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雨公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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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真人已經不在了,今日來主持法事的是一個和尚,但並不是玄苦大法師,而是他的一個徒弟。這徒弟年紀也不小了,看起來將近五十歲,法號無兩。
    蘇瓶稀裏糊塗的就被選為“雨公子”。這雨公子到底是幹什麽的,需要做些什麽,他完全不清楚。隻是聽隨行的小太監呂石說,姑爺不要害怕,您的主要任務就是坐在車上,舉著法器。不過,遊行過程中也有規則,若聽到女子尖叫聲,要用手中法器指向她們。因為這不隻是求雨法事,也是求子法事。
    也就是四年前,妖僧突然離開大相國寺,不過在去年老和尚又回來了。是從西方回來的,有人說,他是去天竺國取經歸來。三年跑一個來回,這速度似乎是太快了些。不過梁朝人認為,玄苦大法師不是普通人,他就應該有超人的速度。
    當然,天德皇帝並不慵懶,是他的父皇很慵懶。
    寧侯府唐寧武定侯府),曹老太君頭戴金絲鑲翠臥兔兒,身披繡花玄黃太君袍,坐在太師椅裏,神態慈祥地端詳著麵前十幾名男子。這其中有唐家的,也有八大將族的,都是十八九歲。
    可是老太君看了半天,都覺得不大滿意。長得嫩的,缺少陽剛之氣;而長得陽剛的,又顯粗劣。這都有損門閥形象。這時就想起,那日在擂台上把契丹武士的國公府贅婿,白白淨淨的。
    真不知當年張真人是怎想的,竟然想出這樣一個法子。據說是因為皇帝慵懶,通過這樣的辦法,陛下就可以不出宮遭罪。
    蘇瓶竟然答不上來。
    “老恩師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言法號,更不提姓名,而他的武功也十分玄妙,都是沒有名字的。甚至感覺他都是信手拈來的,而且都是內功,幾乎沒有外家招式。老恩師說了,內功高到一定程度,無招勝有招。而那些隻練套路招式的人,都是花架子,假把式。真的實戰對決,隻有出醜的份兒。”
    甄平兒瞪著一雙靈秀大眼,微笑道:“姑爺內功如此深厚,若再習得一些外家功法,豈不是要更上一層樓了?尤其是那些能提升內功境界的外家絕學,更是讓姑爺如虎添翼了。”
    蘇瓶不失禮貌的笑了笑,盡量保持謙虛模樣。
    “出發!”
    一切準備完畢,禮官咆哮一聲,長長的求雨隊伍出發了。而禮官的一聲咆哮,也結束了蘇瓶與甄平兒的對話。蘇瓶坐在車上,甄平兒跟在車旁,舉著小幡。
    蘇瓶手裏也有法器,看起來像個皮搋子,恁地難看。
    出發時,蘇瓶心中還在敲鼓,擔心自己會不會照比那姓田的贅婿差很多?
    人家一出場,引來無數尖叫,迎來無數花朵、水果。而自己出來,大街上冷冷清清?
    可蘇瓶的擔心是多餘的。雖然上次雨公子出行引發了百年一遇的洪災,但也正說明此舉是非常靈驗的。結果,那些求子的人也覺得很靈驗。當她們聽說今日唐氏門閥求雨,求子的婦人們蜂擁而出。
    此時洛陽城裏,聚居八十餘萬人,而在“無子就算絕戶”的梁朝,想生兒子的人遍地都是,婦人們手持鮮花,抓著各式水果,一路奔跑而來,衝到法車附近,踴躍投擲。瘋狂尖叫。
    鋪天蓋地的花朵、水果,好似傾盆大雨,不分頭腳的砸下來,蘇瓶慌忙應對,一邊躲避水果,一邊還要衝著那群尖叫的女子揮舞法器。被指到的女子,認為獲得神明眷顧,跪在地上磕頭。
    人越聚越多,場麵大嘩,擁擠不堪。金吾衛衝出,維持秩序。還沒等走到一半,車就滿了。雨公子坐在水果鮮花之上,麵帶無奈和疲憊之色,可他還在揮舞著手中法器,指向那些求子的女人。
    因為他覺得那些女人很可憐,不忍心讓她們白跑一趟。
    在擁擠的人群中,她們扯破嗓子嘶吼。有那窮人家的女子,買不起水果,就從路邊撿起野花。蘇瓶不會因為她們貧賤而置之不理,一定會一視同仁的把法器指向她們。
    看著她們真誠而祈求的目光,如果自己的做法真的能給他們帶來兒子,自己也會感到欣慰。
    可也有例外,比如剛才蘇瓶就見到一個衣著光鮮的女子。她身邊奴才凶惡,推開一群窮人,她衝到了最前麵。她帶來一筐冬梨,抓著冬梨向蘇瓶砸去。高聲呼喊:讓我有一個和雨公子一樣英俊的郎君吧。
    蘇瓶沒搭理她。
    她把一筐冬梨都拋了上來,還尖叫三聲。
    蘇瓶還是沒搭理她,而是把法器指向那些剛才被惡奴推開的可憐女子們。
    蘇瓶也是有倔脾氣的,他怕別人服軟,但不怕別人耍橫。
    那錦衣女子氣憤地走了,看她嘴唇翕動,估計是在咒罵。
    “可算完事兒了。”
    這場惡作劇般的求雨活動,整整鬧騰了一個下午,好多乞丐跑過來,在路邊撿拾落地的水果。
    雖然蘇瓶武功不俗,可他也扛不住這般萬箭齊發的攻勢,被女人們用鮮花和水果砸得狼狽不堪。
    先前禮部送來的大禮袍,現在看起來花花綠綠的,甄平兒笑嘻嘻地說,現在姑爺看起來倒像一朵花。
    蘇瓶說,我看自己倒是像霜打的茄子。
    禮官說,那件衣服就送給雨公子了,蘇瓶也沒客氣。
    回到清化坊,先去梅閣,聽說今日唐梅親自出手,拿掉兩名調度。
    蘇瓶覺得唐梅的進步很快,再讓她熟悉熟悉工作,自己就可以離開大倉,去縣裏工作了。
    而這時梅師姐送來消息,說,縣令一口氣交給她一倉庫的卷宗,責令她三個月之內,必須解決十件陳年舊案,否則治罪。
    縣令說了,本縣不養閑人,更不養廢物。
    禮官們還在忙碌布置,蘇瓶與甄平兒閑聊起來。得知大司馬衛隊裏的甄修為,是她的堂兄。可她是甄府裏的庶出丫頭,最低賤的丫鬟生的,因此她在家裏沒有地位,老早就被送來國公府,給六小姐當書童婢,陪著小姐學文習武。
    六小姐肯讀書,卻不肯練武,坐在地上蹬腿兒說太累。後來被鳳陽公主逼著練習一些腿法,比如劈叉、下劈什麽的,也算是會兩下子。據說六小姐跑得挺快,而這也就是她練武的最終目的。
    六小姐不肯下苦功練武,反倒是成全了兩個書童婢。據說甄平兒和王錦兒武功都很不俗。
    既然被選中,蘇瓶也隻能跟著禮官走。
    其實清化坊就在皇城邊上,出清化坊西門,正對就是東宮。不多時來到宣仁門前,蘇瓶坐在足有一台小翻鬥那麽大的巨大駟車之中。衝上來一群禮官,手捧衣裳、胭脂水粉,給雨公子拾掇一番。
    既來之則安之,蘇瓶看起來比較坦然。隻是身上的這一套花團錦簇五彩繽紛的奇怪衣衫,把贅婿打扮得像個油頭粉麵的戲子。
    六小姐有些擔心贅婿不懂得禮數而出醜,所以安排甄平兒隨行。甄平兒是蘇瓶來到國公府見到的第一個錦衣大丫鬟,也是第一個說話的丫鬟,也是她牽著喜綢把贅婿引入婚禮正堂的。
    她穿著的是樊公妃送給她的錦袍,那錦袍把婢女勒得緊緊的,更把他梨形身材突顯出來,恁地曼妙。
    有那婦人求子,就會衝著雨公子拋鮮花,投擲水果,而且要用尖叫聲吸引雨公子。雨公子用法器指向她們,她們就會獲得神明庇佑,繼而懷孕。當然,這是迷信的說法,根本不可能靈驗的,可是梁朝人就是這樣迷信,蘇瓶也沒有辦法。
    那時候距離稍遠,老太君也沒看太清楚,今時仔細一看,鶴發童顏的老太君微微一笑道:“我看,就選他吧。”
    順內院根據她們的特點,教甄平兒學得《風雷腿》,錦衣婢的大長腿甩將起來,呼呼刮風,劈啪作響;而王錦兒習得劍法《疾風追命》,手中劍舞動起來猶如霹靂閃電,狂風飛雷。
    甄平兒問贅婿,您修煉得甚麽武功?
    而那位雨公子田敢,正是十八歲的年紀,據說小夥子長得非常好,麵似銀盆,目若朗星,他坐在法車裏,舉著皮搋子似的招雨法器遊街。
    街上有女子見到他的傲人容顏,為之驚叫,為之瘋狂,拋撒鮮花,投擲水果。雨公子的車從皇城宣仁門出發,繞著洛水走一個來回,車已經滿了。
    據說那位皇帝懶得要命,除了吃飯、出恭、睡嬪妃,其他事好像都可以讓別人代替。
    也正因為此,天德皇帝以太子身份監國的時間,比當皇帝的時間還要長。而這期間用到“雨公子”的次數就很少了。隻有在六年前,天德皇帝與西門貴妃在床上鍛煉筋骨時負傷,才用到雨公子一次。
    張真人說,這是大吉大利之兆,結果那年連續下了一個月的大暴雨,引發了近百年來最大的一場洪災。
    天德皇帝暴怒,就把張真人從大相國寺裏趕了出去,換成一位老和尚來當大法師。那位老和尚法號玄苦。見過玄苦的人非常少。不過聽說老和尚武功之高,已經到了妖孽的程度。故而有人戲稱他為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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