而且按照慣例,被甄選的女子,要去皇宮住上一段時間,可我剛剛當上大倉督辦,一刻也離不得。且不說白天,就是這晚上,也經常有人來找我批條子。”
說話間,唐梅好像故意顯擺似的,把麵前一摞賬本托起來給孔側妃瞧瞧。
由於《泰平之盟》的存在,《大梁律》和《大梁禮》有著諸多與前朝不同的規定,比如安國公唐瓊家裏一正兩側三位妃子,都是有爵位和俸祿的。
所以剛才孔側妃懷裏抱著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唐媏,就是國公府排名第十二的小姐,而不是沒有排名的丫頭。但唐媏畢竟不是嫡出,所以那小家夥沒有資格繼承家族爵位。
孔側妃慧黠一笑:“慣例?什麽是慣例呢?之所以要選那些未婚小姐,就是準備留在家裏的。所以曆任郡主都是納贅,而不是嫁人。既然六小姐也是納贅,這就與慣例不衝突。我且把話撂在這裏,我必然會全力推舉六小姐當上郡主。”
唐梅點點頭:“那好吧,孔姨娘的心思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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