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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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人右手緩緩伸出,中指、食指、大指掐在一起。
    他麵皮微動,口中念念有詞。
    隨即指訣淩空虛畫,一縷縷黑氣勾連在一起,自指端縈纏而上,順著怪人的小臂蔓延開去,很快將他的整個身子籠罩,他似是化作了一團陰影,陰影那邊是另一個世界。
    哢……哢……
    一具鐵屍自陰影中邁步而出。
    鐵屍穿著鏽跡斑斑的戰甲,戴著嚴絲合縫的鐵麵具,鼻子和眼睛都被遮住,隻餘下一張大嘴,猙獰可怖。
    怪人長舒一口氣。
    籠罩怪人的陰影斂入指端,怪人變得有些虛弱,也不看那鐵屍一眼,呼吸開闔間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鏽跡斑斑的戰甲下,鐵屍緩步前行,從一旁的岩漿裏,撈出一把門板寬的斬馬大刀,扛在了肩膀之上。
    嗡……!
    鋒利的斬馬大刀,刀身上是暗紅的紋路,刀背和鐵屍的戰甲碰撞,厚重的嗡鳴聲響徹整個地下洞穴。
    “禹二,安靜。”
    怪人醜陋的臉頰上,閃過不悅。
    鐵屍回過頭來,努力理解著主人的意思,扛著那門板寬的斬馬大刀,他發了一會兒愣,轉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哢……哢……
    戰甲碰撞的哢哢聲,讓怪人臉上有些扭曲,就連修煉都有些不順。
    這夯貨!
    當初就不該從戰場屍堆裏,把他刨出來,淨給自己添堵!
    黑紅石台上,怪人胸膛劇烈起伏。
    ……
    鑄鐵山莊,內務區域。
    禹四在房內來回踱步,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
    “這個半吊子家夥,半點靈根都沒有,能施展基礎法術,全靠識海裏的靈印,老身竟奪舍了一個下賤的奴仆,真是奇恥大辱,氣煞我也!”老嫗心中狂怒,恨得咬牙啟齒。
    想她當年也是堂堂的築基修士,如今卻虎落平陽,寄身如此低賤之軀,早知如此,她還不如早早奪舍了那雙靈根的小子,修煉蟄伏一段時日,待有些修為再另尋機會,奪回煉屍。
    如今那煉屍不知落入什麽層次的修士手中,她也陷入如此的困境。
    老嫗當日新的身軀被火羽箭貫穿胸膛,瀕臨死亡,逼的她奪舍了禹四,哪想到這禹四雖有魂幡、魂鈴兩件法器,本身卻是個沒有靈根的家夥,隻是某個凝氣小修的奴仆。
    修為境界被永遠限製在了凝氣一層,且沒有任何主動提升的辦法。
    除非收此人為奴仆那人,修為提升之後,重新賜下靈印,這具低賤的奴仆之軀,才能得到更強的修為。
    老嫗如今還是剩下最後一次奪舍的機會,每日還得作為禹四,處理鑄鐵山莊的一些事務,忙得焦頭爛額。
    修士一生無論壽元多少,都隻能奪舍三次,她縱然是一縷殘魂,依舊逃不開這個鐵律,而對她最重要的……
    自然是那具煉屍。
    那可是全盛時候的她,費盡千辛萬苦,弄來的絕佳肉身,將那肉身煉製成本命屍傀後,她就能夠將殘魂暫寄其中,隻待尋到上佳的奪舍之軀,再行那奪舍之事,如此豈不美哉?
    “嗯?!”
    老嫗猛地扭頭,看向鎮守府方向:“好強烈的靈氣波動,難不成有修士,在河陽城中突破境界……”
    老嫗不假思索,揣好了魂幡和魂鈴,就要奪門而出。
    她的腳步卻在此時一頓,屋子裏隱隱傳來淒厲的慘叫,大缸裏,一個滿臉恐懼的執事弟子,肚子都被掏空,殘魂附在自己的軀體上掙紮著,想逃離這帶給他無盡痛苦的大缸。
    被老嫗奪舍的禹四麵無表情,魂幡一揮將殘魂收起。
    “手段簡陋,隻能弄出這點兒怨氣,真是可惜了這些氣血旺盛的孩子們。”老嫗的語氣帶著些許惋惜。
    魂幡煉製的很是粗糙,老嫗就地取材,將其重煉了一番,如今的威能已今非昔比,她依舊不太滿意。
    他踱步的房間裏,不知多少人的殘肢斷臂,被裝在滿是鹽水的大缸裏,這大缸赫然是林行在鑄鐵山莊時,每日負責挑滿的那兩個,如今竟被老嫗拿來,折磨鑄鐵山莊的弟子們。
    叮鈴……
    老嫗掏出魂靈一搖,大缸裏的殘屍們,緩緩蠕動起來,連滾帶爬的跟在老嫗身後,老嫗轉身打開房門。
    禹四居住的院落裏,已搭起來黑布遮掩的窩棚,一具具行屍如訓練有素的軍隊般,隨著老嫗的腳步,黑雲般蔓延而出,將連滾帶爬的殘屍圍在中間,穿行在鑄鐵山莊內。
    路遇的鑄鐵山莊之人,莫不是噤若寒蟬,紛紛避讓。
    隻因那領頭的行屍,正和被老嫗奪舍的禹四並排行走,其樣貌,赫然與鑄鐵山莊莊主熊勘的一致。
    ……
    另一邊,荊馬和秦嵐等人,聚集在南側的山坡上。
    這片山坡上,已建成了連綿的木屋,可供眾人居住。
    他們這些人察覺到山莊內的不對,自發聚集在了一起,以荊馬這個新晉鑄鐵師為首,每日同吃同住。
    零星的雪花飄落,夜幕深沉。
    背對著篝火,荊馬雙目無神的看著山下,發著呆。
    他這段時間是剛剛走上人生巔峰,成為受人敬仰的鑄鐵師,緊接著他就發現,鑄鐵山莊不知何時,已成了煉獄般的巨大熔爐,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是粉身碎骨。
    “我前幾日,去尋要好的師兄,發現那位師兄的肚子上有個大洞,他的五髒六腑都沒有了……”
    一個滿臉驚恐的少年,戰戰兢兢的開口道。
    “我娘子多日未歸,那天她突然回來,我高興得給她做了一桌子飯菜,吃完才發現她的肚子,正往外滲湯!”
    滿臉胡子的鑄鐵師,驚恐抓著自己的頭發,頭皮都被他扽了起來。
    “嘔……”荊馬聽著這些描述,想起了自己詭異的遭遇,惡心的感覺泛上心頭,直接就幹嘔起來。
    秦嵐同情的看了荊馬一眼。
    據說荊馬和莊主熊勘的閨女,那天晚上正親熱,熊勘閨女的突然鼻子掉了,一大堆黑色的蛆爬了出來……
    人世間的情愛,總是糾結於色相。
    秦嵐負手而立,看著山風卷雪,目光落在那被奪舍後的禹四身上。
    這二十餘日,太多事發生了。
    偏生正值隆冬,河陽城又被流民團團圍住,進出不得。
    至於逃跑……所有試圖逃跑的弟子,都會無故失蹤,想來也被這縷屍鬼宗修士的殘魂,給煉成行屍了。
    “越來越有意思了。”
    秦嵐俊秀的臉上,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又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
    他的目光看向鎮守府方向,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荊兄,秦某有要事下山,咱們就此別過吧。”
    “啊?”
    荊馬不知所措的回頭,卻已不見秦嵐的身影,他問遍了其他人,竟沒有一人看見秦嵐是如何不見的!
    頹然的坐在大石上,荊馬陷入了深深的思索。